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在卡塞尔学院的名声，其实和暑假之前的路明非差不多。也算是上下三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典型的食量比节操大，烂话比食量多；让他办正事纯属眼瞎，让他吃饱了放屁可谓是旷世奇才；洗煤球、泼脏水的本事他敢认第二，无人敢当第一。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也会遇到卡文危机。

或者说，他不敢把自己熬了一夜写出来的东西交给路明非，甚至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被魔鬼附身了，才会写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东西，以至于上午的助教工作全部翘掉，急忙赶工了一份《仕兰三结义》出来，硬着头皮送到了路明非眼前……

“所以我为什么是柳翼德呀？”钢琴小美女有些天然呆地问道。

“我还苏二爷呢。”苏晓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既不觉得柳淼淼豹头环眼，也不觉得自己能把绿豆捏成豆粉。

倒是路明非心有所感，觉得芬格尔是在暗示两女如果真的掐起来，只有他能够将之强行分开，就是不知道之后的抵足而眠能否达成……

摇了摇头，路明非将脑海中的杂念甩开，从桌面上捞起那份剧本，认真阅读之后发现就是把桃园结义的故事改了名字，背景改成架空世界观，在一男两女之间开展的魔幻校园情景喜剧，遣词造句还算用心，上了舞台保准能让观众乐得前仰后合，三位主演从此身败名裂。

可谓用心险恶。

“我……我不想演。”柳淼淼小声发表意见。

女孩原本是打算在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讨论时向全班宣布自己要放弃单人钢琴演奏，以团体报名参加联谊晚会，到时候还可以多给班级加分。既满足了和路明非同台表演的想法，又能为班级争光，一举多得。

但在匆匆扫过剧本之后，哪怕是心境较为淡然的柳淼淼都忍不住感到羞耻，明确表示拒绝。

至于苏晓樯的反应就更为激烈了，此刻倒真显出了几分关二爷的纵横睥睨之态，将桌上的『基督之羽』向前一送，抱着手臂冷声道：

“你自戕罢。”

油性笔的尖端并不锋利，扣着笔帽的平稳状态更是没有半点特殊，但芬格尔在看到它的瞬间只觉得汗毛乍起，后背都渗出冷汗，心中对苏晓樯进入预科班旁听的申请再无半点异议，低眉顺眼地像个日本人，偏偏不敢将之拿起在腹部比划……

路明非则是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将剧本放回桌面，感觉自己在经历了一上午的刻苦学习之后，又在午后的闲暇时光中遭遇了精神污染，偏偏优秀的记忆力让他一时半刻无法忘却，满脑子都是苏晓樯和柳淼淼掐架的场景，最终无奈叹息道：

“师兄，这已经不是狗头铡能够解决的事情了，少说也要希腊三连。”

据说拜占庭的重视统治者身体的完整性，所以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会被剜眼、挖舌、阉割，就算侥幸没死也彻底断绝了再度走到台前的可能性。而在秘党的记载里，这其实是那段蒙昧时期，对于即将堕落的混血种的处决方式，希望用肉体的疼痛和缺损唤醒人性，避免受刑者彻底堕落为死侍。

具体有没有用，路明非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是在暗示芬格尔的精神是否正常，不然怎能写出如此行文流畅却又狗屁不通的东西？

两位女孩听不懂路明非的暗示，也不知道所谓的“希腊三连”是什么东西，茫然地互相对视。但作为卡塞尔学院的资深留级生，芬格尔第一时间就理解了自家师弟的说法，厚着脸皮，手指在杂草般的灰发里抠动，

“多谢师弟不杀之恩？”

芬格尔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路明非也不会真的骟了他，无论是整蛊一顿还是责令他在几天时间内重写一份都可以，只要不把他昨晚写出来的东西搬上舞台就可以。

有时候芬格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抑得太久了，也在守夜人论坛里叫嚣太久了。将自己隐藏在虚假的ID之后，就敢把平常不敢说的话讲出来……如今更是把许多本应经过思考才能决定是否透露的看法和念头，以不经脑子笔触写了出来，在些许的猜测和灵感之下扭曲成恶魔般的文字。

芬格尔长出一口气，等待最后的判决。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教室门口出现，鬼鬼祟祟地像是在偷听，探头探脑地试图找到角度，能让自己以不被发现的方式窥视内部，活像一只尝试掰开蜂窝的棕熊……

古德里安教授。

路明非记得他。在学生会办公室谈话的最后，路明非提起了这个对自己报以万分热情的老人，询问楚子航对这位教授的看法。

楚师兄的回答是他也刚刚接触对方，并不算太了解，但凯撒对古德里安教授的接触比较多，评价为“活泼的傻老头，溺爱着每一个学生。”

哈弗大学的终身教授必然不是傻瓜，所以凯撒对古德里安教授的评价其实很高，因为重点在于最后的“溺爱”，只有在“爱”着的对象面前，才会显得活泼和傻气。

所以哪怕凯撒经常被古德里安和芬格尔的神经质搞得满头大汗，但他承认古德里安对他的照顾，或许在凯撒心中，这个老人的地位已经仅次于母亲和帕西，远远甩开了身为父亲的庞贝。

“哈哈哈，明非！终于正式见面了！”古德里安教授一阵大笑，吓跑了周围打算回到教室的学生，热情地走进了教室，握着路明非的手上下晃动，然后才转向自己的首席大弟子，抱怨道：

“芬格尔你跑得太快了，也太粗心。之前不是说要给明非送稿子吗，怎么落在办公室里了？瞧，我给送来了……”

古德里安教授把一摞A4纸拍在了桌面上，《七美德》三个大字印在首页，油墨字迹在白纸上清晰异常，晃得人眼花，也让芬格尔瞪大了眼睛——

这东西他根本就没带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