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段时间,安乐集在痛并快乐的情绪中,过着忙碌而充实的每一天。
痛的原因很简单,一个吴家的绝对心腹,一个安乐集的当打好手,两个活生生的炼髓境强者只剩下两颗冷冰冰的脑袋。
价值数十万两的药材还有许多现银随着整个车队的消失,也都消失不见。
这都是能令安乐集痛彻心扉之事。
与之相比,其他三十几名安乐集护卫以及同行的臧子高的死亡,反倒没那么令他们揪心了。
反倒是他们的脑袋被全部剁下来,还被特意摆弄成人头塔,如此直接而生猛的贴脸开大,让所有安乐集高层都有种被当面打脸,啪啪生疼的感觉。
一天不把那凶手找出来,并狠狠的报复回去,不将那几十万两银子的亏空找补回来,这种“痛感”都不会消失,将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贴在他们心头。
这是“痛”。
快乐的原因就更简单了。
歪打正着之下,居然让他们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整个百源集。
安乐集的力量固然远远超过百源集,但赤乌山周边,不只有百源集和安乐集两家集市。
单独和某一家比,安乐集固然一枝独秀。
可安乐集也绝不敢直接出手,攻击、侵吞周边其他集市。
牵一发而动全身,到那时安乐集要面对的就是赤乌山周边所有集市的集体声讨了。
真到那时,安乐集才是绝对弱势的一方。
所以,安乐集在其他集市中的名声固然不好,但与其他集市的交往,都是要讲基本的规则和底线的,并不敢直接掀桌砸盘。
这些年来,安乐集也只是用各种手段对百源集进行渗透,并用利益笼络,将百源集内一些势力的心拉到自己这边来,用这种潜移默化的形式逐渐增加在百源集的影响力。
这固然是可喜的成就,但若与将百源集完全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相比,那又算不得什么了。
这一次,是冯煜那些人,还有那些曾经的两面派识相,主动滚蛋,给他们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百源集。
可即便他们硬挺着不走,安乐集也有了堂堂正正介入百源集,让其他集市都无法指责的理由。
——安乐集车队数十人全灭,包括两个炼髓境强者,连同价值数十万两的货物丢失,百源集大馆主有着许多解释不清的嫌疑。
有这样的理由,安乐集对百源集采取任何行动,都只能算是两家私怨,而无法上升到破坏所有集市都忌讳的底线和规则之上。
若将两位炼髓境以及数十名护卫的死亡,以及价值数十万两药材的丢失当成得到一个干净、完整的百源集的代价。
所有安乐集高层忽然都觉得,这样的代价居然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更别说,得到一个干净完整的百源集之后,安乐集的整体实力并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有极大的增长。
损失了两位炼髓境,可也同时得到了数名早就心向安乐集的炼髓境强者。
死了几十名护卫,可在百源集重新组建的青衣护卫,以及按照安乐集意志重组之后的各家行会的护卫力量,直接让这损失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找补了回来。
数十万两的亏损,在可以源源不断“下金蛋”的百源集面前,也完全可以忍受。
鉴于百源集的巨大利益和复杂局面,当最新消息传回安乐集之后。
安乐集大馆主吴益本人亲自带队,将安乐集近半力量都带了过来。
来到百源集的第一时间,他就热情的接待了那些早就心向安乐集,在冯煜等人离开之后,立刻出面维护百源集秩序的那些前百源集坐馆、以及其他一些趁机崛起的各行会头面人物。
并当众对吴有信进行了训斥,吴有信也为自己当日进入百源集之后的不当言行进行了公开的道歉。
然后,亲如一家,哦,不对,在一些热心人的鼓动下,安乐集大馆主吴益勇敢的承担起了冯煜撂挑子之后留下的百源集大馆主之位,两家正式合为一家。
之后,为了让原本的两家人更加水乳交融,吴益大馆主玩了个乾坤大挪移。
将百源集的药行会长平调去安乐集,同样担任药行会长。
还允他带着一干心腹前去,并没有要将他高高架起来的意思,反而努力让他在安乐集药行扎下根来,站稳脚跟。
而安乐集的药行会长则带着他的一干心腹来到了百源集。
不只是药行如此,其他行会也大抵如此。
不仅行会如此,如百源集的青衣护卫,也有许多连同家人一起迁去了安乐集。
而同样有许多来自于安乐集的护卫,带着家小到百源集扎下根来。
每天都有熟悉的面孔消失。
每天都有新鲜的“家人”到来。
就这样,百源集在波澜不惊,却又暗流涌动的情况下,一点点变成了安乐集的形状。
本来在安乐集就拥有极大权势,其他坐馆像下属多过平辈论交的同盟。
经过在百源集的这番腾挪,两个集市的权柄越发向他一人集中而去。
其他坐馆越来越不具备与他当面叫板的实力跟底气,向着方面大员的角色转变。
吴家的地位,也越发超然。
两集之中,更多有实力、有潜力、有野心的人,飞蛾扑火般投入吴家的怀抱。
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忙碌,看着每一天的变化,更觉无比的充实。
虽然经常也会想起那个至今都没有任何进展的凶案,也觉得应该分出更多人手来专办此事。
可实际的情况却是,那些第一批被调来百源集,专办车队凶案的人们,面对“风云突变”的两集大势,也都在各展神通,趁机攫取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利益。
要是只知道傻乎乎的低头查案,等两集局势再次归于平静,周围同伴个个高升,就自己还在原地没动,那不成铁憨憨了吗?
这种情况下,甚至可以说,冯煜那拨人甚至都比车队凶案的真相更加值得安乐集在意。
即便安乐集已经尽最大努力完成了对百源集的吞噬和吸收,可百源集内残留的“冯煜血脉”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全根除的。
甚至,为了尽快稀释掉这种“血脉”在百源集的比重,吴益还采用了将其中一部分导入安乐集的办法。
这固然降低了“冯煜血脉”在百源集的比重,可同时也将部分“冯煜血脉”扩散到了安乐集。
这是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隐患。
而要解除这个隐患,一个办法是时间,长年累月的时间。
另一个办法就是让这冯煜彻底死掉,再不然,也要彻底断掉其重新归来的可能。
可以说,在现在的安乐集,车队凶案,是个所有人都认为必须重视,口头上也都强硬的表示要重视。
可实际上,却没有一个有着足够分量之人敢于抛开其他,全身心投入其中的奇怪事件。
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些残留的、并没有百分之百处理干净的痕迹,也在无声无息中,被荒野、被丛林、被自然的伟力一点点消解掉。
……
耿煊坐在最前方的御者位置上,引导着首尾总长度超过五百米的巨大“蜈蚣”,在位于赤乌山余脉山腹之内的隧洞中,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蜿蜒前行。
在他身后的车厢里,洪铨、程辉、谢航三人的家人,以及另两个因为“面善”在他手中逃过一劫的家伙都被安置在其中。
大黄和八小同样在这节车厢里,耿煊还特意用柔软的兽皮给它们铺了个足够舒适的小窝。
大黄全程倒是很安静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八小却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开始在这节车厢内来回乱窜。
它们也不管钻到了哪里,昏暗的环境本就无法看得清楚,反正,只要是有缝隙,它们就呜呜叫着往前面挤,并将此当成了一种特别的游戏。
一开始,规矩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连伸伸腿、挪动一下屁股都不敢的一车人,面对八小的“胡闹”,吓得可不轻。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众人也渐渐适应了它们在身边钻来钻去,甚至有小孩会在它们经过身边时伸手去摸两下,车中紧绷的气氛都因此渐渐缓和了不少。
当车队再次停下时,距离百源集已经超过六十公里。
耿煊没再交代什么,只是让大家轮替休整,等天亮之后再继续赶路。
洪铨等人这才有时间与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不过,因为顾忌耿煊这个凶人就在旁边,彼此言语中都不涉及任何敏感的信息,都是很寻常的日常话。
其他人在随便吃喝了一点东西之后,按照罗青等人严格指定的作息轮替,留下一些人值岗,其他人则很快就沉沉睡去。
从康乐集的地下出发开始,前后似乎也就一天的时间而已。
但且不说这一天下来大伙跟着帮主做下了何等大事,精神就似坐过山车似的,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只说他们这一天跟在耿煊身后走了多少的路程,就能够惊掉很多人的眼球。
原本,在亢奋的情绪刺激下,精神上还勉强能够支撑。
可此刻,随着大家都卸下一切负担躺下,疲累困倦从身体到精神,排山倒海一般席卷了所有人。
很快,众人便已沉沉睡去。
耿煊没有睡死,他吞服了两颗补血丸之后,便斜靠在了马车上,感受着补血丸的药力在体内扩散,最后转化为炼髓层次更进一步的动力。
耿煊趁机将自己当下的淬体成就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梳理。
此刻,距离自己突破炼髓境已经过去了十天。
在充足的资源供应下,不仅炼髓层次有了巨大的进步,其他方面,也没有原地踏步。
只不过,因为这段时间的重点都在炼髓之上,其他方面的提升并不十分明显,但若全部拉通了去看,变化还是很大的。
炼皮往上提升了零点一成,从“八成”提升为“八成一”;
而如铁皮功一般,同样达到宗师境界,且还能继续往上再次提升的“潮汐呼吸法”,更是让炼肉层次在十天前的基础上往上提升了零点三成,从“七成二”提升为“七成五”;
炼血层次则从“六成”变成了“六成二”,向上提升了零点二成;
炼骨层次则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五成一”,和十天前一样。
至于原因,也非常简单,大成境的“缩骨法”只能将炼骨成就推到这个高度。
即便还有再往上走一点的潜能,那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耿煊当即选择消耗二十四点红运,让大成境的“缩骨法”提升到大师境界。
而后,耿煊想了想,又选择消耗四十八点红运,让易容术从大师境提升到宗师境界。
又分别消耗八点红运,将小成境的听音槌和灵蛇鞭法全部提升到大成境界。
连续提升了四项技能,各种各样的感悟、心得、和经验挤了满满的一脑袋。
耿煊没再继续提升,开始慢慢消化这一次的所得。
经过这一番提升,总共消耗红运九十六点。
红运总数也从“2319”点降至“2231”点,现在的黑运总数则为“168”点。
这么多红运消耗,换在以往,在选择之前,耿煊还要仔细权衡一下。
现在,怀揣“巨款”的耿煊却暂时没有了这个顾虑。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胡乱挥霍。
耿煊也不会仗着现在红运充足,就去胡乱学些乱七八糟的技能。
就现目前而言,他所修炼的所有技能,都有其独到的,无法被其他能力完全覆盖的地方。
这同样也是将来,是否要修炼某种技能的最重要考量。
想到这里,耿煊伸手在胸前按了按。
就在他手按的位置,隔着衣服,耿煊也能摸到一本书的轮廓。
这是从臧子高的藏书中找到的一门九流秘术,《药石篇》。
……
经过一夜的休整,车队再次出发时,无论是人还是马,精神明显都好了很多。
可车队只向前行了一个多小时,就再次停了下来。
不是耿煊不想继续向前,而是前面已经没路了。
是的,没路了。
并不是前方隧洞被人为封堵了,而是这条隧洞在从百源集方向深入赤乌山九十多公里后,确实就止步于此。
“莫非,这其实是个烂尾工程?”耿煊心中忍不住如此想。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耿煊凭借宗师境地行术得来的特殊感应,从康乐集出发,经常平坊,深入赤乌山的那条隧洞;
和他现在身处这条,从百源集出发,经赤乌山余脉深入赤乌山深处的隧洞,最终会在某个点相交。
而且,这个交点的位置,也并不会太远。
大约就在从康乐集出发的那条隧洞深入赤乌山一百五十公里,身下这条从百源集出发的隧洞深入赤乌山一百二十公里处。
若是两条隧洞的走势大体不变,误差不会超过十公里。
这也是他在发现这条隧洞之后,根本没有探明情况,就敢驾着车队埋头急行的原因。
无论如何,大方向上,都是正确的。
若是两条隧洞果真在赤乌山深处相交,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即便没有相交,两条隧洞之间的距离也在拉近。
这对他后面将车队,乃至这整整一个车队的物资都运回康乐集,也都是有益的。
至于他为何想方设法都要将这些物资运回康乐集,原因很简单,只有回到康乐集,这些资源才有可能变现成银钱。
要知道,这支车队的物资虽然珍贵,可除了极少一部分是现银和其他可轻易变现的资源,绝大多数,都是药材。
还是秋猎之后,各里坊只是经过简单的粗加工,其实依旧非常原始的药材。
其中,很大一部分药材的保质期都非常短,且时间越久,品质越低,甚至会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物垃圾。
而这些药材,生啃基本是没什么效果的,味道甚至还很难吃,一些甚至还有毒。
必须经过专业人士的处理,变成药酒,补血丸,精元丹,亦或者解毒,止血,加速身体恢复和巩固,驱虫,安胎,养神等各种有着具体功效的成品,才拥有快速变现的可能。
专业人士哪里找?
耿煊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康乐集了。
虽然,这现在依然是没有影的事。
但总归比冒着大风险运去别的集市,或者随便搁在某地弃之不管要靠谱得多。
……
在这条隧洞的尽头,空间颇为宽敞。
耿煊甚至发现了一些以往之人在此居住、生活的痕迹。
旁边有一条直通外界山林的隧洞出入口。
光线从那里照射进来,让这片空间远比其他隧洞区域明亮。
耿煊走到隧洞入口,却见这个出入口居然在离地足有二十多米的悬崖之上。
而二十多米的下方,也不是地面,而是一条流速甚急的大河。
“……”
看到这模样,耿煊的心都凉了半截。
还以为沿着这条隧洞往下走,不仅能更好的遮掩行迹,还能节省更多时间。
即便两条隧洞不相交,可只要它们在接近,那这就是有益的。
无论如何,绝对比领着车队直接在原始密林中穿行省心的多。
不仅没有路,必须兜兜转转的寻找,还要防备赤乌山深处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猛兽袭击。
还要小心别留下太多的痕迹……
总之,那一定是远比在隧洞内赶路糟心得多的体验。
不过,当耿煊看着下方滚滚奔流的河水,与脑海中已知的赤乌山地理相互印证之时,眼神忽地明亮了许多。
耿煊对已经来到身边的罗青、王襞几人交代道:
“让大家原地休整,另外,问问钱栋,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让我们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就能由陆运改水运。”
“我去探察一下。”
说罢,耿煊直接纵身往外跳去。
几人都心头一跳,赶紧来到入口处,向下看去。
却见自家帮主根本没有落在水中,人已经贴在崖壁与河水之间,脚踩在嶙峋的、高低错落的岩石上,向着下游急行而去。
很快,那身影便已没入远方的丛林之内。
耿煊沿着河岸,一路向着下游急行。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已经朝下游急行了二十多公里的耿煊忽然停住了脚步。
看着远处一片熟悉的山势,耿煊终于确认,脚下这条河,就是分割万福坊与常平坊的那条山林线。
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下,甚至可以直达康乐集附近。
甚至,可以走到自己的家门口。
因为据他所知,就在他家小院背后的那条河流,就是这条大河流经常平坊上游十几里处的地方,分出来的一条支流。
而且,这条发源于赤乌山深处的河流,越往下游河道越宽,水势越缓,而现在罗青等人所在的那片临河悬崖,正是河道由窄变宽,水势由急变缓的分水岭。
而无论是赶路,还是物资运输,相比于在山体隧洞内蚂蚁搬家一般的艰辛,河运完全是降维打击。
“所以,这很可能并非烂尾工程,而是故意为之?!”
“两条隧洞相交,固然能带来许多方便,可工程量更大不说,还有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风险。”
“而且,隧洞最大的价值便在于对任何外来者来说,它都是一个无法理解的黑箱。
所有人第一次进入一片陌生的隧洞网络,都要晕头转向。
一旦归属不同的隧洞彼此联通,就有了泄密的风险。
而一旦自家隧洞线路扩散出去,被外人所知,风险就将急剧增加。”
“所以,如眼下这种处理反而要更好一些。
既保证了各自的独立,又借助天然的河道亦或者其他天然地势,既是分割,又是连接。
让不同的隧洞网络,似连非连,似断非断。”
心里揣着这样的念头,耿煊没再继续往前探索,返身往上游行去。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耿煊返回崖上隧洞之内。
刚一回来,罗青等人便领着钱栋前来禀报。
钱栋道:
“帮主,若是要改水运,最好还是另做一些木排,到时候将所有车厢转上木排就可以了。
我刚才看了一下,合适做木排的木料并不难取。”
耿煊点头,问:“若要制作出足够承载咱们所有人、车、马的木排,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钱栋显然早就考虑好了这个问题,立刻回道:
“若是大家全力配合,我有信心在今日下午申末酉初之前,便将所需木排全部备好。”(下午五点左右)
这耗用的时间明显比此前改装马车更久。
钱栋还解释道:
“主要是伐木和处理原木要费不少时间,只要处理好的原木数量足够,拼装反而用不了太多时间。”
耿煊轻轻点头道:“申末酉初吗?可以。
……不需要这么赶,你可以将完工时间往后再延一个时辰,等天黑后咱们再出发。”
若是白天,有遇到常平坊或者万福坊猎队的可能。
晚上就没有这种担心了。
现在秋猎刚刚结束,猎队本来就少。
到了晚上,即便不返回里坊,也会在前些日子秋猎时使用过的据点内过夜休息。
不必担心他们会出现在河边,发现他们的行迹。
钱栋笑道:“那我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很快,除了实在无法参与进此事中的老弱,其他人都离开了隧洞。
所有巨熊帮众,加上程辉,洪铨,谢航,以及程辉的弟弟和父亲,以及洪铨的妻子和父亲。
他们的修为实力虽然不能和罗青等人相比,但也多少有一些修为在身,可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还有从耿煊手中侥幸生还的两人,一个资深炼肉境,一个初入炼血境。
浩浩荡荡四十一人,借助钱栋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制作的几副绳梯,从二十多米高的隧洞下到河边,涉水进入旁边一片莽莽丛林之中。
耿煊站在岸边,看着那二十多米高的落差,问旁边的钱栋:
“这么高的落差,那些马车如何转运到木排上,你可想好了办法?”
他还在想,要是钱栋没有考虑好这事,他还可以提供一些思路。
却不想,钱栋一脸自信的道:
“帮主放心,这事很好解决,保证能让所有车和马都稳稳妥妥的从上面转下来。”
耿煊点头道:“那就好。”
在钱栋的指挥下,众人很快开始分组伐木。
看了一会儿,耿煊便知道为何伐木最耗时间了。
这里是赤乌山深处,临河附近的、适合制作木排的树木,基本都很高、很粗、很大。
大家伐木用的工具,都是各自携带的刀剑。
考虑到必然会有损毁,还将这次行动中,从车队、从吕家收获的大量武器也都带来了,以作备用。
可这些都不是专业的伐木工具,刀剑砍砍碗口粗细、甚至脖子粗细的树木都行,可这动辄便是腰身粗细,乃至一人双手环抱都抱不住的树木,就太过勉强了一些。
也没见谁用锯子之类的奇形兵器当武器的,有两人用的是斧头,这已经算是最专业的伐木工具了。
本来没打算参与进去的耿煊却觉得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毫无意义。
便走到一个双手拿斧的魁梧帮众旁边,道:“将斧子给我……咦,还蛮沉的嘛。”
耿煊提着大约有三四十斤重的大斧头,来到旁边一棵比双手合抱还粗的大树前。
“直径应该超过八十公分了吧。”
耿煊心中判断,将手中巨斧高高扬起,“嘿”的一声,挥斧就向大树横砍而去。
在斧刃接触到大树的瞬间,万钧劲力勃发,一浪四叠,磅礴劲力借着巨斧锋利的刃口没入大树之中。
“嘭!”
整棵大树都猛地一震。
紧接着,便是“啵”的一声轻响,便见一道淡淡的斧刃形状的劲气从对面破树而出。
最后在离数五六步之后破碎消散。
其大小比实际斧刃还更大了许多。
应是一浪四叠的万钧劲气在以锋利斧刃的形态没入大树后,撕裂大树的同时,还在向外扩散。
耿煊来到对面看了看,可以清楚看到,一条狭长而光滑的裂隙出现在斧刃劲气掠出之处。
可即便如此,因为大树太粗,依然没有倒下。
耿煊换了个方向,对站在前方的众人道:“都让让。”
等众人都避开之后,又一斧劈下。
“嘭!”
大树再次剧震,当又一道斧形劲气破树而出时,大树终于“嘎啦啦”向着前方倒下。
高度超过三十米的大树,带着浓密的、覆盖范围巨大的树冠狠狠砸在地上,溅起枯枝碎叶无数。
耿煊问钱栋道:“要几棵?”
“这样大的,二十……三十棵就好,若是那些小一点的,就再多砍一些。”钱栋赶紧道。
耿煊点点头,寻好目标之后,便是哐哐一顿输出。
前后挥出不到百斧,耿煊便将木排所需木料基本备好了。
不过,经过这样一番凶猛的输出,耿煊也感觉有些力竭,将斧头还回去,他便吞了一颗补血丸,走到一边当起了监工。
接下来,钱栋领着众人如蚂蚁般围着这些大树打转。
那些合用的木材都被转运到了河边,开始更精细的筹备制作。
在四十多人的努力下,大约下午一两点的时候,所有准备工作就已经完成。
钱栋开始带着人将这些木材变成木排。
又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木排便已浮在了水中。
待所有木排都在隧洞之下的水面一排泊开之时,看上去也颇为壮观。
待所有人入洞休整了几个小时,等到天色逐渐变暗之后。
钱栋指挥着众人再次行动起来,此刻,他已在隧洞入口处架起了一个从洞内延伸出去,向外挑空的支架。
十几根用最有韧性的树皮部分编织的长绳,绕过挑空支架上的木滑轮,一端通向洞内,一端垂到河面。
所有车厢,以及马匹,都快速而安全的从二十多米高的隧洞内转移到一个个木排之上。
待所有车、马、人都上了木排,连大黄和八小都已聚拢在耿煊身旁之时,最后一抹太阳的余晖也恰好没入苍莽群山之中。
处置完隧洞内部的首尾,解开木排的束缚,开始顺着急行的水流向着下游漂流而去。
两岸,不时有兽吼虫鸣之声传入。
银色的月辉从天际洒落,隐约可见远处丛林莽莽,山峦起伏。
木排随着流水顺流而下,反倒像是周围的山林活了过来,跟着他们一起奔跑跳跃。
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竟有些痴迷,又觉得荒诞。
在今夜之前,他们谁能想到,此时此刻,自己会与一群实力悬殊如此之大,性情各异,甚至隔着数百里山脉的阻隔,此生本该毫无交集的人们,同在一个小小的木排之上,彼此靠坐在一起,静下心来体验这一切呢?
河流的流速并不快,且越到后面越慢。
最初一段距离,速度还比较快,一小时就向下游漂了十几公里。
越到后来,速度就越来越慢。
到了最后,即便借助木篙,边漂边撑,一小时也只能向前漂流八九公里。
但在月过中天,开始西沉,耿煊让众人用木篙将木排撑到岸边之时,木排全程也已经漂流了将近九十公里。
而无论是人还是马,几乎没有任何消耗。
而木排停泊的河岸,是一个平缓的缓坡。
在缓坡上,是一片浓密的丛林。
可耿煊却知道,在那里,藏着一个隐蔽的隧洞入口。
恰好就是当日耿煊除去那一窝巨鼠的那个隧洞入口。
当日,耿煊在除掉那群巨鼠后,还向外观看过,正好看到一条河流。
当时没有多想,现在他自然便将这里作为弃排登岸的首选。
在指挥所有车辆、人、马开始登岸之前,耿煊先是领着罗青等人认了一遍路,然后他们沿途做了许多布置,以尽量减少大量车辙印痕的出现,以及留下其他痕迹。
可以说,经过这趟行程,大家的经验越来越熟练,从事后才去考虑扫尾,进化到了提前便有所预防。
准备工作花了些时间,却反而让整个车队弃排登岸变得更有效率。
前后用了两个小时,车队重新返回隧洞之内。
其中,有大半个小时都被用来回收木排,将它们悉数搬入隧洞之内,以及将沿途一切痕迹抹去,恢复自然形态。
最终,队伍停在了常平坊地下附近,那个粗糙的、本意是用来“掩耳盗铃”的封堵墙后面。
停下队伍后,耿煊让罗青等人先解开马匹的束缚,将它们集中在一起安置,给与足够两餐所需的豆料和饮水补充之后,耿煊又逐一安抚了一番。
便令所有人全都从车上下来,尽可能多携带一些食物,那些老弱由其他人背着或者抱着行动。
待所有人,还有大黄与八小都穿过那封堵墙之后,耿煊特意又对那封堵墙进行了一番更细致的伪装,他这才带着所有人离开这片隧洞区域。
众人根本不知道究竟要被带往何处,只是紧紧跟在他后面,时而左转,时而右转。
直到,罗青等人来到一处十步之内连续出现两堵岩墙,且两道岩墙预留出的窄道左右交错的所在,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到家了!”
罗青、王襞等所有巨熊帮众的心忽然都变得安稳下来。
在离开这里之前,他们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
因为长时间待在这里的他们,最是清楚这处地下空间到底有多狭窄局促。
可现在,当他们在外面“浪荡”了一番,重新回到此地,却都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安全,甚至是温暖的感觉。
耿煊领着众人又向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忽地看向某个角落,笑道:“张明,别藏了,是我们回来了。”
“帮主?帮主您回来了!”
很快,一盏油灯亮起,下身瘫痪的张明扔下手中长剑,杵着一对木杖来到耿煊身前,脸上充满了激动。
耿煊点头,问:“我走这两天,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张明摇头道:“没事,就是见帮主你们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忍不住有些担心。”
说着,他看向其他陆续从隧洞中走出的人。
他关注自然不是罗青、王襞等数人,而是洪铨、程辉等一群拖家带口的陌生人。
耿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罗青、王襞等人,道:
“一些情况你们可以跟张明说一下,洪铨他们,你们也安置一下。
这两天想来你们也都被折腾得不轻,都好好休息一下,暂时不要去想其他。
等有新的安排,我会过来找你们的。”
说罢,耿煊没在此地多留,转身便进入一个隧洞之内。
大黄和八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没了其他人的拖累,耿煊领着大黄和八小很快就返回常平坊的地下隧洞。
将大黄和八小带回地下空间之后,耿煊简单交代了两句,取水给自己简单的冲洗了一番,便回到了地上。
耿煊看了看外面天色,距离天亮已经不远。
他却没有去想太多,浑身骨头忽然像是变成了酥软的面团一般,整个人仿佛都陷进了床榻被褥之间。
几乎下一刻,耿煊便已沉沉睡去。
耿煊自己都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他是被强烈的饥饿感给强行唤醒的。
当耿煊开门走出房间,正在对面院中无聊的跳格子玩的陈小钰猛地扭头向他看来,然后忽然道:“阿娘,阿娘。”
曾柔从旁边厨房急匆匆的走出来,正疑惑女儿为何这么急切的呼喊自己,便见陈小钰伸手指向耿煊:
“你看,你看!”
曾柔扭头看见正站在自家门口向这边看来的耿煊,怔了一下,然后笑道:“煊哥儿,你回来了?”
耿煊听了,也怔了一下。
曾柔这短短的一个问话,其实也蕴藏了不少信息。
很快,他便点头道:“嗯。”
正在这时,耿煊的肚子忽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道:“婶子,有吃的吗?”
曾柔赶紧招手道:“有有,我都备着呢,你快过来。”
曾柔引耿煊进入厨房,将正在灶上用小火煨着的一大锅炖得酥烂脱骨的炖肉端到耿煊面前。
耿煊也不客气,埋头吃了好一阵,大略缓解了腹中饥饿,这才忽然问:
“婶子,这两天我不在家,你和陈叔都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