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门前,两个不知情由的少年面面相觑。
再没能力制约李放的二人只好相互告辞。
吕公著愤懑不平的回家苦读,曹佾则惴惴不安的也回了家。
最起码这几日,这两个少年是没空出来逛街了。
李放这边,终于可以算是一帆风顺了。
在挂出那两挂红布后,有识货的自然很是惊诧,然后便等着看好戏。
汴京城内,打着当朝宰相的旗号,这还能落到好?
可直到下午时分,那两挂红布还在上面好好的挂着,明眼人就都察觉到什么了。
因此等到凑热闹的好事之徒退去之后,店里便又迎来了一波新的热潮。
而那些现代的新奇小玩意,也很容易就吸引了这些人。
只从邢飞的脸上,李放就能看出今天确实开了个好头。
“邢掌柜,今日前后一共进账了多少铜钱啊?”李放忍不住问道。
这还关系着他的在现代的收入,李放不能不关心。
邢飞十分兴奋的说道:“先生,往常我只听人说日进斗金,今日算是真开了眼了,光您那一个神机自乐盒就卖了近千贯,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
“什么‘神机自乐盒’?”李放疑惑的问道,他不记得自己有拿来过这种东西。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等等,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小录音机吧?”
“正是此物。”邢飞不好意思的说道,“先生那名字让人有些不明所以,我便自作主张的改了,还请先生恕罪。”
“这倒不妨事,能卖上价钱就行。”李放摆摆手,“那今天总共赚了多少钱,你这边还没统计出个数来吗?”
邢飞立刻回道:“今日兵荒马乱的,人手实在不足,只有晚上才有机会清账了,在下明日一早便能算出来!”
“也行。”
李放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甭管怎样,这算是开了个好头了。
以两界之间的物价差距,今日的营收其实都可以算作是利润了。
李放心里已经计划好了,等拿到了钱让赵祯换成金子,就要开始找渠道把黄金换成银行卡里的数字了。
“这几天找孙叔拉拉关系,这种事还真没干过,要找他出出主意。”
正在盘算着呢,那边邢飞又打断了李放的思绪。
“先生。”他小心着开口,“不知这店里的货,什么时候能补上啊?”
“嗯?补货?这才卖了一天,东西就卖的差不多了?”
邢飞不无得意的解释道:“先生带来的东西种类虽然繁多,但数量着实是有些少了。汴京有钱人又多,今日光是拉铜钱的马车,就把我们门前的路给压坏了。”
作为这家店的掌柜,能有这样的成绩,他自然认为自己也是有功劳的。
所以他才有这样的神情。
顺着邢飞指示的方向向下看去,李放还真看到路面确实有些破损,上面垫上了几块木板。
不过想想自己在现代定制的那些五铢钱,只是一万枚就那么重了,出现这种情况也不算奇怪。
虽说北宋这个时候已经出现了交子,但在赵祯这个时候,这种最原始的纸币其实还没有开始大范围流通。
最开始的交子其实只是在四川之地流行。
北宋初年,由于乱世刚刚安定,铜钱不足,所以四川之地主要流行铁钱。
铁的价值可比铜要低多了。
以最常见的丝绢为例,当时如果要买一匹布,就需要近百斤的铁钱。
这场面,想想就知道很不方便。
在经济需求的倒逼之下,商人们自主发行了纸币,命名为交子。
这是交子第一次登上中国的经济历史舞台。
随着时间的发展,历经四代皇帝的北宋官方也终于注意到了这种情况。
因此,在赵祯亲政的大约十年前,也就是北宋天圣元年,宋廷在成都设立了益州交子务,正式将交子纳入政府管辖。
不过嘛,此时的交子,大部分情况下还都是在四川一带流通,至于遥远的汴京,根本不吃这一套。
交子要想被普罗大众接受,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统治阶级总是求稳的,轻易不会去主动求变,要想让他们接受纸币这一概念,还需要有人帮一把。
看着楼下被压坏的路,李放的思绪不断翻飞:“要不要跟赵祯说呢?”
关于纸币的好处,那自然是数不胜数。
他们现在要改革,能多出一种刺激市场,繁荣商业的手段,自然是好事。
但同时,身为现代人的李放也明白,在这背后,也蕴藏着很深的危机。
金融、银行、债券,这一桩桩一件件,万一一个弄不好,是真的可能毁掉一个国家的。
他大学学的不是金融专业,身边的人也没几个懂这一行的,真把这头猛兽放出来,李放很担心自己驯服不了它。
“先生,先生?”邢飞看李放走神,小心的叫了几声。
“啊!”李放反应过来,“哦,你说的事儿我知道了,等明天吧,明天我让人给送来。”
看出来李放有些神思不属,邢飞见自己的问题解决了,也就恭敬的退了下去。
“兄长方才在想什么?”李治开口问道。
刚刚李放那表情,凝重里又带着一丝的畏惧,这让李治不由得很感兴趣。
李放长叹一声:“想什么?我在想一件大事,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什么大事?”李治追问道。
自从认识了李放,在他眼里,这个现代人一直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从来也没有见过李放那么犹豫。
连见到他父亲,尊敬中也带着一种淡淡的自傲,李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让李放露出那样的神情。
看了下四周,跟着的人太多了,李放不好多说。
摆摆手打发了李治,李放愁眉不展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忽的看到跟在自己身边一天了,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张茂则,李放想到了什么。
“对啊,我又不是北宋的皇帝?我纠结这么多干什么?”李放心中豁然开朗。
他一直以来,在几位古人面前扮演的都是智囊的角色,利用自己超出时代的见识给他们指点方向。
现在怎么就糊涂了呢?
或许是这一天都待在北宋,被环境给影响了吧?
看到了张茂则,李放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赵祯的臣子奴才,他的国家,哪里轮得到自己费神?
“先生这是?”张茂则看李放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李放哈哈大笑:“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拍了拍张茂则的肩膀,李放赞许的点了点头:“张平甫,你很好,很不错。”
这一天,张茂则跟在李放身边伺候着,虽然没出风头,但事事都安排的极为妥帖,堪称润物细无声。
也难怪未来他会被赵祯看重。
太监本就是伺候人的职位,他本职工作干的好,本身素质又高,可不就轮到他出头。
不明白李放心思的张茂则一头雾水,不过他还是赶忙拜谢:“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李放摆摆手没有说话。
看向郭中庸,李放开口说道:“郭兄,眼看着这下午就快过去了,我就不多留了,官家估计还等着听我的汇报呢。”
“先生慢走!”
郭中庸心底一阵庆幸,这位活爹终于离开了。
虽然不明白,为何吕公著气势冲冲的离开,可吕夷简至今还没有动静。
堂堂宰相,吩咐一声,自然有很多人愿意为他跑腿。
所以奇怪的点就在这了,现在还没人来让他们把那写着“东莱吕氏”的红绸子收起来。
郭中庸担心的就是引而不发的威胁。
他心里盘算好了,等李放走了,就赶紧找人把东西撤下来,顺便派人去吕府解释一下。
最起码要把影响尽量降到最低。
可他反应这么快,倒让李放有些意外:“郭兄这意思,很想我这就走啊?”
“哪里,哪里。”郭中庸尴尬的笑了笑,“若无先生,官家之令不一定能完成的这般出色,我佩服先生还来不及呢,如何会这么想?”
“呵呵。”
李放心知肚明,呵呵一笑,转身准备离去。
“欸,对了。”临走之前,李放对跟着自己的陆业明开口道,“陆主事记得留几个人,看着店里,晚上别失窃了。”
“先生放心。”陆业明点头。
郭中庸在身后目光殷切的看着李放的背影,就等着他赶紧离开。
“还有,今日店内的陈设,千万不要变动,包括外面那两个大红绸子!”
说罢,李放朝着郭中庸笑了笑,带着李治几人干脆的下楼了。
“呃。”
郭中庸无力的看着那红艳艳的绸子,心里一阵无力。
“官家啊,官家,您到底是从哪找来的这么一个怪人!”
没办法,李放都安排下来了,他自然不能动手了。
可实在是看着心烦,一阵纠结之下,他也带人离开了。
眼不见心不烦!
所有能主事的都离开了,马上也就到了闭店的时候了。
李放轻松的坐上了车子,让人赶着车往皇宫方向去,嘴里还哼着小曲。
“方才兄长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为何这般开怀?”李治实在没忍住,开口发问。
刚才那店里人多,李放没说,李治想着现在总该能开口了吧?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算是个治国的小妙招吧,不过也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了妙用无穷,用不好可能就反噬自身了。”
“治国妙招?”李治来了兴趣。
李放瞥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毕竟他爹是李世民,李放口中的双刃剑,在李治心里,自己父亲肯定能用的好,这压根就不是个问题。
“别高兴太早了。”李放给他浇了盆冷水,“在你们大唐,眼下估计是搞不定这个东西的。”
就以初唐的情况,武德虽然充沛的爆棚,但它的经济情况,确实和北宋有一定的差距。
大唐和北宋的经济差距,起码有北宋和大唐之间的军事差距那么大。
而且那个时代,世家门阀林立,搞银行玩金融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
一个千年世家所能调动的力量,远远的超出了北宋时代的几乎所有商业团体。
而且大部分世家在地方上,几乎形同一个独立的王国,这种情况下,搞纸币改革风险更大了。
李治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又振奋精神:“兄长待会儿不是要给赵家哥哥献策吗?我旁听一番,回去转告阿耶,让他定夺。”
儿子总是对父亲充满期待的。
所以哪怕李放都断言了,李治还是不死心。
“那你随意吧。”
李放倒也没拒绝,他相信,李世民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有能力分辨利弊。
“到时候你把我之前的那句告诫也记得转告就行,或许你父亲真的天纵之才,能相出应用的办法呢。”
他也没那么自信,毕竟那是李世民啊。
出于自己了解的知识,他觉得大唐不好搞这个东西,但万一李世民有手段呢?这谁敢打包票一定不行的?
所以,李治想要旁听,李放倒也没直接拒绝。
又行进了一段距离,张茂则来到车旁提醒:“先生,已经到了。”
“嗯。”
应了一声,李放下车来,再度推开了周围试图搀扶自己的太监。
又不是残疾人,还让别人搀。
李放一挥手,意气风发的说道:“走,回去见官家!”
今天开店算是开门大吉,起了个好头,李放说话都添了三分底气。
北宋皇宫不大,没过多久,一行人就见到了翘首以盼的赵祯。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赵祯三两步迎了上来。
“拜见官家!”
身后,陆业明、张茂则等人跪了一地。
只有李放和李治鹤立鸡群般的站在那里,李治还拱了拱手,李放干脆连态度都没有。
赵祯随意的一摆手:“起来吧!”
说罢,转身招呼李放紧赶两步往大殿里面走:“快,给我说说今日情况如何?”
看赵祯那略有些失态的表情,在场众人尽管见识不少了,可依旧不免震惊。
李放简在帝心他们已经知道了,可他见皇帝都不下跪,赵祯都丝毫不以为忤,这份圣眷世所罕见啊。
跟在赵祯身后,李放呵呵一笑:“你还不知道今天的情况?恐怕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