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迈步出了厨房,要再不制止吕夷简,一会儿外面要是有人听见这边的哭声,报警了可咋办。
他这满满一屋子人,可是只有一张身份证的。
到时候他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顺手将厨房门给关上,李放出去呵了一声:“吕老头!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后代在靖康中的事?”
“呃!”
李放的话果然很有效,吕夷简的哭诉之声,立刻停了下来。
他眼中含带着泪水看向李放:“你此话,何意?”
见他那样,李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底一阵恶寒。
要是个美人,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还能说是我见犹怜。
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这么看着他,只能让李放感到有些尴尬。
好在吕夷简总算是消停了下来,李放向前几步,示意赵祯将他扶起来。
“你就不想知道知道,你的儿孙在靖康之变中,是什么结局吗?”李放慢条斯理的问道。
吕夷简心下一凛,刚刚他也看了,那名为电脑的奇物上,详细记载了每个大宋皇帝的在位时长。
作为宰相,他的心算能力还是可以的,毕竟数算一开始就是儒家六艺之一。
依照他的推算,自眼前这位被后世尊为仁宗的赵祯算起,历任皇帝在位时间好像都不是很长。
加起来也未过百年。
也就是说,李放口中的话八成是真的,史书上估计真有自己的子孙的记载。
出身东莱吕氏的吕夷简很清楚,就算自己去世了,子孙后代定然也能入职中央担任宰辅的。
这是他们吕家几代人的人脉所注定的必然。
这个人或许不是自己的儿子,但一定是他们吕家人。
比如他的叔父吕蒙正便是太宗朝的宰相,他自己初入仕途时,也没少受照顾。
科场之上,虽说各凭本事,但登科之后的说法可就多了去了。
吕夷简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还没擦到一半,李放将抽纸递了过去。
“老夫坐井观天了。”吕夷简十分感慨。
“我本以为,我大宋虽有弊病,纵使有患也当不致命。外敌虽强,可也日渐衰落;内里生民虽艰,可也能勉强度日。内外无虞,当保我大宋二百年国运,谁知白山黑水间的小小女真,日后竟然能如此强盛。”
说到这,吕夷简不禁摇头叹息,北方草原异族,果然是出凶人的地方。
从匈奴到鲜卑,然后是突厥,乃至今日的契丹,日后还又冒出来个女真。
这女真族名吕夷简倒也有所耳闻,不过是辽国治下众族的一员,日常受辽国奴役,谁能想他们竟然有一天能掀翻不可一世的大辽。
“你真觉得是都是因为女真强盛?”李放坐在沙发上开口问道。
吕夷简回道:“强敌虎视眈眈,内里又是昏君奸臣,我大宋可叹啊!”
说着,他真的有些痛心疾首了。
李放却又有些不屑:“看来您老还是没看仔细,就算不是赵佶那个王八蛋上位,过不了多久北宋也要完蛋!真以为土地兼并是那么好玩的?还以不禁兼并自得,黄巢的前车之鉴忘了?”
“李郎君此言何意?莫不是你想动我朝国策?”吕夷简面色大变,“三冗之事老夫如今已经想通,只是土地之事万万不可啊!”
说着,他看向了赵祯。
这句话确实对,不抑制土地兼并是赵宋的立国之本,要是前脚改,后脚估计就遍地烽烟了。
李放说这话,也就是吓唬吓唬他。
倒是赵祯有些为难,他不清楚李放的真实意图,不敢贸然出口。
李放招招手:“吕老爷子,你先坐过来吧,先看看你吕家的几个子孙后代,我们再谈你大宋的国策。”
说话间,李放已经调出了好几个网页。
“你们先看着,我还要给你们做饭去呢。”丢下一句话,李放径直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厨房。
“官家,他这?”吕夷简看向赵祯。
赵祯拉起吕夷简来,帮他整理了下衣裳:“吕公还是先看再说吧,近千年的时光,改变了许多东西,或许在我们那时以为可以动摇国本的东西,在现代就有办法给解决了呢?”
对于兼并之事,赵祯倒是挺乐观的。
自从看了现代的火器威力后,赵祯就无比确信,只要有了这些,天下人还不任自己予取予求?
当然,他肯定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但利国利民之事他也要推行下去。
有那样的神器,何人敢反?
听了赵祯的话,吕夷简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亡国之祸就在几十年后,这种冲击对一个老人来说还是太大了。
“怪不得官家一意要变法,是老臣不知进退,有负官家信任了。”
赵祯随意笑了笑,只是将吕夷简扶着坐在了沙发上。
刚一坐下来,吕夷简马上反应过来了:“官家面前,臣岂敢如此失礼?老臣身子骨还行,官家......”
“此地又不是我大宋,我在此世无有半寸土地,连个村长都算不上,谈什么礼数,坐下便是。”
赵祯强行拽着吕夷简一同坐了下去。
李放家里也没那条件让他分个尊卑上下,一切从简了。
客气了一阵,又招呼好奇的李治一同来看,几人这才看向屏幕上。
“吕夷简字坦夫,寿州人,祖籍莱州。中国北宋政治家,太子太师吕蒙正之侄、大理寺丞吕蒙亨之子。”
“这是老臣。”吕夷简喃喃道。
赵祯拖动着鼠标,一点一点的向下:“吕公不妨看看,后世之人是如何记载的。”
吕夷简怔怔的看着一切,陌生的文字,但上面的内容却是那样的熟悉,跟着时间的记载,他仿佛又回想起了从前。
之后几人依次看向下一个网页,是吕夷简三儿子吕公著的记载。
吕夷简一生有很多儿子,但也只有这个儿子成就最为突出,在宋朝做到司空、平章军国重事。
去世之后,身后事也极为哀荣,宋哲宗赠他为太师,申国公,谥为“正献”。
宋哲宗还亲自为其碑文题字:纯诚厚德。
这一切,足以说明他的成就。
看到三儿子的历史名声,吕夷简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晦叔自幼好学,总算没有辱我吕氏门楣。”
接下来是他的孙子,吕公著的儿子吕希哲。
相比起父祖的记载,他的记载就很少了。
不过也有收徒讲学的事迹,他主张“不主一门,不私一说”的为学态度,也算是青史留名,以文著称了。
吕夷简表情稍敛,但也未见怎样,毕竟一家富贵至极,出个搞学问的后代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了,朕忘记说了。”赵祯突然开口提醒道,“这上面名字后的数字,乃是此人的出生年月。”
说着,赵祯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此前李放说的,今年我朝纪年是公元1033年,也就是说三年之后,此子便会降生了。”
“啊?”吕夷简有些猝不及防。
自己要抱孙子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显然这次的意义不同,自己这边刚看完孙子的生平,后脚就清楚了他的出生年月。
时空之间的巧妙变换,让吕夷简有些不太适应。
“三年嘛。”想了下吕夷简还真有种期待之感。
之后便是吕夷简重孙子了,吕希哲的儿子吕好问了。
他的事迹也不多,在靖康之间,更多是被宋钦宗作为一面旗帜,表示自己与其父宋徽宗的态度不同。
宋钦宗借吕好问这个元佑党人的子孙名头,试图收揽人心,赶紧摆脱宋徽宗的影响。
当然,他的努力失败了。
吕夷简阴沉着脸看下去,未置一词,在当时那个时代,自己的重孙没什么力挽狂澜之策也不能过于责备他。
乱世之中,能保全自身已是侥幸,何谈其它?
只是看着看着,吕夷简瞳孔紧缩,情绪突然十分激动。
他迅速起身朝着赵祯下跪,满脸痛苦:“官家,臣,臣教子无方,竟使得后人做出此等无君无父之行,臣万死莫恕!”
屏幕上写的清楚,汴京失守后,宋钦宗被掳去了金人大营,然后金人立了张邦昌为帝,僭号大楚。
这一手,不过是立个傀儡政权,妄图分裂汉地罢了,没什么高明的,金人也清楚张邦昌大概率坐不稳这个帝位。
不过随手下个棋子,成了固然欣喜,不成也不费事。
但这些都和吕夷简没关系,他关心的是,他的重孙子吕好问,在这个傀儡政权里被任命为事务官,主持的还是门下省这种中枢机构。
这是什么含义,想来也不用多说了。
虽说后来吕好问也曾劝张邦昌归政赵构,算是心向宋朝。
可是这完全不能抹去他这个污点,毕竟再怎么说,他这是叛国啊。
吕夷简跪地请罪,心下也不由得叹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会因为未出生的孩子而受牵连。
赵祯脸色也十分难看,赵佶固然不是东西,可金人更是大敌。
面对分裂自家王朝的举动,赵祯没有反应才更奇怪。
不过他也清楚,这也不能怪吕夷简,毕竟这个重孙他可能见都没见过。
“吕公先起来吧。”赵祯出言说道,“现在吕公可知,为何朕变法之心如此之强了?大争之世,不进为退,文教鼎盛又有何用?钢刀之下,你我后辈皆成亡国之奴,试问朕敢放松吗?”
看到自己重孙的行为,吕夷简也立刻警醒了起来。
不论如何,他一生清名,不能让后辈子孙这般败坏。
再者异族涂炭中原,他这个宰相又怎能忍心呢?
“老臣今日洗心革面,愿助我陛下,强我大宋,使我朝不再有覆亡之祸!”吕夷简俯首说道。
“好!”赵祯大喜,亲自扶起吕夷简来,“吕公能明白朕的一番心意,实是不易,来!朕与你说说,我与李兄商讨的强国之策。”
既然吕夷简都低头了,赵祯之前想的那些词都用不上了。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怪不得李放这么有信心劝服吕夷简,这手确实厉害。”
脸上笑容满面,将前几日自己和李放商量的事,一一细说。
李治在一旁有意识的记了下来。
要是以前,他可能没兴趣听,可知道自己未来会当皇帝后,他自然就来了兴致。
三个人在外商讨国家大事,李放在厨房里和任红昌在玩锅碗瓢盆。
“这个叫八角,这个叫香叶,都是香料,用来给肉增香去腥的,麻椒你认识,我就不多说了。”
李放指着那些香料一一介绍。
“你们那个时候炖肉,估计都很粗犷,但我们现在可不一样了。”
将屋外的事都放在身后,李放把精力全都转移到了厨房里。
和一个老头子商量政治,哪里有和美少女面对面的教学来的有趣。
李放打着了火,在锅中放入了菜籽油:“要先炒香香料,然后把肉和香料混合在一起,激发出其中的香味,然后再入锅去炖煮,这样才能更好吃。”
任红昌有些崇拜的看向李放:“郎君果然非是常人,上能帮助君王治国理政,下还能行此庖厨之事。”
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心里痒痒的,李放不好意思的笑了:“哪里,哪里,你太夸张了。”
“没有!”任红昌立刻回道,“妾平日所见男子,要么碌碌无为,要么粗疏无礼,无一人像郎君这般洒脱自然。”
说着,任红昌双目有些失神,口中情不自禁的说道:“不知会是哪家女子,将来有幸嫁于郎君。”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失言,一下子转过脸去。
“任......”李放不禁有些心动。
这边张口要说些什么,身后的炒锅突然滋滋作响,猛一下惊醒了他。
“坏了!锅已经热了!”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炒菜呢,不是玩情调的时候。
顾不得说什么了,李放赶忙吩咐:“赶紧把刀面上的香料拿来,锅要热过头了!”
任红昌听他着急,也顾不得害羞了,按照他的吩咐,赶紧将刀端来。
“嗤啦~~~!”
炝锅声响起,很快香料的香味就散发出来了。
李放也不好继续刚刚那个话题了,只能继续讲解道:“这会儿热油里面下入冷水,肯定会有油飞溅出来,你要是以后操作,一点要小心。”
以任红昌那娇嫩的皮肤,稍微烫坏了一点,李放自己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