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7章 有所不为(1 / 1)过电过敏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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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煊没有动手,而是问:“师兄,你疼吗?”

“不疼……没感觉。”彭馆主微眯着眼,嘴巴轻轻的一张一合。

“那,等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吧?”耿煊也把声音放得很轻。

彭馆主闻言,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耿煊,似乎有些惊讶。

“为……何?”

“想和师兄说说话。”耿煊道。

“……为何?”彭馆主又问。

“咱们已是师兄弟,可直到现在,都还没正经说上两句呢。”

彭馆主一怔,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咧了咧,似乎想做个笑脸,但现在的他神色的变化很淡很轻,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说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彭馆主眨了眨眼睛,喃喃道:“随便说啊?”

他忽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定定的看着隧洞顶处的黑暗,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

“知道我全名吗?”

“不知。”

彭馆主嘴唇一张一合,如呓语说了起来。

“我叫彭顺,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当时他已在康乐集站稳了脚,却也遇到了很多危险,付出了很多代价。

给我取名彭顺,就是希望我能顺顺利利过完一生。

我也没辜负这个名字,在我爹去世之前,过得都挺顺利。

……在他去世之后,其实也挺顺利的,顺理成章的成为坐馆,具体的事情,不管是武馆的,还是康乐集的,都有人替我劳心,轻松得很。

师姐却说我,到死都只是个没吃过苦、没吃过亏的富家公子,没有一个真正人修行人该有的心性的。

她说这话,我其实挺不开心的。”

说到这里,彭顺停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

“这次,我把一辈子该吃的苦和亏都吃了,总该补足了吧……呼呼呼”

说了句自认为有趣的玩笑话,彭顺似乎想要笑一笑,结果却变成了张嘴往外呼呼吹气。

“这次说要与姓樊的碰一碰,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这心思。

我甚至压根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姓樊的做的许多事都是有预谋的,他说要把周边里坊的人拖下水对抗无忧宫,做就是了。

说起来我和周边里坊的关系也不差,这些年来武馆修炼的里坊子弟可不少!

可我怎么又起了这心思呢?

……我想想,我想想啊……”

“想起来了,是姓荆的,和姓顾的这两个老货撺掇的!

他们找上我,说樊綦的野心,想要用咱们康乐集的人命做台阶,咱们康乐集的老人不能坐以待毙……

我一开始,其实是无所谓的,这世上谁没点野心呢,可架不住他们三天两头的念叨,我也就答应了。

我还张罗着提供场地,把从我爷爷开始就在集里笼络的一些人脉也都用了起来……”

“师姐没说错,我就是个蠢货啊!

我爷爷,我爹辛辛苦苦拼出来的家业,就这么被我败光了!

~~~呜呜呜——”

说到最后,彭顺嘴里发出轻轻的呜呜声,似乎想要在哭泣。

但现在的已经无法流泪,只是因为炼髓有成,脑髓又没有遭到重创,其中残留的生命元气还没有散干净。

这才让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没有散尽,还能勉强说话和思考。

也因为这个原因,面对炼髓境的强者,即便是将之枭首,身首分离,也无法令其立刻死亡。

不过,要为其画上句号,方法也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枭首断头的一击中顺带着将劲力灌入其大脑即可。

无论是这股外来劲力与内生劲力在大脑中来一场碰撞,还是不受任何阻拦的在大脑深处来个爆破,都能令其大脑瞬间变成一团浆糊,彻底死亡。

耿煊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收获到段坐馆死亡之后的红运,在断其头的同时,自然也就用上了这样的技巧。

耿煊心中一边惊叹于炼髓境修炼者强大的生命力,一边安静的听着彭顺忏悔般的临终讲述。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凛,扭头看向左侧一条隧洞。

他分明看见,就在距离大约五六十步的远处,也是这条弯曲隧洞视线能及的尽头,一团醒目的红气出现。

有人来了!

耿煊一手提起彭顺,做好了冲入另一条隧洞的准备。

原本还在轻声呜咽的彭顺立刻停止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血液的流动,安安静静如同一具真正的尸体。

不过,就在耿煊准备行动之时,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清了那出现之人的身形轮廓,随着其再向前数步,更是看清了其人面目。

不是樊綦樊大馆主,而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那位常年守在传法楼,能与樊綦对峙而没怎么落在下风的师姐。

走在昏暗隧洞中,女子速度并不是太快,她似乎在一边行走,一边辨识着什么。

当她走到距离耿煊二人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顿住脚步。

下一刻,便已来到耿煊二人两步之外。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耿煊手中已经是一团烂肉的彭顺身上,过了片刻,她才看向耿煊。

“你怎么还在这里?”

耿煊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提在手中已和尸体没有不同,只有大脑还有微弱活性的彭顺再一次开口了,似乎情绪还颇为激动。

“师姐?师姐?你是师姐?”

说着还努力睁开了已经浑浊得宛如死鱼一般的眼睛。

女子一脸惊愕,直接来到耿煊身旁,伸手将彭顺抢入手中。

女子将彭顺轻轻放在地上,手中多出个引火的木棍,在空中轻轻一挥,燃起一团暖红的火焰。

火焰照亮了彭顺浑浊死寂的双眼,也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师姐……死前还能看到你,真好,真好……”

彭顺喃喃着。

其实,此刻的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和暖红的光,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且,就连这种状态,也在以可见的速度消失。

要不了多久,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女子的神色却很是平静,只是伸手在彭顺的脸颊上轻轻抚弄,就像是母亲在呵护着即将入睡的孩子。

嘴里还说着有些刻薄的话。

“你怎么还没死?以你的心性,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求人送你上路吗?”

彭顺咧咧嘴,似乎有些小骄傲。

“我这次吃了这么多苦,心性怎么也该有点成长啊……就想和师弟多说说话,没想还等到了师姐,真好。”

“你们都说了什么?”女子轻声问。

若只是听她的语气和随口问出的话,忽略其他,真会让人以为这就只是一次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家常。

彭顺却没有继续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道:

“师姐,对不起。”

女子道:

“这话你留着去下面见到你爹,你爷爷的时候再说吧,你对不起的是他们,不是我。

不过,你也不要太自责,武馆我替你保下来了。

只要我没死,樊綦不会再拿武馆怎么样。”

“谢谢师姐……你要离开康乐集吗?”

“嗯。”

“去哪儿?”

“元京。”

彭顺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去找师兄吗?”

“嗯。”

“您见到他,也替我说声对不起啊。”

“好。”

女子应了一声。

好一会儿,见彭顺不再说话,她轻声道:“师弟?”

“……嗯……”

“你还想说点什么吗?”

“……没了……”

彭顺只勉强说了两字,便又没声了,张嘴似乎已经变得非常困难,甚至无法做到。

女子伸手按在彭顺头顶,感受着其大脑内还残留着些许活性。

对旁边的耿煊求助道:“你来吧,我有些下不去手。”

说着便起身让到了一边。

耿煊蹲下,伸手按在彭顺头顶,掌心劲力轻轻一吐,彭顺大脑内顽强残留的最后一丝生机彻底熄灭。

耿煊便见,一团红气向自己眉心飞来。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第一次,耿煊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否。”

随即,耿煊仿佛看见,一团萦绕在眉心深处的红气徐徐消散。

看那红气的规模,若是炼化,大约能收获二十多点红运。

耿煊主动拒绝了,他却并不感觉惋惜,甚至还有些开心。

在知道自己究竟掌握着什么样的能力后,耿煊就在思考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若是按照自身收益最大化的原则,他巴不得这个世界红名之人越多越好,人均红名越浓郁越好,要是一个实力很弱的人都能给他提供不菲红运,那才叫好呢!

一旦缺红运,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获得许多。

那样的日子,想想就美。

若是考虑的“可持续发展”、不能“涸泽而渔”,还可以暗中设计一套养蛊式的培养方式。

将人群培养成一片韭菜地,有需要就去割一茬。

从个人得利最大化这个原则出发,耿煊很容易就想到了一整套对自己最有利的行为方式。

但,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和挣扎,这条路被他亲自砍断了。

他没有洁癖,并不排斥红名者死后的“余气”被自己吃掉,并将之变成自身进化的养料。

但,他也不会去营造一个比当今世道更加混乱,更加炼狱的世道。

即便再缺红运,他也不会随便逮着一群人就开宰。

若只从收获红运的角度去思考,他其实大可不必如现在这般筹谋思虑,除了还没有被这世道“污染”的孩童,几乎人人头顶红名,只是浓淡的不同。

便是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也是能为他提供红运的,即便单人提供的量会少一些,但只要杀得够多,收入的红运依然刷刷往上涨。

比现在省心省力多了。

杀一千个普通人,闹出的动静都不会有死掉一个段天鹏一半那么大。

还更加容易,收获的红运也更多。

而只要他将猎杀的范围扩大,不局限于康乐集这一隅之地,分散到整个元州范围内,一路边走边杀,甚至都不会溅起丁点波澜。

也绝不会有人来替这些普通人给自己降下“劫数反噬”。

柿子挑软的捏,捡最容易的目标下手,这才是正确的红运获取方式。

现在这种强啃硬骨头的方式,反而是走了“歧路”。

可在耿煊这里,这同样不是一个选择题。

他很自然的就走了“歧路”,舍“正确方式”于不顾。

他打心底里认为,掌握着如此逆天能力的自己,有着让这个世道越变越好的责任跟义务。

这就是自己的使命。

因为这样的本心,耿煊理所当然的觉得,并不是所有被捕获的“余气”,自己都只有吃掉这一种选择。

偶尔,我也有选择不吃的权利。

关键在于“我想”或者“不想”。

现在,耿煊第一次动用说“不”的权利。

在他看来,这件事的意义,甚至超越了舍掉这团红气本身。

……

女子将彭顺的尸体提在手中,对耿煊道:“这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说着,她便要迈步往来时的那条隧洞走去。

见她要走,耿煊赶紧唤道:

“师姐!”

女子身形僵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应下这个称呼,在她看来,彭顺这段时间所做之事都太过儿戏,当然也包括代父收徒这件事。

不过,她想到了“苏瑞良”今日的表现,终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耿煊,问:

“还有事?”

“还不知师姐如何称呼?”

“徐娇。”

“听刚才您与彭师兄的谈话,咱们还有个师兄?”耿煊又问。

徐娇皱了皱眉,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耿煊坦诚道: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的师兄师姐都有哪些。

……我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这次我把樊綦算是得罪狠了。

康乐集已经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以前的那些关系,也都毁了……”

说到这里,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徐娇却大约理解了这位“苏师弟”的心理。

说得功利一点,现在对他而言,最有价值的很可能就是“武馆亲传”这个身份了。

现在有机会,他当然要更详细的了解一下。

看透了“苏瑞良”这层心思的徐娇并不反感,反而面前这位主动凑上来的“师弟”更顺眼了一些。

她也就不介意多说两句。

“咱们师父,也就是彭顺的父亲收了不少弟子,但真正被彭顺认可的,也就我这个师姐,和另一位师兄……现在应该还要算上你这个师弟。

那位师兄名叫韩建,十几年前就离开了康乐集,去了元京……”

徐娇走了。

耿煊脑海中还在想着她讲述的一些师门情况。

从她的讲述中,耿煊对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师父”,也就是彭顺那已经死了十几年的父亲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那是一个狠人。

心狠手辣的那个“狠”。

他收了不少弟子,但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收这许多弟子,而是要收一批有天赋,有能力,关系又足够亲近的“工具人”。

他收这些么多“工具人”的目的,既不是培养更多高端武力,也不是为了更好的管理武馆。

而是另一个原因,试炼功法。

在外人看不见的角落,在彭顺的父亲担任馆主的时候,他肩负着一项外人不知道的重要使命。

那就是将最核心的炼髓功法、从彭顺爷爷那里传下来的“焚燃劲”改换成新淘来的“万钧劲”。

对于彭顺的爷爷和父亲而言,基业草创时期,能够更快入门,更快强大起来的“焚燃劲”是最合适的。

短命,透支潜力,都不能算是缺点,只能说是“更快入门、更快强大”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到了彭顺这一代,这缺点就变得致命起来。

他们已经不想要这代价了。

于是想尽办法,终于让他们搞到一门“万钧劲”。

可这门功法,同样存在缺点。

其中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入门极难,若是失败,很大可能危及生命,或者对修炼者造成根本性的损伤。

最安全的做法,是需要一位已经凭借万钧劲踏入炼髓境的领路人在旁引导带路。

可问题来了。

当时的武馆,还不存在这样一位“引路人”,只有一本讲述“万钧劲”应该如何修炼的书册。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彭顺的父亲用了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招收许多弟子,然后将隐去“风险提示”的“万钧劲”赐给他们,让他们用生命去尝试。

于是,这些弟子稀里糊涂成了“探路先锋”。

死的死,残的残,废的废。

而数学原理已经说明,只要样本足够多,再低的成功率,最终都必然有人会成功。

当死掉、残掉,废掉的弟子足够多,也终于有人成功走到了“对岸”。

这人便是徐娇与彭顺口中的“师兄”韩建。

成功走到“对岸”的韩建很快又做了两件事,一是引导徐娇掌握万钧劲的入门。

二是在完成对徐娇的引导后,又完成了对彭顺的引导入门。

自此,计划完成。

做完这些,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名义上的师兄,实际上在徐娇、彭顺二人的修炼路上,扮演着师父角色的韩建离开了康乐集。

具体原因,徐娇没说,她也确实不知道,只能猜测这是韩建与彭顺父亲之间达成了某个协议。

而就在韩建离开康乐集后没几年,彭顺父亲去世,彭顺接掌武馆。

徐娇将“师门”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却是一点都没有为尊者讳的意思。

在她口中,她的师父,彭顺的父亲,简直就是个坏到骨头都在流脓的大坏蛋。

她直言不讳,彭顺的死亡她虽然也有些遗憾难过,但其实也有种解脱的感觉。

耿煊心中回想着这些“师门”故事,一边走入一条昏暗的隧洞之内。

康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错综复杂,若是第一次进入的陌生区域,很容易就能让人迷失方向。

但对耿煊来说,不需要刻意而为,他就知道接近常平坊应该选择哪个方向,哪条隧洞。

不知不觉间,沿途已经遭遇了多条岔道,来到一段此前没有到过的陌生区域。

就在这时,耿煊瞥见远处一团团红气攒动。

见此情景,耿煊就想退避。

在这昏暗的地下隧洞,他目力上的优势本来就极大,那顶在每人头顶的红名,更是有着指路灯塔一般的效果。

远远见到这一幕的耿煊,避到了后方一个岔路口的隐蔽处藏了起来。

虽然这群人大概率不会对他带来威胁,但此刻耿煊却只想少生事。

就在他藏在暗处,准备默默等待这群人经过并离开之时,远远瞥见这些人相貌的耿煊却愣住了。

——这些人没有举火把,也没有交流,但在耿煊眼中,却把从数十步外经过的他们看得颇为清楚。

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曾出现在武馆石室之内,接受过彭顺以及另外两位坐馆召见的修炼者们。

罗青,梁骏,王襞,徐粦四人没有一个落下,全都在这里。

耿煊和当时记忆中的人数和人脸对照了一下,惊奇的发现,人数上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人脸上也没有一个出错。

在这么个鬼地方看见这么一群熟人,耿煊第一感觉就非常奇妙。

他心中念头飞转,隐约已经意识到了原因。

就在这群人即将经过,消失在隧洞另一端之时,藏匿在另一条隧洞内的耿煊轻声开口。

“罗青。”

这声音虽轻,可在死寂的地下隧洞,却如同一颗炸雷般,同时在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响起。

原本还勉强有序的人群,瞬间就变得骚动混乱至极。

有人胡乱奔跑,似乎想要寻找掩体。

有人则如被恶鬼缠身一般,四处乱转,四处乱看,嘴里一边嘟嘟囔囔的喊话。

“谁?”

“是谁?”

“谁在那里说话?”

“……”

见这群人乱糟糟惊慌失措的模样,为了避免把这些人吓出毛病来,耿煊的声音刻意收敛了许多。

冲着距离最近的“老熟人”喊道:

“罗青,是我。”

这一次,明显可见罗青愣了一下,便呵斥道:“安静,不要吵!”

等其他人全部闭嘴,他这才大步朝着耿煊藏身的隧洞走来。

很快,他就已来到耿煊身前不远处,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形轮廓,低声道:“苏瑞良?”

“是我。”耿煊道。

“你怎么在这?”

“你们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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