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换做以前,对于这些人的小心思,赵祯是完全不在意的。
但是现在不同,外朝吕夷简不给自己面子,人家那是宰相,自己还用得着他。
可内廷自己身边的人现在都敢这般自专了?
“早晚要换上一换。”赵祯打定了主意。
看着那些人俯首在下的样子,赵祯淡淡的说了句:“那就传旨,等晚上的时候召张茂则来见朕,等朕安排完了朝政见见他。”
这些人万没想到,怎么皇帝就记住了那么一个小太监。
此时也不敢再多言,只能听命行事。
坐在自己的书案后,赵祯拿着数张A4纸,继续琢磨起了李放今天说的话。
“官家,郭郎君到了,正在殿外候旨。”
赵祯看的入神,外面来报,他小舅子来了。
“让他进来。”赵祯头也不抬的吩咐。
不一会儿,一个表情有些忐忑的青年走入殿内,见赵祯坐在上首,直接大礼参拜。
“臣,拜见官家,躬请圣安!”
赵祯听到这问安的话,还愣了一下。
一看小舅子的神情,赵祯笑了,这小子是紧张了啊。
“赐座。”将那份计划书放在一旁,赵祯安抚道,“你乃是皇亲,何必行如此大礼?”
有太监搬来椅子。
可郭中庸却只敢半个屁股挨着座位,不敢坐实了。
听赵祯的问话,郭中庸立刻起身拱手回道:“官家圣德,臣恐有负官家嘱托,故此不敢怠慢。”
作为外戚中的小透明,郭家很聪明,在刘娥死后,便谨守家门,不敢有丝毫擅权之举。
毕竟皇帝不喜欢自己的皇后,以北宋皇宫的保密程度,可以说是朝野尽知。
而郭皇后的父亲郭允恭,现在外地为官,不在汴京,京中只有一个郭中庸。
虽然是外戚,可一直以来赵祯几乎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小舅子。
上一次,赵祯通过郭皇后找到了他,还把郭中庸吓了一跳。
尤其是赵祯的吩咐更是奇怪,又是让他买个商铺,又是让他雇些掌柜的。
这让他很是担心。
皇帝想干什么,他自然不能阻拦,可将来若是文官弹劾,自己这个外戚不就是天然的政治不正确,必会被人群起而攻吗?
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中庸,以他的性格,实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
但赵祯认真的样子,又不容他拒绝,所以他一直都很小心。
见他如此谨小慎微,赵祯有些无语。
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坐下:“别这么紧张,算起来朕便如你的兄长一般,有这么可怖吗?”
“臣惶恐,万不敢有此心!”郭中庸刚坐下去,又来了个弹射起步。
他可不敢跟皇帝称兄道弟。
跟李放相处多了,赵祯也学会了不少现代动作。
以手扶额,赵祯只觉得头疼。
“算了,朕也不跟你多言了,让你找的店铺和掌柜找好了吗?”
赵祯决定,还是跟他说正事吧。
同时他心里也放松了不少,以郭中庸的性格,店铺若真正像李放说的那样日进斗金。
交到郭中庸的手里,赵祯也放心。
郭中庸不敢怠慢,马上拱手回道:“店铺臣家中便有,只是掌柜之事,急切间不好寻到得用之人。”
“怎么能用你家的?”赵祯摇摇头,“你给朕再寻一间便是,争取数日之内敲定,至于掌柜的......”
赵祯沉吟片刻,然后抬头看向郭中庸:“你就不用去寻了,朕再另找人选。”
“臣有负陛下所托,惭愧惭愧!”
赵祯这会儿也懒得纠正他了,从那叠A4纸中选出一张来,赵祯递了出去:“给他,让他看看。”
太监双手接过,送到郭中庸手中。
“这是朕找人拟定的一份营销之术,你看看,届时便以此法开业。”
看着那些奇怪的简体字,郭中庸虽然奇怪,但也不敢询问,只顾认真的揣摩。
见郭中庸看完了,赵祯继续补充道:“那题目一天一换,朕会每日派人送去新的题目,同时附上前一日的答案,你可还有疑惑?”
迟疑了下,郭中庸摇了摇头:“臣已明白。”
“那就尽快下去准备吧。”赵祯点点头,他还等着处理更重要的事呢。
刚刚有人来报,他的“锦衣卫指挥使”陆业明已到殿外。
不管是特务之事,还是办报纸,明显都比郭中庸这边重要。
郭中庸躬身告辞,正要离去时,他实在是费解,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官家,臣斗胆一问,不知官家欲售之物为何?”
赵祯闻言一愣:“朕没跟你说过吗?”
郭中庸一脸紧张,努力的回忆,皇帝给自己说过吗?
别真个是自己没记住,那就犯大错了。
见他那样,赵祯明白了,自己好像还真没说啊。
起身去内室,赵祯提着一袋子工艺品出来了:“就是这些,既然你正好提及此事,那就带走吧,等店铺定下来之后,就先摆上。”
郭中庸接过太监递来的袋子,忍不住打开一看,神色更为惊讶。
这些琉璃所制之物,精美异常,却被这般随意对待。
“官家这是要变卖宫内之物?这又是为何?”郭中庸很是费解。
没听说最近皇宫里闹经济危机啊?
可见赵祯已经不理他了,郭中庸也不敢多留,赶忙躬身告辞。
等到陆业明进殿之后,赵祯干脆的打发走了所有人。
“这几日可有收获?”赵祯迫不及待的问道。
安排了人潜伏,赵祯急于知道结果。
可陆业明的回答却令人失望:“回官家,那几人才刚刚进入吕相府上,实是得不到太多的消息。”
赵祯前倾的身子重新变直,又坐了回去:“也对,是朕心急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失望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是臣无能,臣回去就下令,让那些暗探再上点心!”陆业明立刻回道。
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他可不想错失良机。
“不可!”赵祯厉声制止了他,“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此事乃是多年之计,不可急于求成,暂时没成效就没吧。”
赵祯说的严肃,就是察觉到了陆业明的心思,生怕他急功近利。
“是,臣知晓了。”陆业明俯首。
“嗯。”赵祯摆摆手,“且近前来,朕与你再说一件大事。”
随后,赵祯详细给陆业明解释了一番报纸业务的大概,听的陆业明一愣一愣的。
作为半新生事物,陆业明显然分不清报纸和朝廷的邸报有什么分别。
但有件事他是听的明白,赵祯又让他负责了一个部门,而且皇帝本人还十分看重。
这就足够陆业明重视了。
陆业明信誓旦旦的表示:“臣定为官家办好这报纸,管好报务司!”
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赵祯不由得点了点头。
“卿尽忠皇事,朕都看在眼里,朕非吝啬之人,他日自有赏赐。”
陆业明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为官家做事,乃是臣之本分,不敢妄言赏赐。”
“嗯。”赵祯十分满意,“除了这事,下去之后也想办法替朕找个商铺掌柜,朕有用。”
“是。”陆业明行礼后告退。
“对了!”赵祯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招揽的报纸编辑还有掌柜,届时将他们的履历都送朕这里一份,朕要过目。”
报纸乃是日后的天子喉舌,这种要地,编辑自然要是赵祯能掌握的人。
既然都审查了编辑,那再多审查几个掌柜也就不费事了。
对此,陆业明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不敢阻拦。
等他也离开了,赵祯目光有神的看向西南方向,那是政事堂的所在地。
“诸事已毕,该去看看吕公了。”
赵祯起身离开大殿,吩咐一声起驾,车驾直趋政事堂。
此时的政事堂内,宰执大臣们并不知道,皇帝马上要来了,还在如常办公。
说是如常,可往日里,政事堂内可不如今天这般安静。
看起来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可细看就能发现,所有人都四下扫视,心思难测。
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吕夷简了。
因为赵祯还没动手,所以吕夷简还是实质性的宰相,被皇帝所重,两朝肱骨,自然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此时的吕夷简眉头紧锁,手中握着笔却始终不敢下笔。
下首,门下侍郎、昭文馆大学士、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为宰相的张士逊冷眼看着吕夷简的异常,心中不知盘算着什么。
吕夷简名动朝野不假,可也不是没有政敌的,同为宰相的同行,正是盯他盯的最紧的人。
另一边,马上要被外放的尚书左丞、参知政事晏殊,则颇有些担心的看着吕夷简。
这两日吕夷简都十分异常,可他去问,吕夷简却又什么都不说。
自己马上要被外放了,这要吕夷简也出了意外,官家身边还有何人能用?
晏殊看了眼张士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等人独在天子身边。
想到这里,晏殊站起身来,想要再去劝慰两句吕夷简,让他打起精神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通传声,赵祯到了。
“官家怎的来了?”张士逊有些惊诧。
一旁的另一位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李迪已经在整理衣冠了,他即非吕夷简一党,也不是张士逊一党。
李迪对掺和他们的事没兴趣,到了他这个年纪,只想着好好退休,留下一个更完美的身后之名。
因此,对于亲手将他重新召回中央为相的赵祯,李迪十分尊敬。
李迪提醒了句:“诸位还是速速准备接驾吧。”
说罢,他率先走了出去。
上首的吕夷简脸色阴晴不定,他知道,赵祯这次八成是奔他来的。
看着手中写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所谓改革奏疏,吕夷简十分头疼。
“为何官家就想起来变法了呢?”
心中一时烦躁,他干脆将新写的那张纸给撕了,他自己都清楚,他顾忌太多了,写成这样,赵祯准不满意。
“吕公?”
晏殊上前提醒了他一句,叫他一起出去迎驾。
吕夷简长叹一声:“走吧。”
很快,政事堂大小官吏在门前等候,赵祯的车驾也来的很快。
“臣等恭迎官家!”
赵祯下了车,笑容可掬的表示:“诸位都是国之肱骨,不必如此多礼。”
“谢官家。”
众人起身。
见赵祯如此,吕夷简作为首相,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明知故问。
“敢问官家此番有何旨意示下?”
“没什么。”赵祯笑呵呵的表示,“朕就是静极思动,来政事堂与各位宰执大臣叙叙话,看看政务如何。”
说着,赵祯一马当先的走入堂中。
一群人面面相觑,只能跟在他后面。
来到殿内,赵祯随意的翻阅着奏疏,时不时还就一些问题发表些看法,看那样子真像是来视察的。
其他人渐渐安心了,不仅安心,有的人心思更活泛了起来。
张士逊引着赵祯上前,来到自己的桌案前,有意无意的展示着自己的功劳,引得赵祯连连称赞。
可吕夷简冷眼旁观看的分明,赵祯看似是随意走走,可看方向,一直是朝自己的桌案移动的。
果然,很快赵祯就图穷匕见了。
“这里是吕公理政之处?”
吕夷简只好上前回事。
“嗯。”赵祯翻阅了些奏疏,确实处理的不错。
但他就是没看到那本该给自己看的东西。
侧目看了眼吕夷简,他目不斜视,没给赵祯任何信息。
赵祯心下暗怒,看这样子,他是打定主意不跟自己合作啊?
眼珠一转,赵祯想到一个主意。
“吕公啊,不知你可知范仲淹此人?”
吕夷简愣了下,赵祯忽然说起来此人作甚?
“官家所言,可是范司谏?臣倒是有所耳闻。”晏殊上前接过话来。
早在刘娥掌权时,范仲淹上书让太后还政天子,结果被亲自在赵祯面前举荐他的晏殊一阵批评。
两人早年间便有交集,对于范仲淹,晏殊自然了解。
“范司谏性烈如火,嫉恶如仇,但又不失干练,行谏言之职再合适不过了。”
听了晏殊的话,赵祯意味深长的看向吕夷简:“吕公可听到了?这样的干吏,连同叔公都忍不住出言称赞,朕为天子又怎能委屈贤才呢?”
对范仲淹的性格,吕夷简也早有耳闻,赵祯话中深意,不言自明。
你若不为,他赵祯还找不到别人了?
想了想范仲淹那个性格,吕夷简低头了,若真换个性急的上来辅佐变法,那还不如他来呢。
“官家明鉴,臣自当奉行。”吕夷简苦笑着俯首,“明日臣便拟定个章程,交由官家过目。”
赵祯哈哈一笑:“那就辛苦吕公了。”
今日的目的达到了,赵祯也就不再多留,又随便扯了几句别的,他便起驾回宫了。
留下政事堂的各位宰相,表情各异。
现在谁还不知道,赵祯来这一趟,看似巡查,实则就是来找吕夷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