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竟然不知曹武惠?”
一旁的陆业明很是惊讶,为皇帝办差的人,知识面这么窄的吗?
曹彬说是北宋开国名将,可他直到赵祯父亲那一朝才病逝,可谓是高寿了。
这才过去没多少年,李放竟然不知道,实在是让人有些疑惑。
见这几人惊讶的样子,又联想到那个姓氏,李放立刻反应了过来。
异姓封王,又人尽皆知的姓曹的人,在北宋还能有谁呢?
“此人是曹彬的子孙?”李放看向了门外。
“先生。”郭中庸上前两步,小声提醒道,“先辈名讳不可轻提。”
幸亏李放他们这是在屋里,要是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曹彬的名字来。
曹佾定然要跟他见个高低。
古人当面相见直呼姓名便是不礼貌的,更何况当着孙子的面,直呼他爷爷的名讳。
“哦,对对!”李放连连点头,“是我疏忽了,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曹家人。”
不过他也好奇啊。
“你们说这曹家人来砸场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同行?”
至于那大汉口中的题目太难的理由,李放是不信的。
哪里有人会这么混?单纯的因为自己的题目难倒了他的主人,就大咧咧的来这里砸场子?
不会吧?不会吧?
难不成真有这种憨货?
陆业明摇了摇头,对于这种消息,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自数年前曹武穆逝世以后,京中的曹氏一族便深居简出,不可能轻易生事的。看这情形,我倒是想起了别人。数月前官家亲政,为表恩泽,特恩荫了一批勋贵子弟,算算日子,他们也是时候入京了。若是外地嚣张惯了的官宦子弟,如此架势倒也不算奇怪。”
“曹武穆。”李放心中嘀咕,“这个谥号可了不得啊,听他这话茬,这个人应该是曹彬的子孙,能跟岳飞一个谥号,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心里嘀咕,但嘴上李放却没露出半点口风,只是佯做明白,频频点头。
刚刚不知道曹彬的死后封爵已经闹了笑话,他可不能再露怯了。
听了陆业明的讲解,李放算是把人物背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看外面还在对峙,百姓们也都不谈论别的了,都指着外面几人议论纷纷。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李放也不管曹佾他们闹事的原因是什么,先平息下来再说。
眼瞅着人家都不理会邢飞,李放也只好自己出面了。
“这位......衙内,是吧?”李放带人走出店外。
嘴里说着,李放心里还直嘀咕:“衙内?还好他不姓高。”
虽然衙内在宋时已经演化为泛指官僚子弟的意思,但得益于《水浒传》的传播,提及这个词,不由得便令人想起高俅的那个干儿子。
就是现代形成的这种刻板印象,让李放说出这俩字时,都觉得怪怪的。
曹佾正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周围人的议论,属实让他有些如芒在背。
尽管他不是什么社恐,可任由众人评头论足,没有个强大的心脏,也很难受的住。
可对面是皇城司的人,他又不敢贸然让家将上去解救曹达,一旁的邢飞,曹佾又不屑搭理他。
因此,只能带人无言的站在那里,浑身不自在。
还好李放没耽搁多久,他这边一出来打招呼,曹佾就看到了他。
虽然衣着十分奇怪,但看那些皇城司的人都老实的跟在他身后,曹佾就清楚,这八成就是正主了。
“这位......”曹佾说着也卡壳了。
看李放那身打扮,他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好,犹豫了下曹佾才继续开口:“这位官人,在下这家将鲁莽,有劳这几位皇城司的差人动手,还望官人高抬贵手,在下改日定有厚报。”
“这个倒是不急。”李放摆摆手,“只是你们这群人堵在这里,有些影响我做生意了,曹衙内不妨随我进店分说一番,也免得让人看了热闹。”
只是犹豫了下,曹佾便想答应下来。
别的先不说,不让别人看热闹这一点,深得曹佾之心。
“行!在下便入店一......”
那个“叙”字还没说出口,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郭兄?怎的这家店原来是郭兄的产业吗?实是让小弟颇感意外。”
随着说话声,吕公著从身后走上前来,直直的朝着郭中庸走去。
原本,吕公著是不想蹚这浑水的,本来嘛,这事就跟他没关系。
可谁让他现在还是个年轻人呢?
见曹佾宁愿冒险都要救自己的下属,吕公著心中那股子义气也就按捺不住了。
要是他完全没办法,这股义气可能也就是少年心中的冲动,事后留下点遗憾也就罢了。
可就在李放带着人出来时,遮遮掩掩的郭中庸吸引了吕公著的目光。
常年在京,他当然认识这位国朝外戚,当朝天子的国舅。
见有熟人,吕公著便振奋了精神。
有人在其中帮忙说合,指不定他还真能帮得上新朋友的忙。
不过振奋之余,吕公著却是忘了,他认识的那位国舅可是跟在李放身后的,不像是能做主的。
吕公著趁着老仆人不注意,三两步就出了人群,装作叙旧的样子,上去和郭中庸打招呼。
见有人叫自己,郭中庸抬眼一看,脸色大变。
这可是宰相之子,自己这外戚亲自参与进商贾之事中,这要让吕夷简知道了,他的徒子徒孙们,还不给自己扣一个‘与民争利’的帽子?
而且这会儿他本该是在宫内上值,是赵祯的命令,让他得以出宫。
可他能供出幕后主使吗?
没有赵祯的参与,那他可就又多了一条擅离职守的罪过。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老实的郭中庸看来,那都是自己的把柄。
可吕公著都看到他了,就差指名道姓了,郭中庸也只好强笑两声,拱手见礼。
“原来是晦叔,这点小事竟然也能引得你驻足。”
曹佾诧异的看着吕公著和郭中庸见礼,心下也慢慢明白了过来,这位是来给自己解围的。
默默的住了口,想看吕公著如何操作。
那边郭中庸还没和吕公著寒暄两句,立刻介绍李放。
“这位先生负责此店各项事宜,我不过是替人跑跑腿而已,晦叔有事可找先生谈。”
听郭中庸这般慎重的语气,吕公著这才注意到李放这边。
抬眼看去,结果刚好和李放撞了个对眼。
李放这边,早在郭中庸叫出吕公著的字时,就知道了这是谁。
刚刚跟吕夷简介绍过他的家庭成员,李放的记忆力还没有衰退太多。
“你就是吕老......公公的儿子?”
李放一个大喘气,刚才好悬没把吕老头给叫出来。
听了李放这话,吕公著心下疑惑:“吕老公公这是什么称呼?”
看着李放那奇装异服,吕公著更添三分不解。
“此人是谁?竟能让皇后之弟俯首其后?”
不过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没露出半分异样,如常的见礼:“吕公著,字晦叔,见过这位先生。”
“有礼,有礼。”李放拱了拱手以示回礼。
看了看四周,随着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也是越来越多,李放不好再在这里迟疑下去了。
“各位请随我来吧,我们店内说话。”
李放带头向后走去,同时示意还压着曹达的那几个皇城司的人放开他。
既然知道是曹彬的孙子,总不至于真的大打出手。
毕竟按照李世民的提示,将来赵祯还是要大加任用像曹家这样的勋贵的。
现在不好把事情闹得太大。
曹佾本就是要进去的,可把吕公著牵扯进去就不是他的本意了。
一来,连累了吕公著,曹佾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再一个,要是因此恶了当朝宰相,那更是得不偿失。
跟在后面,曹佾朝着吕公著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别跟上来。
但吕公著却是不为所动,反而朝着曹佾笑了一下。
两个少年正在神情交流之际,走在前面的李放身边多出来了个人。
陆业明走到李放身边,悄声说道:“先生,那位宰相之子,此番怕不是来寻人叙旧的。”
再怎么聪明,两个少年之间的眼神交流,如何能逃得过陆业明这个皇城司勾当的眼睛?
要是能被这二人瞒过去,那他就别混了。
陆业明看似在前面走路,实则一直注意着身后。
发现了曹吕二人之间的猫腻,上前报告了李放。
回头看了眼二人,李放笑了笑:“没事,我倒是真想看看,这两个少年能做出什么事来。”
一个是宰相之子,未来的大宋宰相。
一个是名将之后,行将没落的勋贵子弟。
这两人能碰到一起,李放着实有些好奇。
来到楼上,李放毫不客气的坐在上首,伸手请众人落座。
看着有些忐忑的二人,还有站在中间,仍然梗着脖子的曹达,李放缓缓开口。
“二位,你们闹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可以说说了吗?”
曹佾有些错愕的抬头,然后赶忙开口解释:“先生明鉴,晦叔与此事并无半点关系!”
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不对了。
又茫然的停了下来。
看了看上首的李放,曹佾不禁更慌张了些。
刚刚在上楼的过程中,吕公著抽空告诉了他郭中庸的身份,令曹佾更加心里没底。
本来吕公著的想法是,自己认识郭中庸,可以让他从中说和。
可见到皇帝的小舅子都只能屈居李放之下,对于他的身份,曹佾更加不安了。
这要是得罪了人,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因此紧张之下,这才说错了话了。
见他有些紧张,李放摆摆手:“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你这家将无缘无故上来闹事,总有个原因吧?”
“这......”
见李放态度和善,曹佾倒是安心了不少,可看了看曹达,他要怎么说呢?
因为自己答不出题目抱怨了两句,所以家将来为自己出气?
这好像更丢人啊。
那边曹达见曹佾陷入沉默,以为是不好回答。
他主动上前一步,拍着胸脯说道:“这位相公!此事都是俺一人所为,与俺家衙内无关,有什么刑罚相公冲俺来便是!俺曹达都受着!”
“你这莽汉!”曹佾连忙呵斥,“怎的这般无礼!”
李放抬手制住了曹佾,饶有兴趣的看向曹达。
“你倒是敢作敢当,可我就不明白了,你家衙内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为何这般愤愤不平?”
因为李放和善的态度,曹达也就没那么警惕,闻言直接脱口而出。
“这店门前的怪题,害的我家衙内茶饭不思,连笔都摔了两支,俺看不过去,这才想来为衙内出气!”
说罢,他还朝着一旁的邢飞狠狠瞪了一眼。
看那莽汉的恶颜,邢飞不禁吓得后退了半步。
曹达的回答一出,李放便看向了曹佾,少年此时有些局促。
见李放看来,不禁拱手羞惭道:“是在下学识不足,养性不够,这才闹出这番乱子,实在是惭愧。”
一旁的吕公著站起身来:“这位先生,其实此番也不能全怪公伯,这题目属实是有些奇怪。我也算饱读诗书了,也未见此等怪题,无从解题之下,自然心思不属。”
“晦叔也答不上来?”李放看向了吕公著。
摇了摇头,吕公著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此番本是奉了父命,要为先生这店献上贺礼的,只是年少轻狂,想要解题扬名,因此才与公伯相交于此。”
随后,他便大致将自己接到吕夷简的命令后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听了他的讲述,李放看了看四周:“各位,看来我们的营销策略还是很成功的嘛。”
李放这会儿心情不错。
从吕公著话里他知道了,起码汴京城内的这些文人二代们已经知道了这家店的存在。
等到日后自己的那些现代小玩意在城内流行后,自然不愁销路。
见李放心情大好,吕公著趁热打铁:“先生,此番乱起皆因意外,不知可否高抬贵手,毕竟这乱子也不好传入宫里。”
见了店里的太监,吕公著暗暗震惊之余,也大致猜到了这是谁的买卖。
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何还要自己来捧场,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符合在场所有人利益的。
因此,他才主动提出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