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昆仑山,麒麟崖
这话一出,连太乙真人,都沉默了下来。
是啊,这位司法大天君,拿阐教当什么?
他以自己的无上天资参研阐教之道统,这其中,固然有玉清元始天尊的认可和背书——可他凭什么,将阐教的道统传授给他人?
他们这些阐教弟子,要收一个新徒弟来传承道统,都需要先上报玉虚宫,待得自家的弟子,名列金册过后,再才能传授阐教的法门,何况其他人?
若是敖丙能将阐教道统私自传出去,他们这些阐教弟子,又算什么?
阐教的法度和规矩,又算是什么?
他们这些阐教弟子……乃至于阐教的金册,又算是什么?
阐教,又算是什么?
诸位阐教弟子们,都沉下了目光。
相比于其他一切的变化而言,眼前这位司法大天君的举动,才算是真的触动了阐教的底线。
阐教立于天地无数万年——在这过程之间,阐教的道人们游历天地之际,偶尔也会碰到一些‘有缘之辈’,然后传下一些法门。
而这些传下的法门,纵然不是阐教的根本之法,但相比于其他的法门而言,亦是足显玄妙。
那些得法的道人,想要将这般的法门传下去,都得在传授之时,焚香祭天祷告,得了阐教的准许,这才能将他们传下,若是有人私相授受,立刻便会被阐教的道人当作窃法之辈儿打杀——这还只是阐教当中,那些无碍根本的法门而已。
而如今,敖丙所传授出去的,那可是阐教的根本之法!
“诸位师弟且回,此事,我会让司法大天君给出一个交待的。”
太乙真人沉吟着,当即,便往朝歌城而去。
……
“恶来将军,我奈何不得你这不朽之身,你之蛮力,亦是奈何不得我。”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纠缠。”
齐云山中,敖丙第二次使出番天印,将杀上来的恶来给拍了回去,衣袖漫卷之间,山中烈风便已经化作绳索,将殷郊给卷住,随机,敖丙便已经腾空而起。
“殷郊,走了!”
在被那风索扯走的时候,殷郊亦是伸手,将自己的弟弟拉住,将殷洪,也一起扯至半空。
殷郊也好,殷洪也好,都是承载人道节点的王子,他们身上的人道之重,重得不可思议。
好在,敖丙的飞遁之法,本来就不是什么腾云之法,而是龙族本身的行于天地之间的天赋——其能带动多重的力量,便在于其自身的力量和体魄
而敖丙的体魄和力量,自然是不必提的。
可就算如此,敖丙带着殷郊殷洪兄弟飞起来的时候,也依旧是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参悟了番天印的殷郊还好——那殷洪被扯上半空的时候,便纵然是敖丙身为天龙的无比神力,都清清楚楚的察觉到了那人道分量所带来的猛然一滞,脚步,也有了刹那的踉跄。
还有那山风所化的绳索,若非敖丙当即持了一个番天印,将绳索当中绷紧的力量引导化开,那绳索,都要绷断。
风云变幻之间,半日不到的功夫,敖丙就已经带着两兄弟,从齐云山处,来到了东海之滨。
才从空中落下,一个道人,便在敖丙的面前显现出来。
不是别人,便正是从昆仑山赶过来的太乙真人。
“道友可真是给我出了好大一个难题。”太乙真人沉着脸色,满眼都是无奈。
就他个人而言,他对面前这位司法大天君,是极其敬重的。
其他的且不提——只说其在往朝歌之前,对哪吒的帮助,将哪吒从杀局当中解救出来,更是直接给了哪吒一个安稳登临大罗的机会。
光是这件事,对于太乙真人一脉,便已经是无比的恩德了。
有此事在,若敖丙传出去的,不是那番天印,而是他太乙一脉的根本之法,那太乙真人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愿意给敖丙背书,以此告诉自家的师弟们,敖丙的举动,其实是得到了太乙真人承认的。
奈何……敖丙所传的法门,并非是太乙一脉的玄法。
这样的事,除非是太乙真人现在就成就大罗,不然的话,便是想要背,都背不动。
只是,太乙真人说着,要让这位司法大天君给一个交代——可他从昆仑一路而出,想来想去,却也是浑然不知,自己应该如何让这位司法大天君给这个交代。
将这位司法大天君擒拿镇压?
以这位司法大天君的功果而言,纵观阐教,都没有谁有这样的实力——便纵然是他们阐教弟子齐齐而动,也都未必是能将这位司法大天君如何如何……到时候,阐教反而是成为笑柄。
当然了,以他们阐教在天地之间的地位,也不是不能请动其他的大罗出手——可问题是,这本来就是阐教的内部之事,涉及到阐教道统的内部之事,他们这些阐教弟子无法解决,还要求助于外人,这比起他们拿司法大天君无可奈何,却是要更加的丢脸!
想到这里,太乙真人在无奈之间,亦是一阵悲凉,突兀无比的,从心而起。
什么时候,他们阐教,‘沦落’到这般的地步了?
这个时候,太乙真人才是陡然之间发现,他们阐教的威名,其实完完全全,都是建立在玉清元始天尊的身上的——这位圣人,虽然几乎从来不曾管过天地之间的事务,可其存在,便是一把前所未有的巨伞,将外界所有的风风雨雨,都挡在这具伞之外。
如今,这位执掌风雨的司法大天君,陡然间令风雨绕过这巨伞而至,他们整个阐教,却赫然是没有丝毫的应对之法。
“这些年,我们师兄弟,的确是懈怠了啊!”太乙真人想着——作为圣人之道统,他们这些阐教之嫡传,真传,就算不说成就大罗,但也至少,要触及太乙这个层次的极致。
要在太乙之间,有着断崖一般的领先才是!
如此,他们阐教,才能在圣人不出,在大罗不出的情况下,以自己的力量,稳定阐教的局势。
太乙真人垂下目光。
同样作为圣人大教,西方教中,有沟通未来,能打破太乙和大罗藩篱的弥勒尊者。
截教当中,又有多宝道人,云霄娘娘等,也都是公认的强者,不需要依托圣人的存在,只凭借他们自身的力量,便足以镇压各种变局。
可他们阐教呢?
太乙真人沉着心思,想来想去,他们阐教当中,都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来。
往昔的时候,阐教中人,还能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来欺骗自己,认为他们阐教,帷幄天地运转,调和天地大势的手段,比起所谓的厮杀之能,更加的令人心折……
可此时,这位司法大天君的一个‘传道’,便直接将阐教的这一层遮羞布给扯下,让太乙真人,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在这残酷无比的天地之间,阐教当中,真的缺了一个能支撑门户的强者!
“阐教的风气改变,已然是刻不容缓了。”太乙真人想着,将目光对上面前这位司法大天君。
无论之后,阐教的风向如何变化,他面前的这位司法大天君,才是阐教需要处理的第一个难题。
再片刻,太乙真人的心头,对于如何处理当前之难题,便已经有了成算。
“敢问大天君,天规之下,其他道统的戒律,莫非便是形同虚设了吗?”
“天地之间的生灵,只要遵从天规而动,便能肆意践踏他宗之戒律吗?”广成子在敖丙的面前道。
“道兄这说的什么话。”听着广成子的言语,敖丙亦是笑道。
“早在凌霄殿上,便有此议——天规无碍其他之法度,天规之下,各宗各派,其山门之法度,道统之戒律,只要不和天规相冲,便一如其他,天庭亦是认的。”
“怎么此时,道兄还拿这话在我面前说事?”
“那敢问大天君,若是有人自恃天规,而践踏他宗之戒律,又当如何呢?”
“那自然是以你们各自的戒律惩处,这一点,天庭却是不管的。”
“触及恩怨,固然是没有天庭出面的道理,但若是有天庭之人,无端触及他宗之戒律呢?”
“又或者,那触及戒律之辈,便是司法大天君府中之人呢?”太乙真人又问道。
闻言,敖丙便也是一阵犹豫。
“真如道兄所言,那便是天庭的不是了。”
“道兄且直言,天庭当中,是谁人无端践踏了谁宗之戒律——我自令其向那宗门请罪,受那宗门之法度。”
“非为他人,便正是司法大天君你。”
太乙真人的目光,看向殷郊殷洪兄弟。
“番天印,乃我教道统,大天君以无上天资参研此法,无可厚非——但大天君将此法外传,却是触犯了我教乱法之戒。”
这话一出,敖丙顿时便愣住,随即便是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在太乙真人和殷郊的身上,来回几次过后,便陡然间明悟。
他找到殷郊,保全其性命,传授番天印之法门——这固然是全了他的信义。
可偏偏,他却忘了一件事。
殷郊,固然是和广成子有师徒的缘分——但,广成子已经陨落,殷郊,也并不曾拜入阐教之门墙!
就算是殷郊要承接广成子的道统,也该是先拜入阐教门墙,列名于阐教之金册,再才能去参悟那阐教的法门——但如今,这却是反了过来。
殷郊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参悟了阐教的法门,却又还不曾列名于阐教之金册。
这样的情况下,阐教便是处于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地步。
太乙真人执掌阐教之金册,自然也能看得出来,殷郊的确和阐教有缘,若是没有敖丙这一遭,他是必定愿意代广成子收徒,引殷郊踏进阐教门墙,承接广成子道统的。
可如今,殷郊先学了阐教之法门……那若这还让殷郊拜入门墙的话,那天地之间的其他人,岂不是也都有样学样,先学了阐教之法门,再以法门相挟,然后拜入阐教门墙?
如此,阐教之法度,便要彻底崩坏了!
还有敖丙,其传承广成子之道统,固然是好心——可他却不该绕开了阐教,私自行事。
想着这些,敖丙亦是忍不住的摇头。明明是一件好事,结果他这一阵,却生生的,将这好事,闹成了大家都为难的坏事。
难怪以太乙真人的决断,都要说一句,‘好生为难’。
“罢了。”敖丙做出洒脱的姿态——他素来都是如此,做错了,便认,更不会有什么逃避责任的举动。
“诚如道兄所言,敖丙之举,的确是无端触犯了阐教之戒律。”
“敢问道兄,以阐教之戒,这乱法之度,当如何惩处?”
“敖丙自受之。”
“只是可怜殷氏子,明明和广成道兄有承袭道统之缘,却因我之贸然,而坏了这缘分。”
“还望道兄怜悯,看在已故之广成道兄颜面,将殷郊身上的罪责,落于我一人之身,以免坏了广成道兄之道统。”
“慢。”
听着敖丙和太乙真人的言语,殷郊的声音,便是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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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对着敖丙大礼一拜,谢过敖丙的救命之恩,再才出声。
“如太乙先生所言,乱法之过,一在于先生私传,二在于晚辈偷学。”
“先生救我性命,已然是莫大之恩——殷郊又怎敢将此乱法之罪,加于先生?”
说着,殷郊便又向太乙真人一礼。
“殷郊擅学阐教之秘法,当于先生同罪,只求真人看在先生为救我兄弟性命,事急从权,便多将此罪,落于殷郊之身。”
听着殷郊的言语,太乙真人亦是稍稍侧目——这才是像是该拜入阐教门墙的心性。
若是听着敖丙的言语,殷郊都一声不吭,真的认为敖丙该独自承担了那乱法之过,那纵然其有拜入阐教的缘分,太乙真人亦是万万不敢将其列名金册,纳入门墙的。
“纵以天规,亦是无有他人受过之理。”心中的想法波澜起伏,太乙真人的脸上,却是一阵冷漠。
“乱法之度,还是如何,便当如何。”
“大天君坏我阐教之法,依我阐教之戒律,当如麒麟崖下,受七千年雷齑之刑。”
“贫道念在执掌天规之重,不可久离世间,又是无心之过,可许大天君于麒麟崖下受刑之时,每逢冬至,便暂熄雷霆,令大天君有暇决断天规之机。”
“冬至一阳生,天地始交,正该是大天君清理善恶之时。”
“那我便记下这人情了。”敖丙亦是点头,也不再理会面前的殷氏兄弟,只孤身往昆仑山麒麟崖而去。
“至于说你……”太乙真人的目光,这才落到殷郊的身上。
“私学我教之法门,纵你为人王之子,也不可姑息。”
“你此世与阐教之缘,便就此而绝——至于说其他的,我阐教,自和你殷商清算!”太乙真人挥动衣袖,转身追上敖丙。
又三个月的功夫,太乙真人和敖丙,便一起落于昆仑山。
昆仑山中的那些阐教弟子,亦是知晓了太乙真人对此的决断——殷郊因为人王之子的身份,不好处理,只斩断其拜入阐教门下的缘分过后,将余下的因果,牵连在殷商之上,与殷商清算。
至于说擅自传法的敖丙,则是在麒麟崖下镇压七千年,受雷齑之刑。
就在这些阐教弟子们交流的时候,敖丙便已经是往司法大天君神殿传书,交代了一二过后,便主动踏进了麒麟崖。
麒麟崖,乃是阐教的一处秘地。
昆仑,有东西昆仑之说——西昆仑,只是西王母所踞之地,为天地之间最为古老的昆仑。
而东昆仑,则是当年不周山倾覆过后,余下的半截不周山所化,随后被定名为昆仑。
因为这昆仑之名,彼时还不曾登圣的三清道人和西王母之间,也好一阵纠缠,最后,才是定下这古昆仑为西昆仑,周山之墟为东昆仑的说法。
而随着时间的流转,东昆仑之间,那东字,便也逐渐的消退——人间提及昆仑,所指的,便都是这周山之墟,玉清道统所在。
只有西昆仑,方是西王母之所在。
而有关于麒麟崖,其说法亦是有两种。
其一,是当年龙凤相争时,麒麟之祖陨落之处。
其二,便是周山绷断是,地脉翻卷,与此间化作化形,又因为太古时代,三族崩毁天地,地脉对麒麟留有余恨,于是,那地脉之显化,便做麒麟之形。
这两种说法,便是阐教弟子,都难以说得分明——但有一点,是可确认的。
便是,那麒麟崖当中,弥漫着极其强烈的地气和死气——准确来说,那不是地气,也不是死气。
而是一种,已经‘死去的地气’。
其本质,不见地气焕发万物生机的蓬勃,也不见大地包容万物的厚重。
反倒是有一种对生灵的厌恶,对生命的排斥。
其存在,对于生灵,可谓是极其的不友好。
对于练气士,更是不友好当中的不友好。
寻常的生灵,一踏进那麒麟崖,麒麟崖中的死寂之地气,便会漫卷而上,要将其身上的生机,屯得干干净净,要将生灵,都化作齑粉石像,就如同是蕴养万物的大地成魔,要将自己曾经给予众生的恩泽,都劫夺回来一般。
除非是催动天地元气化作法力,不然的话,便绝对难以抵御那死去的地气之侵袭。
可一旦催动了法力,那死去的地气,便又会显化出更加恐怖的变化来。
总之,那麒麟崖,便是一处消磨之地。
消磨生灵的生机与本源。
消磨仙神的法力和功体。
截教云霄,持混元金斗,亦是有消磨仙神功体的神妙——然而,在阐教弟子眼中,云霄手中的混元金斗,其玄妙之处,和这麒麟崖,根本就没有可比之处。
所以,麒麟崖下七千年,绝对是相当严重的惩处了——就算是入道的太乙,在这七千年过后,都有可能被麒麟崖磨灭了自身的道痕,功体退转,化作一个寻常的仙人。
更不要提,按照太乙真人的法度,这位司法大天君在麒麟崖中受那死去地气的消磨时,还要接受雷霆的轰击。
这样一轮下来,便纵然是以这位司法大天君的功体,同样是要元气大伤。
“如此,方不负我阐教之威名。”一众阐教弟子们看着敖丙踏进麒麟崖的背影,便都是点着头。
至于说这惩处,是否有可能过重,在他们的眼中,早就没有了这概念——这无数年以来,广成子的行事风格,早就在他们的意识当中形成了烙印。
阐教弟子,就是要决断他们命运的!
对于这位触犯阐教根本法度的司法大天君,没有取走其性命,便已经是阐教的‘仁慈’了。
……
“这麒麟崖……”而在踏进了麒麟崖过后,敖丙的念头之间,便也同样是察觉到了麒麟崖那与众不同的本质。
自修行以来,敖丙亦是见过无数的玄奇之地。
有域外之天地。
有师北海梦中之天地。
有两处天地相交而衍化的天地之战场。
还有彼时火云洞那样的,天地元气丝毫不见,一切灵机尽数消亡的,真正的绝灵之地。
还有东极大天当中,无穷深渊,一重一重用不见底……
而此时,敖丙所见的麒麟崖,便又是一处敖丙从未见过的玄奇之地。
万物,皆有存亡,生死——便是天地,亦有消亡的一日。
而终极的‘消亡’,便是一起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就如沧海,化作黄沙,黄沙化作虚无。
然而,这麒麟崖所展现出来的,却又是另外的一种‘消亡’。
其明明,已经‘死去’,以及‘消亡’,然而,那‘死去’和‘消亡’的概念,却不曾循着本身的死去和消亡而死去与消亡,反而是无比的凸显出来,如同是没有灵智的东西,开启了灵智化作妖族一般,在天地之间显化。
这麒麟崖——更准确的名字,应该是,麒麟崖妖!
其是死去的,但其又是活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