毌丘甸赶紧安静,比起李放来,他更不愿被别人听到或者看到。
李放用无人机盯着那一队人,等他们彻底走远了,他才再次开口。
“好了,人走了,你可以继续了。”李放松了口气,“刚才我太着急了,语气有些冲了,不好意思啊。”
毌丘甸目光闪动,心中再次断定了:“此人绝不是昔日天子麾下校事!”
当年校事府如日中天的时候,朝野之人谁不惧怕?
按李放的说法,就算他们是什么暗中的校事,可行谍报之事的暗探,说话还能这么客气的?
李放万万想不到,因为自己的礼貌举动,反而加大了毌丘甸的疑心。
当然,怀疑归怀疑,毌丘甸也没直接去戳穿李放。
顺着刚才的话题,他继续说了下去:“我父镇守淮南以拒吴贼,战果斐然。而那司马师,凭借其父威势,弄权擅政,又如何是我父的对手?”
说着,他脸上还露出了骄傲的表情:“向日,司马师初掌朝政,发三路大军伐吴,结果如何?还不是被诸葛恪打的溃不成军,军械辎重弃之如山!”
“再看我父。”毌丘甸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司马师新败次年,诸葛恪率军二十万进犯合肥,却被我父亲与文将军打的大败,折戟而归。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总之,毌丘甸就是一句话,自己父亲和司马师对垒绝对能赢。
“你爹就是教你这么打仗的?”李放直接反问。
毌丘甸脸色不太好看:“嗯?尊驾这是何意?”
李放没好气的回道:“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要照你这么说的,当初诸葛亮还活着的时候,你我现在就该是汉朝之臣了!”
“川蜀小国,国小力微,如何能以蛇吞象。”毌丘甸解释道。
“哦,人家诸葛亮北伐是以蛇吞象,你父亲起兵讨司马师就不是了?”李放质问毌丘甸。
“我......”
不等他继续辩解,李放继续补充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爹肯定是计划好了,起兵的矛头直指司马师一人。至于司马孚乃至司马昭都不去管,想要孤立司马师,可我告诉你,这一套行不通!”
不得不说,毌丘俭虽然用兵还算可以,但搞政治属实不是他的强项。
在他的檄文《罪状司马师表》里就清晰的表达了出来。
檄文中,除了对司马懿大加褒扬之外,连司马孚和司马昭都能露个面。
原文中毌丘俭如此写道:依古典议,废师以侯就第。弟昭,忠肃宽明,乐善好士,有高世君子之度,忠诚为国,不与师同。臣等碎首所保,可以代师辅导圣躬。
后面还有:太尉孚忠孝小心,所宜亲宠,授以保傅。护军散骑常侍望,忠公亲事,当官称能,奉迎乘舆,有宿卫之功,可为中领军。
这啥意思呢?
就是毌丘俭说了,我这次起兵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司马师太不是个东西了。
所以我们来号召天下仁人志士,咱们把司马师废了,然后让司马昭辅政,司马孚掌管禁军吧。
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就算有其他人想要匡扶魏室,看了毌丘俭这个口号,也会迟疑的吧?
哦,你把哥哥弄下去,然后换弟弟上来,你这闹着玩呢吧?
对于李放能说出自己父亲的谋划,毌丘甸已经麻木了,如此隐秘的事李放都知道。
他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倒向了相信李放的那一边。
李放还不知道,仍在继续批评毌丘俭的策略:“咱们挨个算算,要说天时,现在天下还算安定,并无大乱,你父亲起兵,肯定不能算得了天时。接着是地利,淮南距离洛阳这么远,中间山川阻隔,沿途的太守、刺史啥的又跟你们不是一条心,地利肯定也没有。”
“至于人和,那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司马师手里还有陛下,你们就是以臣伐君,这是大逆!哪里还有人和?”
说到这,李放顿了下缓了口气,然后再次反问道:“你还觉得你爹能长驱直入,推翻司马师?”
被李放这么一打击,再加上李放谈话中透露出来的情报优势,不得不说,毌丘甸真的动摇了。
“大人他,他身经百战,屡立战功,他应该有别的精妙安排吧?”
毌丘甸迟疑了一下才试着说道。
“拉倒吧!”李放不屑的说道,“就是因为你爹身经百战,他才决定现在起兵的。不趁着司马师刚刚废立,非议最大的时候动手,再拖延下去,夏侯玄便是你父子的前车之鉴!”
“他不是不知道胜算渺茫,可要是再不起兵,以后就完全没有任何机会了!”
毌丘甸表情难掩沉重,无奈的想着:“父亲,您真是这么想的吗?”
真相如何,他暂时不知,可就按李放的分析来说,毌丘甸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被说服了。
沉默了片刻,他又开口问道:“诚如尊驾所言,那便不该来阻拦我父举兵,虽然此时胜算寥寥,可按你的说法,再拖下去,不是更没机会吗?”
“不然。”李放摇了摇头。
毌丘甸能听进去自己的话,这让李放不禁放松了些。
“若是没有我们插手,等下去自然没机会,可如今我们既已联系上了陛下,再有贤父子的帮助,那就不一样了。”
毌丘甸有些不太相信:“尊驾手中有兵?”
“有是有,只是不像毌丘将军那般,手握大军,不过是几百人而已。”这一点李放没敢胡吹。
毕竟人一多了,就必然要有个番号来历,这方面他要是胡编乱造,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几百人又有何用?”毌丘甸有些失望。
“几百人我尚且嫌多呢。昔日专诸刺王僚、聂政刺韩傀、要离刺庆忌、荆轲刺秦王前后亦不过一人而已,杀人之事,有时只需一把刀而已。”
李放的话毌丘甸听明白了,他这是要搞刺杀啊。
毌丘甸摇了摇头:“现在已非战国之世,刺客之举难以成事。”
他说的是,历史上成事者,无不堂皇大气,阴谋刺杀确实上不得台面。
“那无人机你也见了,不知如何评价?”李放忽然问道。
毌丘甸诚实的评价道:“精巧非常,巧夺天工。”
“我如果告诉你,此物我们手里还有十余架呢?”
“嘶~~~!”
此等神奇的东西有一个已经超出毌丘甸的想象了,万没想到李放手里竟然还有十几个?
“你不是骗我?”
李放随意的回道:“骗你有好处是咋的?回头我抽空表演给你看,甚至还能送你一个。”
听李放话中的意思,毌丘甸不得不相信了。
如此信誓旦旦,不像是假的,若被自己戳穿,岂不是更下不来台?
“好,那一言为定,我等着你送的这无人机。”毌丘甸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么神奇的物件,有机会入手,他当然不会错过。
李放笑了出来:“嘿!你还真会就坡下驴。”
自己说送,毌丘甸还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准备收下。
“尊驾厚意,我若是不收,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毌丘甸呵呵一笑。
“行吧,你且等几天,我调过来一台,回头送给你。”
李放也大方。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现在投资在三国时代的成本,将来总有机会收回来的。
嬴异人之于吕不韦来说是奇货可居,曹髦在李放这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奇货。
大家都是商人,谁还不能玩一手奇货可居咋地?
“多谢。”
毌丘甸很知趣,躬身行礼拜谢,还特地对准了不远处天上的无人机。
“别拜了,我接着跟你说。”李放叫他起来,别耽误事。
毌丘甸再次确认了,李放那边确实能看到自己。
方才聊天时,他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位置,也看了看四周。
他十分确信,除了天上,四周绝对不可能有人藏起来能看到自己,就算有这样的地方,可他要和自己说话的话,就绝对不可能不露馅。
所以,这无人机是真的有远视千里之能。
直起身子来,毌丘甸继续听李放讲述。
“我们不仅能再拿出十几架这种无人机来,还能在上面搭载上劲弩。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李放没有直说自己要搞无人机空袭的方案,除了要留一手外,最重要的还是便于取信他人。
要说自己的这上面能装弓弩,同为机械造物,这些古人还算能勉强理解。
可要是李放说自己要把炸药装在无人机上搞空袭,这些古人是绝对理解不了的。
对于理解不了的事,人类是会本能的有所抗拒的。
所以,出于种种考虑,李放还是选择了这样的说辞。
虽然威胁被李放下调了些,但也已经足够震惊毌丘甸的了。
忍不住抬头看向远处的无人机,恰好此时阳光反射在镜头上,闪了一下。
极致的闪光,让毌丘甸心头一寒。
想想就知道,若是从天而降数十架无人机,弩矢齐发,下面的人必死无疑!
“似这般,这般利器,我之前怎么从未听闻过?”毌丘甸忍不住询问道。
李放故作深沉:“此物乃是我们刚刚研发出来的,本意是想以此物监察天下,重新让明皇帝重用我等,可惜啊,时局变化太快。还好,此物还能派上用场。”
想了又想,毌丘甸又是一阵恶寒。
说是监察天下,可校事府一开始的职能是什么,明明是监视百官。
若是以后做官,每个人头顶都有这么一架东西,那可真就要烦死了。
什么隐私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好在如今漏了行藏,倒也不用担心了。
“陛下的详细谋划究竟如何,尊驾可否明言?如若果真可行,我可试着劝说父亲。”毌丘甸再次开口。
李放精神一振,毌丘甸可算是松口了。
故意留了个心眼,李放只是大体讲述了大概的过程,至于其中用什么手段,大都语焉不详。
“害死司马师?可到底要如何让司马师正常病逝?难不成你们校事府还在司马氏府上有暗谍?”
大致流程毌丘甸算是明白了,可对于李放隐去的那些细节,他就头大了。
李放轻飘飘的一句话,毌丘甸要压上的,是他毌丘家满门的性命,不由得他不慎重。
“就算是有,他也不能冒险刺杀,司马师必须看起来是正常死亡,这样才能让司马家其他人放松警惕,之后对司马昭等人下手才会顺利。”李放解释道。
“那你们要如何做?”
李放拒绝了毌丘甸的追问:“这么嘛,就是机密了,你也不要追问了。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毌丘将军没有回复,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要是毌丘甸问什么,李放回答什么,这样也不正常。
总是要有所保留的,虽然李放的表演也称不上纯熟,但好在看不到脸,再加上无人机等先进科技的震撼,在毌丘甸这里,倒是没有露怯。
毌丘甸心中已经认定,就算李放不是他所说的什么校事府,恐怕他的背后也有不小的势力。
毕竟,只听李放的谈吐,魏国各种机密随口说来,一点忌讳都没有。
若是没有些本事,有些东西,普通人压根不可能知道。
尤其是,他和他父亲毌丘俭之间的密信交流。
到现在,毌丘甸也想不出李放是怎么知道的,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父亲身边的亲信。
可始终也没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怎么样?你如何决定?”李放将选择权又重新交给毌丘甸。
“不听我的,你家有八成几率步王凌的后尘,听我的,咱们就联手干一票大的,这一切都握在你的手里。”
毌丘甸沉默良久,李放也不着急,任由他在那里思考。
过了许久,毌丘甸再次开口:“空口无凭,只凭我自己的书信,劝不住父亲,尊驾可否亲自去一趟淮南?”
前思后想,他觉得李放说的有道理。
可这么大的事,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以毌丘俭为主,毌丘甸最多也就是建议一下,他做不到阻止毌丘俭起兵。
而且,李放说的他虽然窥不出问题,可他父亲不一样啊。
毌丘甸相信,若是李放在胡说八道,自己父亲定能把他给驳倒!
所以,他才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