山林断树横飞。

一共八位宗师级生灵。

皆被一只罡气所化的大手攥住，看上去毫无反抗之力，场面极其骇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一位牙齿都要掉光的老人。

事先谁也没有察觉到此人出现。

更令众人惊愕的是，老人第一句话，居然是以陆沉师兄自居。

“我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位师兄了。”

陆沉不由发呆。

他自习武以来，只拜过姬万海为师，但从老者的年纪上看，便是说此人是姬万海的祖父陆沉都相信，况且这种碾压宗师的实力，碧水宫祖师堂再上一万年的香，也不一定能出一个。

他是如此念头。

那些被攥在罡气大手中的宗师，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你竟踏入了那个层次。”

“这小子身份早就被调查了数遍，他怎么可能是你师弟，你到底是谁。”

他们脸色惊怒。

一个光头壮汉罡气傍身，想要崩碎这只大手。

然而却没能撼动大手丝毫。

他不再挣扎，目光在老人身上看了片刻，脸上猛然露出一抹骇然，惊呼道：“杨慎，你是上清宗的杨慎，当年不是都传言你老死在岁月里了吗。”

壮汉体型魁梧，犹如一尊怒目金刚。

但此刻说话时，牙齿都有些打颤。

他一身横练功夫皮糙肉厚，经常仗着这种手段去敲上清宗的闷棍，身上许多物件都是从上清宗硬生生借来的，故此对于上清宗底细最为清楚，得知此人的来头后，一脸惊惧之色。

老者只凭一手，就攥住八位宗师。

若是有心还真能直接捏死他。

另外那几人听到这句话，先是思忖，而后同样目露惊骇。

“三个甲子前，上清宗曾收过一位根骨出众弟子，但因为过度执着易形，耗尽寿元，最终老死在易形境界，当年我与他同岁，还曾跟好友缅怀过一段时间......”

一个年纪同样很大的老者，脸色非常不平静。

他中年踏入宗师，冠绝天下。

不曾想昔日传言老死易形的同龄人，如今再见面，竟走到这个层次，抬手便可轻易镇压宗师，而且还是数位。

那位头发稀疏，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闻言意外的望了这边一眼。

“没想到居然还有同龄人活到这个年岁，真是不容易啊。”

他感慨一句，看着陆沉笑眯眯道：“小师弟，你忘了自己要拜养生主为师的事吗，老夫可是被人活生生从棺材里拉出来的，好在及时赶到了。”

“养生主？”

陆沉神色一震。

他是跟秦殿主说过自己的决定，而且此次离开青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南下养生殿，找秦殿主举荐自己拜入养生主一脉。

但眼下青州都尚未出去，竟有如此恐怖的生灵找了过来。

对方还称呼他为师弟。

这简直无法想象。

他管中窥豹，知晓养生殿实力的恐怖，但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强大，一个以师兄自居的老人，实力居然能轻易碾压一众宗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老人止住话头，慢吞吞走到罡气所化的大手前，抬手遥遥虚握。

“你们这帮小崽子，一天到晚净找事，明明宗门里连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都没有，自家老祖宗都埋地里当化肥了，居然还跳的那么欢，愚不可及。”

‘咔咔’

清晰可闻的破碎声响起。

众人神色剧变，纷纷大喊求饶。

“通天塔不是尔等能觊觎的东西，再敢动什么心思，老夫非把你们连带身后势力拔起不可。”

杨慎说着，用力一挥手。

‘轰’

罡元破碎，数道身影跌落在地。

一个少年模样的宗师，口鼻溢血神色萎靡，不甘道：“只一震手，便重创了我的神国，你究竟是什么境界，八大道宗，从未出过宗师之上的人物，你不应该这么强才对。”

“回去静养数年就好了，你们若是不加以警告同门宗师，老夫下次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老者并没有过多解释，转身慢吞吞向着山外走去。

陆沉见状连忙跟上。

那几位宗师脸色难看，但心底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后默默散开离去，就连相互传音都不敢。

“前辈，您先前所说，晚辈有些不明白。”

走出一段距离，陆沉便开口问了一句，言语中带着恭敬。

对方虽是称呼他为小师弟。

但陆沉不可能当真，这等恐怖人物，就算说话都要经过细细斟酌，否则万一说错什么惹得对方不悦，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喊老夫师兄就行，别见外。”

杨慎笑眯眯道：“老夫虽是上清宗的人，但早已拜入养生主门下，加上师父青睐，得以苟活至今，你入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按照辈分师弟该喊老夫师兄的。”

“师父他老人家极为重视通天塔，这些年一直有在寻觅这个东西。”

“这并非是真正看重塔内传承，其背后原因，待你拜师后自然会知晓，不过师父命我亲自前来这里，除却拜师一事，还有一事需要告知你。”

“养生主弟子，亦有记名，真传，亲传弟子之分。”

“师父他给了你三个选择，一是现在持塔回山，他老人家会收你为记名弟子，二是易形境界易百形，年纪不超过三十，可收为真传，三则是易千形，年纪不超过六十，可为亲传。”

杨慎佝偻着身子，背负双手踱步而行。

“选择第一个，可以立刻回返山门，养生殿中武功绝学任凭翻阅，师弟只需将塔开放即可，但养生主一脉真传，却无法让你习去。”

“余下两者，皆需达到条件，方能回到山门拜师。”

“不知师弟你，要选哪个。”

陆沉没有一点迟疑，道：“杨师兄，我选亲传弟子。”

这根本不用想。

亲传跟真传的差距，他可是有切身体会的。

况且通天塔内的万形神意图，亦需在易形境界改易千道神形，这点跟养生殿称得上是共通了。

“哦？看来小师弟在通天塔内，选择了一个至少千形的神意图观想啊。”

杨慎讶异的看了眼陆沉。

他一张枯瘦老脸，笑容愈发和蔼。

“既然如此，小师弟便随老夫先行去往上清宗吧，你要改易千形，万仞山上的日月道观不能错过，但切记不能将通天塔留在道场内。”

一路上，杨慎对陆沉说着日月道观的秘闻。

通天塔虽是开启日观的信物，可其中牵扯关系重大，他叮嘱陆沉无论如何都不能遗失通天塔。

“杨师兄现在是什么境界？”

陆沉有些好奇，同时补充道：“那几位宗师回去后，会不会闹出什么动乱，当时师兄为什么不把他们杀了一了百了呢。”

“杀了？”

杨慎身形一颤，随即贼兮兮的四顾探望。

“别看那些人被我差点一把攥死，其实当时我已经竭尽全力，只能略微撼动他们的神国，不然怎么可能会任由他们离去。”

“立神国，为宗师，举国飞升，为宗师之上。”

“老夫现在算是只迈出半步，也就那些小崽子不敢细探，不然我们未必能走得如此从容。”

他探头探脑，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注意周围动静。

说完后。

这才干咳一声，道：“那个跟老夫同龄的老小子，你以为他为什么看上去比我年轻，若是老夫完全跨出那一步，寿元再添三百个春秋，就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了。”

陆沉看着他的举动。

不禁感到一阵无言，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师兄，刚刚的高人风范全都没有了。

“那我先恭喜师兄破境了，没想到宗师之上的境界，竟然能凭空增添三百载寿元，简直跟仙神无异啊。”

“你恭喜的太早了。”

杨慎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慢悠悠道：“武道一途看似风光大道，实则比羊肠小道还要狭隘数倍，能走过此道的人，屈指可数。”

“你师兄我啊，就像是撼山宗那些傻大个一样。”

“体型如凶兽，但却无法走过羊肠小道，前路早就被自己堵死，三百载寿元不过是井中捞月，永远无法触及，老夫就要死了。”

“最多不过十年......”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唠家常一般。

陆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武者破境，一步一天地，迈过去了天高海阔，迈不过去，百年之后不过一坡黄土，于易形武者而言，根骨不是最重要的天赋，走到后面，需要的还是悟性。

一门上乘武功，以他目前的根骨而言，入门到精通，乃至小成的速度极快，但想要大成甚至是圆满，依旧看的是个人悟性。

悟性高的人，大成到圆满，无非一步之遥。

但对于悟性不好的武者来说，便是一道天堑，水磨功夫也不通用了。

因为上乘武功不同于下乘武功。

更别说绝学，每部皆是晦涩难明，便是有师父教导，想要圆满都绝非易事。

遑论武道境界。

气血到内壮，可以用丹药等资源堆砌，但易形境界往后，悟性的重要便逐渐显露出来了。

神形凝聚，诸形互补，诸形合一内劲化气，皆需要武者演化。

内劲化气，真气循环，神形炼脏，锻骨洗髓，乃至后面的立神国，举国飞升，悟性高者路途坦荡，悟性低者步步都是天堑。

一旦遇到瓶颈，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迈不出去了。

陆沉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现在的武道，按照记载是前人尽力开辟出来的大道，上古年间，内壮之后便是内劲化气直达通脉，而后以真气炼脏，锻骨洗髓，便是武道尽头了。

宗师。

那是千百年来，达到天人合一层次的换血武者，才被冠以的称谓。

如今武道昌盛。

但绝大部分人仍是寸步难行。

只有他不用考虑这些，步伐不曾停过，一路高歌猛进。

......

燕山城郊。

陆沉买了一艘船，沿着燕山河一路南渡。

这艘船并不大。

至少陆沉那九尺高的体魄，盘坐船上显得略微怪异，杨慎戴着斗笠，坐在船上垂钓，全神贯注的看着鱼线，丝毫没有半点垂暮之人的模样。

“师兄，你这钓竿，我看着怎么像是紫云铜精炼制。”

看着旁边紫意盎然的钓竿，陆沉随意问了一句，再次倒出一枚丹药丢入嘴里。

走水路是杨慎要求的。

说是防止那几个宗师回过神，再次杀过来。

现在看着杨慎的模样，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这个便宜师兄，是不是纯粹就是想钓鱼，所以才选择走水路。

“何止是紫云铜精，你小子眼力劲还差了很多，再瞅仔细点，老夫这线也并非凡物。”

杨慎闻言得意道：“此钓老夫专为钓蛟龙所准备，养生养生，讲究的是修身，养性，钓鱼便是一门很好的学问。”

“那我得向师兄多多学习了。”

陆沉不动声色，再次吞下一枚丹药，运转血海浮屠锤炼肉身。

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他可做不来。

杨慎嘴角抽搐，道：“你能不能别吃我丹药了，老夫出来一趟带得不多，全给你吃完了，那老夫还拿什么钓蛟龙。”

陆沉干笑一声放下手里的两瓶丹药。

这丹药药力，是他从未见过的，用来给血海浮屠搬运气血极为合适。

大日横练身虽还没开始修持，但以他如今的体魄而言，恐怕比一些绝学级横练练出来的肉身，还要强大坚固数倍。

若能再锤炼几个月。

修持大日横练身的时候，陆沉会更有信心。

可惜当时在碧水宫带走的丹药很多，但都比不上杨慎拿来钓鱼的丹药，仅一颗就足够他消化一个多时辰了。

“行了行了，这瓶丹药你拿去。”

杨慎一翻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顺手扔给陆沉。

陆沉也不客气，当即打开倒出一粒丢进嘴里。

“好东西。”

他双眼一亮，这股药力磅礴，不仅温和滋养气血，就连那雷罡竟也有增长的意思。

陆沉不再说话，盘膝闭目。

血海浮屠疯狂运转起来。

三个多月。

一叶孤舟直达上清宗所在的州府。

府城外的码头上，站着密密麻麻的身影，皆是气息恐怖的武者。

其中碧水宫的金阳，姬万海几位长老，以及那些许久未见的亲传，如卫正太叔清，江宝才王惜花等人赫然在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姬万海眉间舒展，长长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金阳，道：“我们既然是在这里求生存，那便依照那几家的要求，把东西交出去吧。”

“省得各家弟子都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