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时间。

陆沉并没有什么感触。

日观内没有什么昼夜之分，他一直沉浸在习武当中，感受着一门门宗师绝学从入门到圆满，过得无比充实。

如今从易形迈入炼脏层次，也算是没有浪费四年的光阴。

摸了摸下巴的胡须，陆沉拿长剑将其刮下，旋即穿上一套干净衣物，径直走向那道暗淡门户。

“嗯，好在近来皆以炎阳之火淬体，不然四年功夫恐怕都要腌入味了。”

陆沉走出通天塔，抬手将其收回体内。

日观内的精粹神华，几乎被消耗一空，短时间内再无可助人提升思维悟性的效果，想要再次入内闭关，至少需要等上两个甲子。

藏经楼内弟子稀疏。

原本高耸的白玉宝塔突兀消失，自然引起了众人注意。

“陆沉师弟！”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沉侧头看去，只见楚书恒正一脸激动的走过来，他身上弥漫的气息，仍旧是炼脏大圆满层次，四年过去并没有踏入换血境。

他对于这个青岚山的亲传，感官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当初对方因为通天塔，热情邀宴，交好目的也只是如此，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陆沉对他如今的打招呼，也仅仅是平淡点头。

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叙旧的话。

楚书恒脚步微微一滞，但随即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再度迈步。

只不过他还没走两步，身形就忽的停住。

‘唰’

数道身影齐齐出现在藏经阁一层。

“弟子见过各位师叔。”楚书恒连忙拱手见礼。

荆天行‘嗯’了一声，越过他的身影，大步走到陆沉面前打量，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欣慰道：“四年时间，你不仅做到了贫道的请求，更是踏入如此境界，当真是天资绝世啊。”

邹启跟玉清山老道人站在一旁。

脸上同样带着惊奇，细细打量陆沉。

四年前他们见陆沉时，对方不过易形境界，如今不仅从易形突破到了炼脏，便是传闻中的千形，也都改易出来，令他们心神震动。

邹启忍不住问道：“陆沉，你是在易形境界，改易出的千形，还是易形之后改易出的千形。”

“师弟。”

荆天行不悦的看了邹启一眼。

紫霄道人被困日观之事，除却这几位宗师生灵，上清宗内并无一人知晓，现在大庭广众问出这句话，难保不会生出什么风波。

他对陆沉笑道：“你闭关四年，现在先回碧水宫的法脉，跟你师父他们好好叙旧，松弛有度方是正道，我与师父会晚上几日过去，跟你说说近来发生的事。”

“谢师叔体谅。”

一旁楚书恒听到这些对话，脑袋不由变得一片空白。

“千......千形？”

他身为上清宗亲传，见多识广，自是知晓想要改易出千形，会是何等艰难，便是一位宗师穷极一生，也不一定能改易出来。

而刚刚听那些话里的意思。

陆沉不仅改易出了千形，似乎更是在通脉之前改易出来的。

这是何等惊人的消息。

要知道通脉之后，便是改易出千形，无非就是日后宗师之路坦荡无比，但通脉之前易得千形，那一身武道根骨的改易，恐怕达到一个世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师，师父，这是真的吗。”

楚书恒声音发颤，心里隐约感知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个惊天造化。

千形。

纵是其师，如今也未曾改易出来啊。

况且千形还不是对方的尽头。

他想到当年设宴时，双方和睦相处，若是再下点功夫交好......

“这不是你该问的。”

邹启看着陆沉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自家弟子，皱眉道：“你早早炼脏圆满，四年时间过去，仍没有迈入换血境，书恒，你如今岁数不小了吧。”

“弟子今年三十有七。”

楚书恒低眉顺眼，不敢有半点不敬。

邹启看他这个模样，叹了一口气，道：“你若四十不达换血境，日后便没有一丝希望踏入宗师境界了。”

他说到这里，又不由想到陆沉，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转身便离开了藏经楼。

楚书恒愣愣的站在原地，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

陆沉坐在一个由异兽拉的车。

大概过了两个多时辰，便来到一座低矮山峰上，这里是上清宗为碧水宫开辟的法脉，整个碧水宫门人，皆栖息此地。

“陆师弟，我们到了。”

一道温和声音响起，车厢内陆沉睁开眸子，走下马车。

驾驶马车的弟子极为客气，看到陆沉出来，继续道：“此地原名千城山，碧水宫在四年前拜过祖师堂后，便改为了天竹峰，碧水宫之名，也已经改成了天竹法脉。”

“如今天竹法脉的法主，乃姬万海师叔。”

“多谢师兄讲解。”

陆沉道谢。

那人年岁看上去不大，着一身灰色道袍，闻言连忙笑着摆手。

他跟那人寒暄两句。

随后便一步迈出，消失在了原地。

“这位陆师弟，实力深不可测啊。”

那人眼中有异色闪过，扭头便架着马车离开。

天竹峰看似低矮，但山峰极为庞大。

陆沉施展咫尺天涯，好似缩地成寸，足足过了近半炷香，方来到一个恢宏的山门前，那里有弟子驻守，山道上来往身影颇多。

稍稍感应，他没有感知到熟人的气机，脚步也没有停下。

身形一动便入了山门。

周围弟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山门内殿宇亭台成片，皆被皑皑白雪覆盖，山道上偶有内壮弟子在扫雪。

一个矗立在群殿中央的宫殿广场上。

姬万海躺在一张红木躺椅上假寐，他旁边一个小姑娘在挥动着拳头，看上去是在习武，除却他们二人，这里并无其它弟子。

“习武之时，要心无杂念。”

姬万海未睁眼，嘴里却蹦出几个字。

“你现在无需想什么武道境界，最为要紧的，是把体内药力化开，让它们熬练你的底蕴，待来年根骨彻底定形，你也就能迈入气血境了。”

那小姑娘梳着两条长辫，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动，听到这句话嘴巴不由高高撅起。

她想要抗议一下。

一转头却不由张大嘴巴，全然愣在了原地。

原本行桩的动作顿住。

姬万海不悦睁开眼，想要训斥两句，结果整个人‘蹭’的站起身，看着门口的身影，神色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师父，不知近来可好？”

陆沉脸上挂起笑容。

姬万海相比于四年前，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一头灰发都有一些转白的迹象。

“好，好好。”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几个好字，脸上迅速浮现笑意，道：“你四年未曾现身，如今为师总算能松却一口气了。”

“快，小元瑶，快把你那几位师兄叫过来。”

姬万海对着一旁的小姑娘喊道。

后者一个激灵，嘴里含糊的嚷嚷着，就风风火火的跑出了门口。

“这死丫头。”

姬万海笑骂一句。

陆沉有些感叹，昔日跟随崔远来到云州的小丫头，一转眼竟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夜。

大殿内灯火通明，大摆宴席。

原本碧水宫的众长老，以及诸多亲传，真传等汇聚一堂。

“碧水宫并入上清宗后，一直蛰伏在外的弟子，全部都已经召集回天竹峰，如今他们也算是因祸得福，成为道宗子弟了。”

姬万海感慨万千。

一旁金阳，姜符等几位长老，皆不由感叹。

倒是已卫正为首的各大亲传，并没有什么感慨之意，全都在开怀畅饮，跟陆沉说着近年来的武道收获。

“卫师兄这两年武道境界突飞猛进，通脉有成，佳人在侧，可谓春风得意。”

周景恒跟陆沉碰杯，酸溜溜说着自家大师兄的过往。

卫正没有说什么，只是咧嘴挠头。

陆沉闻言不由惊讶道：“如此说来，师兄要成家了？是谁家女子这般好福气。”

“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周景恒冲陆沉挤眉弄眼，暗戳戳看向一旁的太叔清。

只见太叔清大大方方承认了此事，但过后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羞涩，又恼羞成怒的横了卫正一眼。

后者有些摸不清头脑，一时间也不敢吱声。

陆沉哑然失笑。

只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陆师弟年纪也不小，该考虑考虑成家一事了。”

说话的是许奋，他浓眉大眼，原本大口喝着酒，冷不丁冒出一句，所有人都不由看向陆沉。

陆沉无言。

“看我做什么，你们自己都还没成家，如今一个个的倒是想要看我笑话是吧。”

大殿内诸多亲传真传。

真正成家的还真没有几个。

一来往日碧水宫为青州魁首，他们天赋出色，皆是一地人杰，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总想着攀登武道一途，二来碧水宫横遭大难，更没有机会想这些了。

许奋一摊手，道：“师弟别看我，师父他老人家早为我定下过一门亲事，只是后面他老人家失踪，一直未回来过，我也不知那门亲事该何如做算了。”

庞林早在来云州之前。

便在一次护送弟子途中，遭遇大战重伤逃亡，没了踪迹。

若非他们师徒二人有玄兵感应，早就被认为跟步月归长老一样，死在那一战中了。

“嗯，也该为他们考虑一下这方面的事了。”

姬万海扫过众弟子，道：“武道一途乃漫漫长路，汝等穷极一生，也无法走到尽头，为自身留下血脉延续，乃是重中之重。”

此话一出引得几位长老频频点头。

他们不约而同把目光看向陆沉。

姬万海一挑眉，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但话又说回来，你们若有陆沉的天赋，大可以将此事搁置，一心沉浸武道，争取早日突破成为陆地神仙。”

众人闻言，皆是嘴角抽搐。

他们在上清宗待了数年，眼界早已开拓，知晓何为陆地神仙。

事实上别说陆地神仙，便是宗师之下的换血境，如今几位长老都无一人突破，就连最先突破炼脏层次的姬万海，现在都未曾炼脏有成。

其余弟子，能通脉大成的，便已是资质出众了。

“你们别以为老夫在刻意刁难，你们陆师弟如今年不过三十，便已经迈入炼脏境界了。”

“炼脏？！！！”

众人大惊。

便是另外几位长老，也全都震动不已。

金阳喉咙耸动，咽了口唾沫，看着陆沉道：“你，突破到炼脏境界了？”

“弟子闭关数年，并非虚度光阴。”

陆沉点点头。

只不过并没有跟他们说，改易了多少神形，以及用了多长时间突破到炼脏，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一身气息在玉清正气诀的遮掩下。

宗师以下的武者。

无人可以察觉。

“竟然步入此境了，亏得老夫刚刚还在想，要不要给你定一门亲事下来。”

金阳心中震惊，脸上却是一副遗憾之色。

姬万海不由斜睨他一眼，“儿女情长对于他来说，有些过早了。”

周围一众弟子变得安静无比。

似在消化刚刚的话。

陆沉神色如常。

常人寿元有限，便是宗师之上的存在，寿元不过平添两百载春秋，而他光是现在临道碑加持的寿数，就已经达到了一千两百年。

如果再突破到天人，乃至更高的境界。

寿元会更长。

面对如此光阴，所谓的儿女情长，不过是徒增些许风霜罢了。

深夜，大殿内愈发热闹。

一连三天。

天竹峰内都在庆贺。

陆沉这几日并没有习武，跟着他们吃喝畅谈，彻底把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直到紫霄道人带着那几位宗师过来，方才停下。

“齐道临所说，你无需担心。”

紫霄道人讲述当日出关之事，安慰道：“你若不想去，谁也奈何不得你，哪怕对方亲至，至于各宗恩怨，老道没有去寻他们的麻烦，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让年轻一辈了结恩怨吗。”

“我去便是。”

陆沉神色平淡。

若非紫霄道人出关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倒是一个个看上去跟受害者一样，还美名其曰了结，既然他们那么想了结，陆沉也不介意成全他们。

翌日。

一艘玄铁大舟，自上清宗腾空，直奔大齐国都而去。

“这是几阶玄兵？”

陆沉惊异的敲击玄铁墙壁。

周围除却上清宗的几位法主，还有其各自门下的亲传，武道境界大多数都在炼脏换血层次。

一个青年上前道：“此舟乃上清宗的镇宗重宝，原本是由它镇压宗门密地，只不过后来问道崖出世，祖师将问道崖移作镇压之物，此舟便腾了出来。”

“哦？宗门内的密地，我一直有所耳闻，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哈哈哈，那方密地对师弟并无多大作用，小道倒是一直听闻，大齐国都的白玉京，底下镇压着一座规模极大的方外界，此番师弟不仅能见到，甚至还能进去探索一番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