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

景云市机场的跑道上，视野处一片荒芜，远处清风扫着野草，空气清新透明的让人感到了天空的辽阔。

叶现抬头看了眼这令人目眩的深邃蓝天，紧接着连忙低下头来，心里又有些激动又颤抖。

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周云电话里急匆匆的语气，他都快吓死了。

他是真怕周云惹出了什么大事儿，叫他紧急过去擦屁股。

当时他挂断电话的心都有了，却没想到……

想到这，他有些羞愧。

岳鳞，你是特么真该死啊！

此时机舱的舱门已经缓缓拉开，见到这一幕，叶现笑着对电话里开口。

“我现在正在上飞机，估计晚上能到。”

“合同的照片我已经在微讯上收到了，飞机上我研究一下。”

放下手机，他的嘴角忍不住微笑起来。

在灵鹿耗了那么多年青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老板自己一个人搞定了一切？

岳鳞，你活该去踩缝纫机啊！

“对了，S赛改制后，我研究了一下本地的车手，没有……”

“什么？你已经搞定了？”

“江曦月已经被你挖过来了？厉害！”

听到周云的话，一向总是在处理车队各种问题的叶现，突然心里有种想哭的冲动。

卧槽！

周云，光轮的2号你都能挖过来，怎么做到的？

岳麟，你……叶现，你该死啊！

你怎么不早点把那个赌狗混蛋揍一顿呢？

听说那小子现在在监狱里欠了一屁股债，天天到处找人借钱来着，该啊！

“行，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接下来的问题。”

“放心吧，林哥那边已经搞定了，哈哈。”

云逸车队的发展方向突然有底后，一向简短明快的他，有了多说几句的兴致。

“现在长江以南的这一大片地区，各家俱乐部一听到‘云雨机械’的货，一瞬间都高潮了。”

“毕竟能抗住你那么暴力开法的改装配件，质量能不硬吗？就是新来的投资商有些失望，没见到你本人。”

“不用，你专心比赛就行，见不见的无所谓。”

“嗐，现在厂子正在扩大规模，林耀都快忙疯了，你去也见不到他，哈哈。”

踏上登机口的扶梯上后，叶经理笑着结束了对话。

“马上就要登机了，有什么事情到了再说。”

放下电话后，叶现站在舱门外，抬头看了眼这蓝的深邃的天空。

自从大学毕业后，有多久没有出过景云市了呢？

京都……

就像是隔壁的邻居一样熟悉，却一辈子没打过照面。

看着天空尽头微微卷起的层云，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曾经那么多次他都想抓住灵鹿的未来，完成一场不悔青春的旅行，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而现在，虽然他手里握着清风，却总感觉自己已经牢牢抓住了什么。

“这位乘客，请尽快登机，不要干扰排队秩序。”

听到空姐的话，叶现回过神来，连忙走进机舱之中。

“岳麟，你是特么真该死啊！”

……

午时。

阳光略微偏斜的打进光轮的会议室内部，将硕大的会议桌一分阴阳。

“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S赛赛事组的新规则，印花集的重要性想必大家都已明确了吧。”

“今天召集大家前来，是与大家一起商量与九渊公司的合作协议，事关光轮的未来发展，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

江午阳站在午阳的阳光下，身上被阳光照耀的一片白。

他看了眼窗外飘荡的风火轮赛道，随后转过头来，目光如鹰隼一般环视在场众人，最终目光停在会议长桌的对面，陈烁的脸上。

阴影中的陈烁看不清表情，或者说表情本就阴晴不定。

“这一份新的合作协议，不但能让光轮在比赛时获得更多优秀印花集，还会改变整个赛车行业。”

看着下方各位光轮投资人微微意动的情景，江午阳双手撑着桌面，似乎感觉到了来自长桌对面审视的目光。

长久以来，主持会议，发展项目，筹措资金的人，都坐在对面。

而他虽然退役多年，但骨子里仍然是个赛车手。

办好一场比赛，培养好赛车手，改装好机娘，他懂。

但现在这个领域，他完全不甚了解。

他双手拄着桌子，目光紧紧盯着对面，一改往日的说话风格，不紧不慢的说道。

“按照预估，在本年度结束时，这份合同将为光轮迎来新的创收，在项目能够自持的时候，光轮的收益率将会迎来暴增，比去年增长34个百分点，而且这仅仅是开始。”

这番话让会议室的听客都精神起来，纷纷坐直了身体，认真翻看起来面前的文件。

看到这一幕，江午阳明显感觉到，来自对面的目光僵硬了一瞬。

他的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烁子，你教我的。

这帮人，不懂赛车，只认钱。

想让他们不要瞎指挥，就要先画大饼给他们喂饱。

“都看了吧，放心，这是九渊方财政顾问给出的答案，大家可以自行讨论一下，或者算一算。”

“不过在讨论这件事之前，有件小事儿想与大家商量一下。”

看着众人纷纷看过来的目光，他与光轮的总经理对视一眼，心里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虽然这件事是光轮内部的管理事宜，我们自己就可以决定，不用劳各位股东费心。”

“但相处这么多年，我还是想听一听各位老朋友的意见。”

“那就是我女儿江曦月回归光轮1队的事情。”

听到这番话，不少人脸色一变，纷纷转头看向了对面阴影中的陈烁。

谁都知道，陈烁一直在边缘化江曦月，限制江午阳的权力，两位创始人因为这件事吵了无数架。

这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而现在，江午阳把这件事摆到了这件桌子上，意味着……要他们站队的时候到了。

是站陈烁，还是站江午阳？

光轮的最高权力，将要归属于谁？

空气死一般的安静下来。

选谁，还用说嘛？

江午阳脾气那么冲，与在座的哪一位没闹过矛盾，而且平常不是训他们在光轮当车手的子女，就是搅黄他们为子女量身定制的项目。

而陈烁就不一样了，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照顾好多方利益，说话也好听……

可是看着面前的大饼，他们纷纷犹豫起来。

选陈烁，损失的可不是一张大饼，是他们马上就要到手的几亿刀乐啊！

看着沉默无言的会议室，陈烁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彻底输了。

……

“接下来飞机将穿过巴蜀省上空云团，可能会有一些颠簸，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

叶现扫到合同的最后一页后，关闭手机，看了眼飞机舷窗外的阴沉景色，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周云说晚上请他吃京都美食……

不会是豆汁吧！

能与‘西湖醋鱼’齐名的东西，堪称华夏美食的下水道。

吃完这个，明天还能谈事情吗？

总不能开‘马桶会议’吧！

“比土豆烤马铃薯强就行。”

随后他闭上眼，脑中不断翻腾起来刚才看过的内容，隐隐感觉到了问题所在。

这份全面战略合作协议……

也太美好了吧！

哪有这样的天使投资人啊？

承诺免费分享研发资源，承诺成品共享专利，承诺有限享有定制印花集权力，承诺不干预车队管理……

这些只需要一个前提。

周云切切实实拿到了S赛上的成绩，证明其产品实力。

“这饼画的，也太大了吧！”

“九渊公司真的能撑起来这么大的消耗？”

他低下头，脑中不停的回忆着九渊公司的资料，作为金融管理本科出身的他，心里不禁好奇起来。

“这可不是小车队搞配件研发，这是纯粹的灵压科技，资金链这么烧铁定断。”

“他们真能做到？”

“江午阳搞定了！”

相较于彩南的明亮天空，京都的阳光落的更加快。

跨越过时区后，天边的云朵已经出现了淡金色。

林青蕾看着一片金红的赛车城，放下电话，笑着对身旁的于小白说道：“光轮的股东大会上，已经通过了咱们新的合作协议，就等着咱们明天去确认合同了。”

闻言，于小白也兴奋的捏紧了拳头。

“此情此景，青蕾，要不你换上黑丝？反正洛可可那个变态也……当我没说！”

看着林青蕾手上冒出的灵压花火，他一脸正色道：“等到与云逸的合作协定搞定后，就是光年计划了。”

“下一场比赛，既然是咱们全面资助，要不要玩点大的？”

想到这，于小白脸色兴奋的说道：“一直以来，咱们的印花集上的高端赛事很少，下一场比赛，要不要来B级的？”

“趁着光年计划的热度，让世人好好看看，印花集在高端赛事上的表现？”

“不是一直有人质疑吗？说我们的印花集在机娘天赋解放后，可能会表现不稳定，正好，让他们闭嘴。”

林青蕾愣了一下，筹集B级以上赛事，一直以来都是S赛在搞。

这倒不是S赛官方专营，而是B级赛事的赛道要求，车手与机娘的要求，与C级比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除了个别非常有钱的集团，普通的小公司搞不起来。

就算是搞起来，收支也很难均衡，所以要看B级以上比赛，一直都只能在S赛上看到。

她思索了一下光年计划与九渊当前的实力，半晌后，她笑着说道：“这得看江午阳同不同意了。”

“现在，还是询问一下周云的想法，赶快把云逸的合作敲定吧。”

闻言，于小白点了点头。

“他电话开机了吗？”

“我试试。”

林青蕾掏出手机，紧张的拨号起来。

昨天都充500了，今天不会要再充500吧！

我就这么点餐饮补贴，全怼周云你手机里了啊！

“嘟~”

“嘟~”

彩铃声响了起来：“就像阳光穿破黑夜，黎明悄悄划过天边，谁的……”

“我们是FBI，你找谁？”

林青蕾与于小白面面相觑：“……”

“银铃，别闹！”周云笑了笑，随后问道：“是合作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没什么，就是想与你尽快敲定协议，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听着林青蕾的话，周云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么急？行，那就一会儿机场见吧。”

挂断电话后，他放下手中的新式刹车系统图纸，揉了揉眼睛。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这样一来，以后S赛上的印花集就不用再愁了，改装件与印花集的适配也有了下落。

“算了，赛道外的事情，就交给老叶来操心吧。”

随后他低下头，看着图纸上缭乱的铅笔印记，用铅笔标了几个数据后，嘴角微微一笑。

赛道内的事情，他要掌控到底。

“曦月给的B级数据还真不错，的确，要想对抗‘移漂’过程中的灵压紊乱，从B级比赛的灵压数据找答案。”

天赋解放后的灵压乱流，与‘移漂’过程中的灵压乱流差不多，可以参考一些成熟的解决方案。

想到这，他收起图纸，拿好外套，一路来到了江曦月的门前。

“曦月，你还有没有B级比赛的数据了？”

“曦月？诶，人呢？”

敲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开门，他看了眼时间后，转身就走。

“该去接老叶了啊。”

……

天空中弥漫着晚阳的淡金色，层云之间仿佛镶了金子一般。

金色的阳光穿透赛车城的风火轮赛道，照射进光轮俱乐部之中，将会议室长桌的影子拉的老长。

窗户栅格长长的倒影倾洒在泛着金光的会议桌上，宛若钢琴的黑白键一般，似乎将空气也分成了一格一格的。

此时会议室的听众们早已离去，只剩下光轮的两位创始人，分别坐在长桌的两端，隔着一格接着一格的空间，宛若隔在两个不同的维度上。

空气死一般的安静。

良久，江午阳率先打破了沉默。

“烁子，说真的，我真不想这么干，但你干的那叫人事儿吗？”

“你忘了咱们跟滇云车队打的那次架了吗？你忘了咱俩在拘留所里呆了七天是为了什么吗？”

听到江午阳这么说，陈烁不由得低下头来。

他当然记得。

见陈烁不说话，江午阳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当年，那个该死的车队经理为了赚个中介费，就把阿然的专属技能数据卖给了对手，让阿然与凌羽撞翻了车。”

江午阳的话渐渐的把陈烁带回了S赛开赛之前。

那个抬头就能看得到天，互联网仅限于2块钱一小时的网吧与传奇，天天有人喊晚上别危险出去，道上全是尘土的年代。

那时候大家都仗着自己年轻，到处犯蠢。

他叹了口气。

“是啊，你为了给阿然出头，去找那个经理理论，没忍住把他揍成了猪头，然后被堵在滇云车队里出不来，我没办法，拎着块板砖就冲进去要人……”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咱俩被揍成了两个猪头，衣服都被扯碎了扔道边，真够惨的。”

说起这个，俩人都笑了笑，随后江午阳接着说道：“咱们当年为什么成立光轮？”

“不就是受不了这口鸟气，与其忍着，不如咱们俩自己单干吗？操了，就那帮孙子，在赛道上我见一个灭一个……”

“呵呵，现在你这么干，去坑赛车手？脸呢！”

他激动的拍了拍桌子，大声质问道：“陈烁！你的脸呢？”

陈烁深深吸了口气，他有些辩解，但感觉非常无力。

然而在好友面前，尊严让他不可能开口认错。

他长叹一声，只好这么说。

“午阳，你赢了。”

然而这不是午阳想要的话。

江午阳看了眼天边将沉下来的夕阳，接着说道：“烁子，说真的，这么大个项目，没你我真的搞不定。”

“你知道，赛道内，我说了算数，但赛道外嘛，我是外行中的外行。”

“与九渊的这一次合作，光轮将翻开赛车的新篇章，只要项目能够顺利进行，年轻一代的赛车手们，不会像咱们俩当年那样拮据。”

“他们将会有更加优秀，健全，专业的印花集与改装系统，光轮……”

说到这，江午阳不想讲下去了。

讲初心，讲未来，讲理想，他们俩要都是二十多岁该多好，可惜俩人都快到了知天命的年岁。

“就按你的方式来，做个交易吧。”

“烁子，你来帮我，我可以去说服股东，让你身上的对赌协议消失，你完全可以不用背债。”

“与我一起，翻开赛车界的下一页，就像S3时候咱俩做的那样，成不？”

陈烁没有丝毫犹豫。

“不成。”

江午阳非常不解：“为什么？你赌的那协议，会让你自身难保的！”

陈烁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看向江午阳。

“你与九渊画的饼很不错，但问题是，你敢赌赛车手每一场都能赢下比赛吗？你敢赌周云能稳定拿出新的‘印花集改装’吗？”

“你敢赌周云每一次S赛都能挤进领奖席吗？你敢赌叶现他们装配了新印花能冲击世界赛决赛吗？”

“你敢赌，我知道！”

“但光轮不敢，也不能赌！”

陈烁如同喝酒一般，喝了一口水后，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这些先不论，这个项目中，光轮的前期投入有多大，你想清楚了吗？”

“拿到产品后需要多久，铺开市场需要多少钱？一份地推需要多少工资？哪怕是最便宜的大学生来算，一个城市需要多少地推？”

“更别说互联网这个无底洞了，买量需要多少钱，大数据折算成推广量有多少？怎么样才能让目标客户买单？”

“我们的赛车手要参与多少场比赛？每一场比赛需要准备多少资源？如和将他们的荣誉最大化？”

陈烁像是发泄一般的问题轰炸，让江午阳的脸色有些发白。

“股东很快就会发现，你画的饼嚼着有沙砾，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忽悠他们继续投资？咱们可是上市公司，怎么维持市场信心？不至于股价跌下来？”

将一连串的问题甩出来后，陈烁冷笑着说道：“午阳，赛道外的一切，你懂个屁！”

“合作协议的确不错，未来也的确非常可观，但……”

“完不成啊！午阳！我用脚趾头算都知道，项目第一季度所需要的资源，就是光轮现在现金流的五倍啊！兄弟！”

江午阳沉默了半晌，随后苦笑起来。

“所以我需要你，烁子。”

“所以我才要拒绝你，午阳。”

陈烁转身向着门外走去：“没必要交谈了，午阳，我陈烁所行所止，皆为光轮。”

越过江午阳身边时，陈烁看着江午阳的座椅，笑着了一声。

“现在你站在这里了，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偌大的会议室中仅剩下了江午阳一人。

他的目光扫视着窗外，目光穿透赛车城，一路来到了百里画廊附近的一所公墓中。

“阿然，我到底该怎么选？”

“明明那么近。”

良久，他仿佛听到了回声。

“是啊，你说的对，赛车手的引擎一但发动，哪有停下来的道理？”

“不就是缺能量吗，我找找不就是了。”

想到这，他心里再次坚定下来，光年计划都让他推出来了，还有什么是搞不定的？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后，他刚准备回到住处，却发现女儿不知道何时蹲在了会议室的门边。

曦月抬起头，表情非常憔悴，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老爸，能去哪个车队，连赛车手本人的意愿都不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