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则对刚刚李放在那里和一个老头聊天的事一点都不好奇,只是殷勤的在前方引路。
“到了,先生。”张茂则上前一步,将一个小凳子拿了下来给李放垫在脚下。
李放不急着上前:“让你破费了,花的钱是多少你记着,下午回宫,我让官家给你报销。”
白嫖当然可以白嫖,李放心里清楚,自己给了他一个在赵祯面前露脸的机会,张茂则还要谢谢李放呢。
可毕竟李放还没有那种把人当牛马用的心态,人张茂则没有他的帮助,在历史上也能出头。
所以他下意识的,还是不想让人太亏了。
张茂则看了眼李放,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诚惶诚恐的推辞。
“那就先谢过先生了。”
“嗯。”李放点点头,踩着凳子进入马车里,“对了,那些几袋子东西你们也放上来吧,别扛着了。”
之后,李治跟着钻了进去。
等人和货都安顿好了,张茂则招呼了一声,马车缓缓启动。
身后一队太监小跑着跟上。
掀开帘子,李放借着窗户向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表情始终如一的张茂则在前面领跑。
“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像是察觉到了李放的视线,张茂则小心的靠了过去。
“没事,我就透透气。”李放解释道。
等到人走开了,李放不禁心下暗叹:“不愧是能青史留名的人,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非同小可。”
青史昭昭,上下几千年来,天才疯子、好人坏人如潮水般涌现,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名留青史的。
更别提还是好名声了。
只是这一会儿的相处,张茂则便给了李放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放下帘子,暗自赞叹,李放把注意力转回了车里。
“怎么了?我看你从刚刚一直发呆到了现在了?”李放看向李治开口问道。
听到李放的声音,李治这才回过神来。
“呼。”
长出了一口气,李治颇为感慨:“我阿耶也算是与百姓亲善了,可也做不到如大宋一般与民安乐,纵使武德不彰,这般治国使得百姓和乐,也算不易了。”
如果在大唐,皇宫门口的朱雀大街前,别说有摆摊的百姓了,稍微有个闲杂人等都要被盘问盘问。
像今天见到的这般景象,实属意外。
“别说你没想到,我也想不到啊。”李放笑着摇了摇头。
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李放压低了声音。
“之前我看史书,老赵他爷爷,也就是这宋朝的太宗皇帝在位时,因为觉得皇宫太小,所以想要扩建皇宫,结果因为皇宫周边的民房太多,不得不给放弃了。今日亲自看了这市井景象,才觉得这事怕是不假。”
“还有这等事?”李治更为惊讶了。
哪怕贤明如他父亲李世民那样的君王,想修个新宫殿,说盖也就盖了。
日后李唐的政治中心大明宫,也就是在李世民这一朝开始动工的。
尽管靡费不少,可李世民还是建造了下去。
李治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皇帝因为百姓的民房,而不得已停下了自家宫殿的修建。
“若真如此,这位太宗皇帝也可谓是明君了。”李治不由得说道。
“明君嘛......”
李放沉吟片刻,不置可否。
若说赵光义是明君,在李放心里自然是不够格,可要谈他是昏君,那自然更算不上。
只能说他是心有大志的普通君主吧,又懂得些阴谋诡计。
发现李放表情不对,李治开口问道:“怎么了?先生有别的意见?”
“没什么。”李放敷衍了过去。
说个一两句得了,别忘了二人现在还在北宋呢。
再深谈下去,万一哪句话被人听了去,那可就不太好了。
“唉,对了。”李放赶紧转移话题,“你别老先生,先生的了,总感觉把我叫老了。”
“那我和彦士兄一般,称呼兄长?”李治试探性的问道。
李放点点头:“可以,昨天你父亲还说呢,让你们兄弟以兄待我,你也别老这么生分了。”
“嗯,兄长!”李治认真的拱了拱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还看看车外的风景,不一会儿目的地便到了。
“先生,大相国寺就在前面了,马车过不去了,只能您亲自下来步行前去了。”张茂则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李放听着外面的吵闹声,也已经坐不住了。
“行,我这就下来!”
一把掀开帘子,李放一跃而下,直接忽略了周围上来要搀扶他的人。
倒是李治,虽然也很兴奋,但长久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慢慢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跟随的太监那都是久在赵祯身边的,一看李治这仪态就知道,这位出身定然不凡。
倒是这位高人先生,虽然官家更为信重,但看上去却更像是一个普通人。
李放这会儿自然没空去管别人想什么,他惊讶的看着自己面前,那热闹的场景,比之现代也不遑多让了。
张茂则在旁轻声解释道:“外地来京的举子官员,每每都会来此停驻,故而大相国寺门前常年游人如织,小商小贩众多,马车无力前行了。”
“嗯,嗯。”李放连连点头。
此时他心中想的却是,赵祯实在是可怜啊。
他去现代外出那几趟,每每都被震惊的合不拢嘴,显然他是没亲眼见过自家皇城的热闹景象。
不然也不会震惊成那样。
想想也是,刘娥在世时,赵祯没机会一个人出来微服私访。
亲政之后更是没时间。
之前虽然有官方活动来大相国寺上香,但皇帝出行,必然是要净街的,他更没机会看到这般繁华之景了。
“这东京汴梁之景,好似完全不逊于兄长家乡啊。”李治走上前来。
“确是如此,我实在是想不到。”
李放也是感慨颇多,这样的和乐之景,怎么能在几十年后毁于一旦呢?
就因为一个昏君王八蛋?
“走!”李放振奋精神,“前面带路,我们去寻郭国舅!”
张茂则领命,带着李放穿过人群向着深处走去。
“平甫啊,你这几天来过这个地方吗?”
看张茂则轻车熟路的在前面引路,李放不由得好奇问道。
张茂则回道:“回先生的话,奴婢被官家调至身边已有数日,这些天也来过几次。”
“那你觉得那生意能成吗?”李放追问道。
“官家与先生所谋,岂是奴婢能置喙的?奴婢不过一内宦,此等事不敢多言。”
听了他这谨慎的话,李放暗自撇了撇嘴。
能在日后做到内侍省都都知,北宋内廷宦官最高职位的人,现在说自己不懂这些事,怕不是在糊弄自己。
想来也是不太看好,所以才不发表意见。
不过正是他的这种态度,更激励了李放,他非要做出一番事来,证明一下。
打量着周围的百姓,沿街的商铺,北宋的百姓精神面貌确实不同。
要是按历史来说,这个时代算是北宋处在上升期的时候。
总体上来说,百姓的生活还算是过得去。
也就不奇怪他们有这样的精神状态了。
李放正在思考呢,耳边传来一声轻呼:“先生,到了。”
抬眼一看,本来已经有些稀疏的人群,都在前面集中着呢。
吵吵闹闹,指指点点都在围着一幢建筑。
“那里就是官家选定的位置?”李放伸手示意。
张茂则点点头:“正是。”
“走,我们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李放兴冲冲的带队上前。
他们有人数优势,除了李放,其他人的穿着一看就是内廷宦官,普通百姓自然不敢与他们争执。
很容易就被李放挤到了前面。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东家说了!只要解出此题,无有漏洞,当即奖百贯,店内货物任选其一!决不食言!”
一个中年男子在店门前奋力喊叫。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开言嚷嚷。
“别光说啊,你们这‘百宝阁’到底卖的是什么宝贝啊,让我们开开眼啊!”
宋人好热闹,北宋的集市也是历朝历代最热闹的,哪怕是后世的明朝也比不上。
因此好事的人居多,这句话一出,周围人纷纷起哄架秧子,都在吵吵。
那中年男人奋力安抚道:“非是我不愿开门,实是时辰未到,待再过几刻钟,必然开业!不过,这题目我倒是早已准备好了,各位才智之士尽可提前构思,先到先得!”
说着,他一拍双手,身后走出几名小厮,手上抬着一个大板子,上面写的正是李放给的题目。
一时间,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起来。
那可是百贯铜钱,谁不心动啊?
起哄归起哄,可真金白银摆在面前,还是要认真对待的。
店铺前面,嗡嗡声不绝于耳。
“你知道答案吗?”
“我不认字,你知道吗?”
“我也不认字!”
二人面面相觑,赶忙抓住身旁其他人就开口去问。
哪怕是不识字的人,也知道一百贯意味着什么。
众人纷纷去寻周围识字的,央求别人给自己念念。
见众人安静了下来,那人又开口说道:“我这里还有数百份纸张,上面印了同样的题目,各位如有意可上前来,拿去与同伴共参。”
一张桌子被推了出来,上面摆满了纸张,还有一个价目表:每份一文。
“新店开张,不好白送坏了风水,一文钱意思一下,还望各位多多包含!”那中年男人面带笑意,罗圈作揖。
中国人大都是讲理的,见这位掌柜的这么说,自然不会有人多言。
要钱的东西,当然就没那么被人追捧了。
但有人不想花钱,可有人却觉得一文钱搏个一百贯实在是大赚的。
相比之下,自己去抄写下来,万一错了更觉得亏的慌。
没出错,也浪费了时间。
那掌柜的可说了,只此一份,先到先得。
权衡之下,自然有人上前愿意买单。
就这么着,新店还没开业,第一笔营收便开始了。
李放拦住张茂则想要过去表明身份的意思,全程围观了这场营销。
用手拖着下巴,李放面带笑意:“有点意思。”
别的不说,这人调动百姓情绪的能力还是可以的,而且不动声色的为店铺又创收了一波。
不过有一点李放还是要吐槽的。
“这‘百宝阁’是谁起的鬼名字,太,太二了吧?”李放满头黑线。
刚刚听到这个店名的时候,李放甚至眼前一黑。
整个合作的过程,他什么地方都想到了,后面还打了很多的补丁,但现在终于发现自己哪里没有想到了。
千算万算,李放就是忘了自己起个店名了。
现在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上古时候的小白修真小说中的店铺名,就是那种经常出现在修真坊市里的玩意,通常作为主角发财、销赃的地方。
透露着一股子浓郁的中二气息。
“太二?这是何意?”张茂则有些不解。
他心里生疑,可也不妨碍他清楚,这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店名是官家钦定,那匾额也是官家亲手所书。”张茂则赶忙提醒李放。
听完之后,李放更是尬的直嘬牙花子。
李放摇摇头:“算了,趁着刚开业,回头我去和官家商量一下吧。”
感慨了几句,李放吩咐道:“走吧,我们过去,我也要活动活动了。”
张茂则领路,一行人绕过人群,从侧门进入店铺内。
“张内侍,官家可有什么吩咐?”一个面相老实的人迎了上来。
眼神还打量着李放他们。
一看他的样子,李放就明白了,估计这人就是郭中庸了,怪不得叫这个名字。
真是人如其名。
张茂则退到一旁:“奴婢是奉命给这位先生领路的。”
“您是?”郭中庸看向李放。
李放把赵祯给他的牌子递了过去:“你这大小也算个国舅,怎么说话这么客气?”
听李放这么说话,郭中庸手上一哆嗦,差点没把牌子摔了。
赶忙把牌子捂在胸口处,郭中庸面色大变:“先生可别如此说,在下担待不起。”
人和人的性格就是不一样,要换做别人,当朝皇帝的妻弟,哪怕在北宋也是能横着走了吧?
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偶尔欺男霸女也不成问题。
可他这样子,还真没辜负亲爹给他取的这个名字。
“行吧,行吧。”也不熟悉,李放就不多说了。
“郭兄先看看牌子,等会儿我有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