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刑天肆无忌惮开口，转瞬便被苍涅压制。

“果然么。”姬青阳毫不意外：“你无法将他彻底清除。”

“罪者无法自渡。”修者闻言坦然承认。

苍皇询问：“你想要怎样？”

“罪者无法自渡，无法自戕，但此身终究要为昔年所为偿罪，希望苍皇能够代劳。”

别看苍涅将魔刑天压制，一旦有生命危险魔刑天便会反扑，功体占比多寡，并不会影响两人的存在。

一方再怎么样也只是能压制另一方，而无法将其消灭。

谛悟修者的选择，让苍皇神色稍有缓和：

“若予一人能帮你完成自渡呢？”

“那便劳烦苍皇送罪者一程。”

死，有时或许是逃避，但也可以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苍涅亏欠的人都不在人间。

他不愿苟且。

姬青阳未直接动手：“你可知，佛圣与玉圣乃至白羽忘云僧，都不希望你选择这条路。”

“罪即是罪。”苍涅坚定道：“无人可代亡者原谅。”

“以你之身份，佛门中的确没有几个人能可为你行刑，西佛界道统归于皇朝治下，由我来动手确实最为合适。”

主要还是佛牒未曾降世，在其与圣行者双重保障下，合理、合法。

身亡于佛牒之下能够以清白身再入人间道。

所以像「活佛」、「佛子」这类，乃至佛门高手的审判，能请圣行者出手，或者请圣行者在场见证，于佛门而言自有其特殊意义。

在体制内杀佛门高层，是需要资格证的，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肩负此重任。

只见苍皇正色道：“予一人助你自渡，送你一程，全你之愿。”

话语落下，皇钺被化出送至修者面前。

就在修者抬手握上木柄瞬间，佛魔同天之景现于西佛界，魔刑天厉声道：“你当真要行此灭绝之事？！”

“这是你我之罪业，杀你灭己，即为自渡。”

“你凭什么代替我做决定！”

“你我由来一体，自始至终便无分别。”

皇钺斩落，曾经翻覆风云的血祭主宰，西佛界与魔罗血界恩怨的最后痕迹，在一声悲鸣中划下终焉。

最后两成魔功回归掌握，最后两成罪业与恶念亦回归本我。

修者将皇钺归还，神色一片坦然，叹道：

“多谢苍皇成全，愿世间因吾受罪众生，还诸吾身。吾愧对诸位佛友同修，愧对师尊，愧对西境芸芸百姓。”

“此罪，万死难偿。此身，归还天地。”

姬青阳接下皇钺收起，并未再出言规劝，只见修者提起戒刀，刀锋指向自身。

佛刑天之刀尖自苍涅胸口刺入，先后剖开衣物、皮肤、血肉以及骨骼，并不见鲜血自伤口中流出，只能看到氤氲辉光在其中闪烁。

蓬！

血花炸开，五脏逐一离体，遁向远天，修者坦然面对传来的剧痛，果报自受。

心中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佛经时的景象：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只见修者重新坐在地上，戒刀立于一旁，双掌合十，五脏离体并未直接夺去他之性命，鲜血自嘴角溢出：

“接下来有劳苍皇。”

最后遗言，是修者之大宏愿：“吾自愿放弃转世之机，身沉地狱，地狱不空，永不解脱，只望后来者莫要再行差踏错，走上这无归歧路。”

「国有地狱恶鬼畜牲者，吾不可解脱。」

「国中天人寿终之后，复更三恶道者，吾不可解脱。」

「国中天人形色不同有好丑者，吾不可解脱。」

「国中天人不识宿命，下至知百千亿那由他诸劫事者，吾不可解脱。」

……

梵音禅唱述尽四十八道宏愿，以示决心，铮鏦之声传彻九霄。

锵！

神斗天宫被自剑鞘中抽出。

姬青阳走近：“予一人送修者启程。”

透散朦胧紫意的刀锋扬起，刀背上金色龙纹中隐有龙吟，刀锋斩落，堂皇正大的杀念为一段因果划下终点。

飞起的头颅不见痛苦，脸上唯有慈悲，以及坦然。

鲜血化作虹光自修者尸体中喷出，在空中凝成蒙蒙佛耀金雨，洒落在西佛界的土地上，重新唤醒这片大地的生机。

头颅分解成清圣之气直冲霄汉，散往各方。

最后，只剩下六枚金钉，一口戒刀。

“各人行各道，此事既了，接下来便是魔罗血界。”

姬青阳将长刀归鞘，在对方走上名为自渡的道路之后，佛门方面的意见，便不再重要，因为无人能改变对方的意志。

以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对各方都好。

其留在世间的缘法自有因果，姬青阳没有出手拦截，他轻吟诗阙转身。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甫转身，便见两道虹光破空而来，在落地后显化出三道身影，正是白羽忘云僧，剑谪仙以及月无缺。

他看向三人平淡道：“你们要阻我？”

姬青阳对三人的到来不算意外。

“先前之事多谢青阳兄。”剑谪仙先针对往事致谢：“但魔罗血界尚有无辜生命，还请青阳兄手下留情。”

纵使三人原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赶到西佛界一观现场，也就明白了。

“灵云寺愿出僧兵与苍皇伐灭魔罗血界。”

白羽忘云僧的果断，超乎月无缺想象，让他觉得自家老兄才好像是佛门高僧，一开口就伐灭一座境界，还是太过震撼。

“大师，血界之内亦有无辜，还望大师能够慎重考虑。”剑谪仙看向白羽忘云僧。

“阿弥陀佛。”

白羽忘云僧道了声佛号：“血界生灵皆是由魔罗旱魃之能转化而来，在被转化那刻，他们的自性便已死亡。”

“后续每一名婴儿皆是带罪而生，仙者当能明白贫僧所言何意。”

至少姬青阳还把魔罗血界生命当生命，只是双方立场不同，要做的事，本质上是灭族雪耻以绝后患。

但在白羽忘云僧眼中则不同。

虽然，最初的「因」在魔罗旱魃，但每一个血界生灵的诞生，都背负有一条人命。

所以他们不能称为生灵，而该叫做邪祟。

面对邪祟，三教门人之信念唯有一字——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