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
王家宅邸灯火通明。
主事大厅内,数道气息可怖的身影矗立,皆望着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人。
“还请家主深思,宗门内的各大法主,肯定知晓我等近日来所为,如果继续对碧水宫的人下手,几位法主很可能会对王家发难,以此平息那小子的怒火。”
一个着玄甲,身披狼毛大氅的老者拱手。
他刚说完,就有人反驳了。
“我王家为凝神决耗去如此多的心血,甚至不惜大费周章,去跟一些三教九流合作,如今区区一个毛头小子,安能让王家退步,既然撕破脸皮,那么索性就做绝一点。”
“他们还有不少内门或是真传,蛰伏在青岚城,又或是云州内其它府城内。”
“我等应立即带人出手,将外部碧水宫部众全部拿下,逼迫那些龟缩在落霞山的人出来,否则便是王家不动手,若让他们成长起来,也肯定会对王家施以报复。”
两道声音响起。
厅内其余人,全都不由说出自己看法。
他们争论的事情,自始至终,便是应不应继续动手。
一部分人主求稳健行事,先沉寂一段时间,避免上清宗问责,再行慢慢谋划,另一部分则是非常激进,觉得应雷厉风行,一不做二不休,以碧水宫在外部众逼迫他们交出绝学。
王家家主看着他们争论。
待大厅里的声音逐渐平静。
他方才淡淡开口道:“碧水宫那些所谓的长老,武道境界低微,便是再给他们一甲子,也难以对王家构成威胁,但今日自万仞山回来的那小子,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太阴道宗那位刚踏入炼脏的亲传,已经被他活活打死在山脚下。”
“此人不过易形,就连跨两个武道境界把人杀死,这种跨阶厮杀,简直耸人听闻,尔等怕碧水宫的人成长起来,倒不如先想想如何解决掉那小子。”
“易形杀炼脏?”
大厅陡然一寂。
那位老者一身肃杀之意,闻言脸上神情惊疑不定。
“他是以纯粹实力杀死的太阴道宗亲传,还是有玄兵助力,若是前者未免也太恐怖,上清宗应该会将此人纳入道籍,收作法脉亲传弟子的吧。”
其他人面露难色。
如果那人被上清宗收为亲传,对于王家来说,恐有灭顶之灾。
这种时候,更应该商讨该如何抽身了。
“老夫不清楚,当时太阴道宗弟子死的时候,我还没有赶过去,不过从老夫感应到那种煌煌威能来看,玄兵助力是有极大可能。”
“不过无论是与否,他都有成为上清宗亲传的可能。”
“你们可别忘了,除却通天塔,凝神决也非上清宗能做到视而不见的程度,宗门之所以没有刻意表现出关注,无非还是碍于镇南王,以及另外七宗的压力。”
王家家主说着。
主事厅内所有人都听得眉头紧皱。
“这下麻烦了。”
老者摇头道:“按照家主的说法,如今我们王家的问题,不只是该不该继续谋划凝神决,而是该如何避免王家落入危机局面。”
“我提议,家族应出一位换血境死士,及早处理掉此人。”
“如此一来,不仅风险消失,凝神决我等也可以继续徐徐谋之,此乃最优解,趁着上清宗跟他没有任何瓜葛,便是杀了,也问责不到王家头上。”
“即便是真被问责,王家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话语落下。
所有人神色都不由一动。
谁也没有再反驳什么,方法虽不算高明,但这是对目前王家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
王家家主思忖,屈指敲击桌面,过了近乎半刻钟,方才点头。
“便按你说的办,这几日你随我入宗找寻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强行干掉他,你们其余人,安排部分家族核心嫡系,先行离开云州,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接他们回来。”
他说着,看了眼那老者。
“你身为家族唯一一位换血境,此事过后,你这一脉可从支脉迁移至主脉,王家存在一日,你后人便是王家最为尊贵的嫡系后裔。”
“一切以大局为重。”
那身披玄甲的老者拱手,脸上毫无异色。
自决定谋划凝神决以来,王家早已做好各种应对方案,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噗通’
他们说话间。
一颗人头忽然飞入主事大厅,骨碌碌滚到众人脚下。
那人头瞪大的瞳孔里,残留着恐惧之色,相貌看上去非常年轻,只是发丝粘着血水以及碎肉,令其整体看上去非常狰狞。
“孙,孙儿,老夫的好孙儿。”
原本神色淡然,连生死都无惧的老者,此刻看到人头,嘴唇蠕动忍不住打着哆嗦。
他颤抖着手,想要蹲下身将人头捧起来。
‘咚咚咚’
下一个瞬间,又是三颗人头滚进厅内,面孔全都是年轻人。
厅内所有人寒毛炸立。
“谁,谁敢如此放肆,给我滚出来。”
王家家主眼眸暴戾,第一个反应过来,身上气息狂涌,死死盯着大厅门外。
其他人这时,同样看向那边。
一股怪异的气息,出现在他们感知里,正慢慢向着大厅靠近。
不稍片刻。
一个高有九尺的身影,背负大戟,神色淡漠的踏入厅内。
“小孽畜,你好大的胆子。”
王家主看到陆沉的身影,杀机好似潮水一般,顷刻间充斥大厅,话语变得森寒无比。
“谁给你的狗胆,竟敢杀我王家子弟,蝼蚁般卑贱的东西,纵是你碧水宫所有人的命,也抵不上我族后生的一条命,老夫活刮了你。”
‘嗡’
他说话间,猛然探出一只手。
真气鼓动着瞬间凝成一颗狼首,向着陆沉撕咬而去。
这一刹那,其余数道身影同时暴起,皆是弥漫着浑厚而恐怖的真气,其各种神形与体魄合一,分散围拢,似要堵住陆沉后路。
“杀一个初入炼脏的武者,便以为能横行我王家了吗。”
一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妪神色阴冷。
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僵住。
而另外几个暴起的王家武者,身形同样陡然一僵。
‘踏’
一道狰狞的暗红身影。
只刹那间,从陆沉身后踏出一步,抬起利爪抓住那颗堪称磨盘大小的狼首,紧接着轻轻一握。
‘啵’
神形似幻影般爆碎。
“妖魔厌哨?”
王家家主怒目圆睁,瞳孔里不可抑制的闪过一丝惊惧,失声大吼:“逃,赶紧逃!!”
不用他说什么。
所有人看到这道狰狞身影的瞬间,几乎都不约而同的爆退。
他们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赶紧逃,有多远逃多远,关于这头妖魔的传闻,生长在上清宗脚下的他们,如何不知厌哨的来历,更清楚当年一个道宗是如何覆灭的。
“它怎么还会存于世上,那么多年过去了。”
王家众人神色惊恐。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吼’
‘当当’
一道恐怖低吼声响起。
那些正爆退的身影,顿时如遭雷击,咳血倒飞滚落在地,甚至有一个炼脏未达圆满的武者,当场化为一滩血泥,其余人则是生死不知。
其中两大换血境武者,同样动作一滞,神形爆碎。
“小孽畜,你与妖魔为伍,上清宗是不会放过你的,老夫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那个身披玄甲的老者,神情狰狞似厉鬼。
金钟自鸣,陆沉漠然看着他。
“愚蠢,你以为我是怎么来到上清宗的,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
“有话好说,我王家认栽,放过我,放过王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如今城内不是上清宗,里面鱼龙混杂,若是让其它势力得知你跟妖魔为伍,必然会引起大麻烦。”
王家家主快速说完一句话。
便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身前有一面石镜悬浮,看上去伤得并不重。
陆沉神色依旧,没有说话,而厌哨动作同样没有停顿,一脚踏裂地面,瞬间拧下一颗苍老的脑袋,随后猛然冲向王家家主。
“吾乃上清宗真传,杀了我宗门不会放过你。”
只是任由王家主大吼。
妖魔厌哨也都没有停下,利爪如钢刀,紧扣向他的脖颈。
‘当’
石镜有神华绽放。
堪堪挡住一爪子后,便迅速暗淡下来。
王家主趁此机会,猛然冲向陆沉,眼中寒芒大盛,知晓那是唯一的生机。
然而。
妖魔厌哨后发先至,鞭腿凌厉如斧,一脚将其踹的好似破布袋一般翻滚出去,径直撞塌了一面墙壁。
“轰隆!”
烟尘弥漫。
厌哨身形闪烁,一只爪子扣着那人肩胛,‘撕拉’一声扯下两条手臂,随后丢在陆沉身前的地上。
“王家的秘库在哪里。”
陆沉俯下身,屈指弹在王家家主的脊背上。
巨力瞬间将那条,经过真气锻打过的脊梁骨,一寸寸震断。
“呵呵,想知道,求我啊。”
那人嘴里溢着鲜血,露出一个牵强的笑脸。
陆沉面无表情,顺手捡起那面石镜丢进铜鼎,而后一把扣住其天灵盖,如同拖死狗般,拖着他走出大厅。
“你会告诉我的。”
他咧嘴看向手里的人。
主事厅外,原本静谧的王家宅邸,火把涌动,皆向着这边汇聚而来。
其中数十道身影,武道境界有高有低,正飞速赶往这里。
王家家主似感应到什么,双眼猛地瞪大。
张大嘴巴想要示警。
“人的一生,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便后果无法承受,但总该需要付出相应代价,王家主,你想要付出什么代价?”
陆沉提起手下的脑袋,让其直视自己的眼睛。
“上......上清宗,不会,放过你。”
王家主喘着粗气,一句一顿道:“这里,有上清宗外门内门弟子,我不信,上清宗会袖手旁观。”
“这便是你给出的答案吗。”
陆沉眉宇间带着漠然,一步踏出,身形就掠出三丈之外。
其手里的人,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何人敢在王家放肆。”
几个身上散发着通脉气息的武者,率先赶到了这里,看到陆沉拖拽着一个血人,当即冷着脸一同冲上前。
陆沉看着他们的装束,知晓这几人大概率是王家门生。
并没有理会。
一道暗红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那几人面前,噗的一声直接摘下了他们头颅。
仅仅数息时间。
又有数道身影出现。
只不过这次来的人,有男有女,身穿华贵锦袍,气质非凡,其武道境界有强有若,最强的一人,已然是通脉大圆满层次。
“那是......家主?”
一个易形女子,惊愕看着陆沉手里的血人。
那个通脉大圆满,距离炼脏也不远的人,瞬间红了眼:“你该死啊,本少不将你扒皮抽筋,枉为人子。”
他说着,一股磅礴劲气爆发,脚下一动顷刻间爆退。
“咚!”
厌哨抬腿一跺,大地震颤。
那人的动作瞬间止住。
“王家九子,这是你的大儿子吧,我听闻他不是天赋最好的那个。”
陆沉淡淡说着,踱步走到青年身前。
随即一指点在青年眉心。
‘噗通’
一具尸体仰天栽倒,眉间鲜血泊泊流到地面。
王家家主痛苦的合上双眼。
陆沉见状,如法炮制,几个呼吸间,地上再次多出数具尸体。
夜色愈发深邃。
王家府邸之外的一座宅院房顶。
两道身影静静注视着王家。
“他做得太过了。”
“确实,王家高层非无辜之辈,但王家内却是有不少我上清宗弟子,如此行为跟妖魔无异,执法堂应当出手处置此獠。”
两人年岁看上去不大。
皆为中年人。
其中一个赫然是曾在永灵山脉,被陆沉放过性命的换血境武者。
他着一身蓝灰道袍,衣袖刺有血纹,乃是上清宗执法堂特有的装束,此时闻言,脸庞不禁抽搐起来。
“执法堂确实该出手,我现在就命人倾堂出动,然后全部被杀死在王家,到时候宗门长老问询,再次派人前来捉拿此獠,直到此獠杀光上清宗的人,那两位宗师级法主出手,而后两位法主再被师叔祖镇压,至此上清宗应该能完全死干净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那人看。
后者缩了缩脖子。
“好好想想妖魔气息出现之后,近在青岚山的法主,为何不立刻出手阻拦,你若嫌活得太久,尽管过去伏魔。”
......
翌日清晨。
青岚城一个名为真武楼的酒楼内。
来来往往的人,武道境界最低的,都是内劲武者。
彼此交谈的声音喧哗起伏,看上去极其热闹。
“请问这里是镇武盛会举办的地方吗。”
一个头戴斗笠,披着大氅高有九尺,背负一杆黝黑大戟的身影,询问酒楼门前的迎宾小厮。
大氅覆盖着那杆黝黑大戟。
但若细看,那依然能看到兵刃,正散发着幽幽煞意。
其上未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