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姬青阳未再提「使者」，亦未询问当年留下的书信是否送到，有些事总不能装作一辈子不知道。

彼一时，此一时。

姬青阳不是得志便猖狂的人，然而，随着他修为越发高深，需要解决之事总要解决。

他自始至终就非常冷静、理智，知道自己的需求是什么。

在当时的他看来，维持合作是最佳选择，将来针对借助「混沌法准」解决隐患，顺利功成出关的太曦神照，无间阎神能够作为一大战力。

这样的想法一直到姬青阳抵达鬼狱，见到阎神继子，方才改变。

祂竟选择将自己的「无间法准」剥离。

阎神继子身负的半部「无间法准」，按理来说不该在他身上。

没错，不该在他身上。

当初推测无间阎神修行出了问题，或许祂真把自己当成后凤翎，在求真的过程中因为一念之差行差踏错。

可即便是行差踏错，依照当年那卷手札，也应该是将「无间法准」熔炼才对。

心何以明？——

欲明其心，当先识何为「人心」？何为「道心」？

夫纷纷扰扰之心，乃「人心」也；

欲明其心，先将此心放下，其所馀者，惟清静耳！

夫此清静之心，即所谓「道心」也；

将此心认得，而时时操存之，此即所谓「明心」，而始存心也。

正统大道，所修乃是一颗真心。

旁门歧路，却是妄心与幻心主导。

除非勘破并选择放下，将那通过捷径修出的法准完全熔炼，重新梳理完善自身，方能接续道路去寻找更进一步的机会。

无论如何，姬青阳需要的是一个高端战力。

剥离出半部法准，代表战力缺失，同样代表无间阎神在苍皇心中地位下降。

即，对方当年所言「出关后无条件帮忙出手一次」的承诺不再重要。

本身就是条咸鱼不能打还有什么用？

好像没什么用。

当然，双方毕竟是盟友，合作了一些年，哪怕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成果……

直接翻脸不认人姬青阳做不出来，组织人手将之做掉更是不可取。

苦境的地下世界需要人管理。

盟约变成从属关系，自是顺理成章之事。

过去这些年，轩辕皇朝三大战力都在不断精进自身，君轩辕的化相还成为正版天地主宰，无间阎神确实远不如初见时对姬青阳重要。

而从前苍皇还觉得，阎神继子的上限实在不怎么样，没有阎神地界的地利与万灵祭加持，能自己练到极元，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事实是对方有魄力有野心，不仅修成极元，还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哪怕其中相当一部分来自无间阎神，甚至还有半部「无间法准」，但是，阎神继子将无间神力炼化，使其真正成为自己的力量，并且他之心境能驾驭这份力量。

剩下的「无间法准」就有些尴尬。

阎神继子看向姬青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哦？何以见得？”苍皇反问。

“我重新复盘了你我上次见面的细节，以及此次再见的谈话、细节，才这样猜测，你的表现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短暂诧异后阎神继子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神州与阎神地界终究大不相同。

人族的心思也要比他们这些魔更深沉。

在伏字羲的辅佐下，耳濡目染，阎神继子也学到了很多。

姬青阳从容道：“你很好，这些年成长了很多。”

“你是如何知晓？”阎神继子询问道。

“祂并不是多精明的人，随着时间拉长，境界提升，总能看出不对。”

即便如此，姬青阳给出的答案，依旧是合理的经得起推敲的答案，而非是无中生有，直接揭无间阎神老底。

阎神继子又问：“什么时候？”

“当初提及破坏神厄祸之时，以使者的身份与修为，听到这个名字不该那样从容。”姬青阳不疾不徐指出最大的破绽：

“凡是知情者，对破坏神厄祸都很忌惮，除非双方实力处于相同境界。”

这样的回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难以从中找到破绽，无间阎神有祂自己的骄傲，自然不会装作忌惮的样子。

“也对。”阎神继子接受了这样的回答。

“带我前去阎神殿见祂吧。”

…………

两人鏖战了一个月，阎神继子身上的创伤并不算严重，主要是算力有些超载，可以通过打坐调息迅速恢复。

在过程中姬青阳顺手帮他进行简单疗复。

然后，两人步入阎神殿。

眼前所见，并不是「无间阎神」，而是昔日阎神使者「后凤翎」。

“参见阎神。”

哪怕心中已经做出决定，面对无间阎神，阎神继子依旧拿出相应礼数。

“久见了。”姬青阳看向那道身影。

语落，诧见天地失色，再闻万鬼齐哭，无间阎神降临。

“阎神之眼，满目无间。覆地惊涛，指掌横天。”

属于「后凤翎」的形象尽皆退去，祂伸出手向不远处的继子隔空一摄，半部无间法准顿时自其体内剥离。

“呃——”

阎神继子一身功体顷刻间降低三成，而法准回归的无间阎神，身上气机重新攀升，较之以往竟有提升。

与此同时，先前发生之事，包括交锋与谈话亦随半部法准回归，悉数被无间阎神所知晓。

祂对这样的结果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见证了姬青阳在变强的道路越走越远，但祂对轩辕皇朝以及破坏神厄祸身亡后发生之事就不甚了解，那个时候的祂修行出现了问题。

多年后，无法抛下责任的祂，做出选择。

两人再见面时，反而与初见时差别不大，相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身负不同的修为。

姬青阳看到祂恢复姿态，并不意外：“看来你已做出选择。”

“昔年阎神殿外，三招为约，结为同盟。”

“今日，再论胜负。”

无间阎神选择了对祂来说最简单的方式，决定双方势力接下来的关系。

以祂之性格，愿意动手已是难得。

“他这些年将疆域打理的不错，在此地交手会毁掉这份心血，天外一战吧。”姬青阳先看向站在一旁的阎神继子，然后看向无间阎神。

“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