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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9章 帝

天庭当中,大罗的地位,很是超然——按照玉皇的三十八品体系,大罗,乃是超品。

但就如那些大罗们的考量一般,所谓的品级,其实和权柄并无什么关联——超品之大罗,只意味着他们的地位够高,仅此而已!

但伏羲不一样。

他是天庭当中,唯二的两位‘帝’。

虽然他那青帝的权柄,还不曾明确,可‘帝’,就是‘帝’。

在天庭当中,伏羲的地位,就是要比其他的大罗要高半阶——其他的大罗们要角逐天帝之位,大家都能有各自的说法。

但若是伏羲要角逐那天帝之位,那所有的大罗们,都会认为,这是一种顺理成章!

但是……

伏羲除却是天庭的青帝之外,还是人族的人皇!

以当前天庭的架构,以天庭和人间在过往时候的冲突——这个时候的伏羲,他在天庭,应该是尽可能的低调才是,就算其有所谋划,也该等到这天规的变故过后,使得天庭和人族的恩怨告一段落,又或者是天庭的仙神,换上一拨才是。

总之,无论怎么想,此时的伏羲,都没有要强出头的道理。

可偏偏……

心头无比的躁郁之下,玉皇都已经不打算去揣摩伏羲的用意——他只想给伏羲一个教训。

给伏羲一个教训……正常情况下,玉皇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而今的情况,他就不正常。

“人族!”只片刻,玉皇便找到了针对伏羲的着力点。

那就是人族!

而今的天地当中,也唯有人族,才是伏羲的弱点,是伏羲的破绽。

念头一起,朝歌城中,便有已经睡下的殷商贵族又睁开了双眼。

其名为成高——殷商王庭的诸多臣子当中,成高并不起眼,平日里行事,甚至是有些木讷,有些孤僻,但也正是因为其木讷,从来不乱打听什么东西,因为其孤僻,从来不对外透露什么东西,故此其也被人王帝辛引以为心腹,很多私下里的事,帝辛都会交给他去做。

而这些交给成高的任务,成高从来都能将其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姿态完成,且,丝毫不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在朝歌城中,成高的存在,堪称是位卑权重的代表。

然而……没有任何人知晓,成高的本质,却是玉皇的化身之一!

大罗难以应付的地方,就在这里。

有时候,其一个念头落下,便能显化一个化身,化作一招闲棋。

这些化身,往日里,就和一个真正的生灵,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一旦到了关键的时候,这闲棋,便又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来。

谋划大罗的难处,也就在这里——除非是挟大势而动的阳谋,逼得那被算计的大罗,不得不正面的碰撞,否则的话,任何一位在私底下算计大罗的人,都绝对不会将自己的谋划,告知于他人,更不会与他人合谋。

因为你永远都无法确定,与你商议的人,与你合谋的人,是否就是被你所算计的大罗之化身。

就如这朝歌城中的成高,在人王面前称臣之人——谁能想到,他会是玉皇的化身?

正常的情况下,这一个化身,会一直在朝歌待到老死,然后留下一些隐秘的‘遗产’,等待着被玉皇的另一个化身启用。

但现在……玉皇要给伏羲一个教训,便是时候启用这个化身了。

王宫森严而巍峨,黑漆漆的墙面,便似乎是将一切的阴影,一切的恶意,都镇压于其间一般。

纵然是深夜,可成高的车驾踏进王宫的时候,也不曾受到任何的阻拦——王宫的卫士,都知晓帝辛对成高的看重。

“见过大王。”成高在帝辛面前低下头颅。

“何事?”被叫醒的帝辛穿着单衣出现在成高的面前。

“大王,我听说伏羲陛下抛弃了人族?”成高出声,毫不遮掩自己的不可思议。

“你居然也会关注这样的事?”帝辛露出惊愕的姿态——成高那木讷孤僻的性子摆在这里,许多的事,就算是在他的眼前发生,他都懒得去看上一眼,免得分了自己的心力。

可偏偏,连这样的人,都知晓了伏羲的事……甚至还因为这件事,专程跑了一趟王宫。

可见,那伏羲和人族切割的风声,在人族当中传播的趋势,比起帝辛所想象当中的,还要来得剧烈。

“大王,那毕竟是太古的人皇陛下。”成高依旧低着头。“便是那些奴隶都知晓,人族之霸业,由伏羲陛下而兴。”

“历代之祭祀,伏羲陛下更是排在最前,和娲圣并列。”

“大王,此事,当慎重!”

成高的身前,帝辛的所在,突然就安静下来。

冰冷的凉意,自黑石的地面缓缓往上,将成高的身躯吞没,他言语之间吐出来的雾气,都似乎是要在被这凉意给冻结起来。

这一瞬间,成高几乎是要以为,自己的存在,已经暴露。

良久的沉默过后,帝辛的声音,才终于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稚童长大的标志,便是脱离父母的羽翼。”

“然而,自人族崛起以来,却一直都在人皇们的羽翼之下。”

“高,不是伏羲抛弃了人族,而是人族要以这种方式来告诉人皇们,人族已经长大了!”

“而今的人族,不需要人皇们不计代价的庇护,才能立于天地之间了。”

“太古的人皇们,也能够从火云洞中出来,步于山川,行于人间——亲眼看看,而今的人族,到底强盛到了怎样的地步。”

“高,自人族诞生以来,就一直面临着各种算计,面临着各种窥视。”

“太古的人皇们,明明都已经登临大罗——可为了人族,那些人皇们,便也不得不屈服于那所谓的大局,安坐火云洞不出。”

说到这里,帝辛的脸上,便忽地露出了冷笑。

“嘿……安坐火云洞……说是安坐,可这和囚困,有什么区别?”

“主动踏进火云洞的人皇们,可有重新踏出来的时候?”

“大罗永恒的寿命——便意味着永恒的囚禁。”

人族在崛起的过程当中,天庭的存在,对于人族而言,可以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按照常理而言,人族在崛起过后,应该是能够和天庭进行一系列的无比紧密的合作,使得天庭的力量,也变得无比的强大。

但事实并非如此。

人族在崛起过后,一直和天庭明争暗斗,甚至于针锋相对,彼此之间所发生的战争,都不止一次——这难道,是因为人族不知感恩吗?

错了!

人族从来都不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种族。

其之所以和天庭明争暗斗,究其根本,便源自于人族内部,因为那些太古人皇们的遭遇所延续下来的不甘!

天庭也好,天地之间那许多的其他强者也好,他们对人族的帮助,从来都是‘有偿’的——这种帮助,与其说是一种帮助,还不如说是一种交易。

而作为交易的条件之一,便是人族的那些人皇们,在‘功德圆满’而登临大罗过后,要去往火云洞,在火云洞中‘自囚’。

而在这样的交易之下,人族内部,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欠了谁’的想法——他们只有不甘!

因为人族还不够强,所以,人皇们要以自我囚困和自我牺牲的方式,来为人族争取壮大的时间和机会。

而天庭的存在,便正好成为了这‘不甘’的宣泄对象——人皇们的功业越大,人族内部的这‘不甘’,也就越发的恐怖!

对于人族而言,他们在潜意识里,便认为自己只欠人皇的,而不欠这天地的!

人族当中,那些寻常的凡人,只能随波逐流——但人族历代的人王们,但凡是有一口心气的,无一不想着有朝一日压服天地,将被囚禁在火云洞的人皇们,给解救出来。

而问题就在这里。

人族越是强盛,那些忌惮人族力量的大罗们,便越是不可能让人族的人皇们,从火云洞中踏出来——而人族纵然是成为天地主角,其力量和底蕴,也不可能彻底的压过那许许多多的,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大罗。

于是,这局势便几乎是成为了一个死结。

“前一阵子,天庭的天规落成,我为人王,便也去了一趟凌霄殿。”

“彼时,凌霄殿中,众神云集。”

“我在凌霄殿见那天规的细节时,便恍然惊觉,人族无论如何发展,其底蕴,都不可能超越那拥有了诸多大罗的天庭!”

“若不求长生,人族的强者,永远都无法压过天庭的那些大罗。”

“若求长生,那人族,还是人族吗?”

“高,你可知晓,当时的我,有多么的绝望?”

“我几乎要认为,我们人族,永远都不可能将那些人皇们,从火云洞的囹圄当中拯救出来了!”帝辛说着,言语之间,有着前所未有的无力。

那是他自诞生以来,就从未显露出来的无力。

天庭和人族的战争,发生过不止一次,战争当中,人族也不止一次的占据了上风,尤其是在帝辛这一代,人族的军势,更是打得天庭节节败退。

然而,当帝辛至于凌霄殿,看着凌霄殿中那因为天规而汇聚而来的大罗时,便赫然惊觉,原来,这无数岁月之下的战争,人族所彰显出来的强势,一直都是一种假象!

而今的人族,依旧还在那些人皇的庇护之下!

没有任何的言语,能形容出帝辛当时的绝望!

而当那‘人皇长生’的问题被揭露出来的时候,绝望之下的帝辛,却是陡然间看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

人族作为天地主角,他们的存在,和整个天地的局势,一直都有着一种奇特的平衡。

这种平衡,一直都存在着,而天地之间其他的大罗们,也一直在因为人族的发展和力量,而调整着这种平衡——人皇们的存在,亦是这平衡的一部分。那如果,这种平衡,因为某种力量被扰乱了呢?

天地之间的那些大罗,是会借机将人族从天地主角的位置上拉下来?

还是重新调整这种平衡呢?

帝辛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但他决定赌这一把!

而他赌这一把的底气,就在于人族本身。

人族成为天地主角,太古的人皇们,固然是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这过程之间,人族自身的存在,同样也是不可或缺。

就算没有了太古的那些人皇们,此时的人族,他们所杀伐而来的天地主角的位置,也同样是不可取代的!

所以,太古人皇们和人族的切割,固然会对人族的力量有极大的影响,但最多,也只是在人族当中造成动荡,而不至于令人族的局势崩溃——这是坏处。

这坏处之下,好处也同样的大。

一旦太古人皇们可人族切割,他们便能自由的行于天地之间——以人皇对人族的感情,就算是脱离了人族,他们也依旧会站在人族的这一边。

而人族内部,也同样能摆脱这些太古人皇们本身所代表的隐患。

于是,还在凌霄殿的帝辛,便直接掀了棋局——以一种无比果断的姿态,跟上了伏羲的决策,使得太古的人皇们,和人族开始了彼此的切割。

当然,帝辛也做好了要应对这一场切割所引发的风波的准备。

“高,圣皇们都是长生者。”

“而对于人族而言,长生是绝对不可求的东西!”

“无论是基于圣皇们对人族的影响,还是基于人族自身的独立,这都是人族必须要走出的一步。”

“和圣皇们的切割,都是人族必须要踏出的一步!”

“这一步不是我走,便是后来的人走!”

“既然我能走,那为什么要让后来的人走呢?”帝辛说着,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炙灼,将这殿室内的冰冷,驱散得干干净净。

禹皇过后,启王夺位,断绝了人皇的传承,也断绝了人族的长生。

从那个时候起,人族的未来,就不需要圣皇们去背负!

自启王过后,历代的人王们,但凡是知晓火云洞本质的,无一不想将圣皇们从火云洞中救出来。

——这是只在人王的传承当中,代代相传的隐秘,代代相传的夙愿。

“大王想过代价吗?”

“不是人族付出的代价,是大王付出的代价。”

“圣皇们的功业是不朽的,大王和他们切割,国人会如何看待大王?”成高道。

帝辛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宣之于人的东西——就算是火云洞的圣皇们,因此脱困,人族当中,也不会有任何人将这当作是帝辛的功业。

因为圣皇们的长生,故而要摒弃圣皇们的影响,对于人族而言,这更是不可接受的理由!

一旦帝辛做出了最终的决策,那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帝辛因为自身的权柄被人皇的存在所动摇,故而,要摒弃那些人皇的存在。

人族当中,没有任何人会理解他!

就算是帝辛的谋划成了,就算是帝辛将这一切的风波都压了下去,那他在人族的历史当中,也注定留下骂名!

若是不成……这殷商的传承,都要断绝!

“我不在乎!”面对着成高的问题,帝辛却是洒然一笑。

他是人王。

而人王,既然执掌人族的权柄,注定要背负这些东西!

当人族的发展走到了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人王,便需要在这岔路上为人族选定一个方向,然后背负这后续的一切。

——成为人王的时候,帝辛便已经做好了这准备。

“高,你也不必担心。”

“而今的局势,其实对我很有利。”

“人族和圣皇们的切割,便是那些大罗,都乐见其成。”

“过往的时候,我无论做什么决策,都要考虑许许多多的东西——然而对于这圣皇们所引发的风波,我却只需要考虑人族的内部的风波而已。”

“大王需要我做什么吗?”似乎是被帝辛给彻底的震住了一般,又良久过后,高的声音,才又在宫殿当中响了起来。

“大王,西伯侯姬昌,他的声望太过了。”

“他所参研的易,也恰好是伏羲陛下的传承。”

“往昔也便罢了——可若是那圣皇的风波被引爆,无论西伯侯愿还是不愿,都必定会成为他人所推出来的旗帜。”

“西伯侯最近在做什么?”帝辛问道。

北海的局面之间,西伯侯彰显出了威胁朝歌的实力,于是那个时候,执掌摘星台的姬昌,便是从摘星台当中脱离,在朝歌城中住下,彻底放弃了自己手中的权柄,以此消除自己对朝歌的威胁。

此举,固然是使得君臣之间生了嫌隙,使得他人认为,帝辛对西伯侯姬昌生出了怀疑之心,故而西伯侯才不得不放下权柄‘以自证清白’——但对于当时的姬昌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以帝辛的气魄,他必定是不可能让姬昌放弃权柄的——他人越是质疑,帝辛就越是要彰显自己对姬昌的看重和信任。

然而,姬昌当时所想的,却并不只是君臣和睦的问题。

——当时的他,已经切切实实的,有了威胁到朝歌的力量。

彼时的帝辛,并不理会这种谣言,甚至找到了姬昌商议,想要演一场戏,将人族内部那些不稳定的力量,给彻底的引诱出来,然后一了百了。

但姬昌却是直接拒绝了帝辛的提议。

首先,并不能保证其他人怎么想——万一,真的有人弄险,勾连西岐的力量,扰动出一些可怕的变故来,那对于人族的大局而言,才是真正的破坏。

在这,帝辛那想要以姬昌来作为诱饵的考量,姬昌看来,也是在太过于荒谬——那急功近利的‘诱杀’之态,不是作为人王应该有的想法。

所以,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姬昌根本就不顾帝辛的挽留,然后做出了自己的决策。

那就是放弃了摘星台的权柄。

同时,也令领兵的南宫他们,交出了手中的兵权。

他的自证清白,不是在对帝辛自证清白——而是要让那些有可能通过西岐来扰乱人间的想法,彻底消失!

可也正是因为这两种既然不同的应对,以及姬昌丝毫不顾及帝辛挽留的决策,使得这一对君臣之间,反而是生出了嫌隙来。

帝辛也认为,姬昌太过于的柔弱。

无论是北海,还是那些长生魔贼,又或者是试图借着北海之战的时候,在人族扰动风波的人,都是人族当中的隐患——这些人,看重自己的利益,更甚于看重人族的利益,他们能毫不犹豫的,妨碍整个人族以成就自己。

既然有了这机会,那就该将这些人给扫荡得干干净净,哪有怀柔的道理?

而姬昌则认为,帝辛太过于的刚强,也太过于的急功近利。

能够扑灭北海,能够扫除那些长生魔贼,已经是莫大的胜利。

余下的癣芥之患,稍作调养,便足以安抚平定——这天地之间,哪有只是因为手脚偶尔抽搐,就要直接将手脚给砍掉的决策。

更何况,人有私心,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至于说损人族以肥自己……那些‘自己’,不也是人族的一份子?

他们的士卒,他们的底蕴,也不一样出现在了人族对天庭的战场上,在为了人族的利益浴血而战?

所以,除非是能明确的确认,那些人已经背弃了人族,不然的话,他们的举动,完全无法简单的界定为妨碍了人族。

而作为人王,更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要以钓鱼的姿态将他们诱杀。

不然的话,一眼看过去,整个人族当中,便几乎是没有不可杀之辈。

“西伯侯潜心专研易理,倒是其子伯邑考,从陈塘关归来过后,却是颇有些不安分,在朝歌城中,四下拜访,为其父活动。”成高说道,将伯邑考的动向,逐一在帝辛的面前道来。

西伯侯和帝辛之间的分歧,难以对他人言说,所以伯邑考也并不清楚西伯侯从摘星台当中脱离的真正原因——于是,他便也以为,自己的父亲真的被帝辛所囚困。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便在朝歌城中,四下走动,四下拜访那些官员贵族,想要通过他们来替姬昌说情,以此求帝辛‘赦免’姬昌。

“姬昌没有劝过他?”

“大王,父子天性如此,这又哪里是西伯侯劝得动的?”成高应道。

“看来,他也去过你的府上啊。”帝辛大笑起来。

“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全了他的父子天性,也替你还了伯邑考这人情。”

“高,你替我走一趟,告诉姬昌,让他替我筹备三年过后的大祭!”

“是。”成高低头,后退着缓缓离开这宫室。

正当他要踏出宫阙的时候,帝辛便突然又开口。

“高,你有触碰过长生吗?”

成高的心跳,几乎是要在这一刻停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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