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吵闹的柜台里安静了下来，除了来往的顾客外，就只有电脑里传来那讲解的声音。

这对李放倒也构不成什么干扰。

他也终于有空静下心来，思考整理一番今天要办的事了。

“马上就会有很大的金钱缺口，答应毌丘甸的无人机，还要给曹髦拍视频，然后再买上一个MP4送给毌丘俭，这都是小钱。可扩建超市，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分心二用，李放一边帮人结账，一边盘算着之后的决策。

“等会去孙叔那一趟，除了问下哪里有刻印章玉玺的地方，就是问问他，黄金要怎么出手。”

从赵祯那里获得的分红，之前说好了，都会给李放换成黄金带过来。

虽然知道黄金值钱，但李放这没有来由的黄金，他还真不太清楚怎么出手，还要找行内人问问。

想着想着，李放抬头看了一圈：“老赵这也不来，也不知道昨天到底赚了多少钱？”

真的是钱到用时方恨少，李放现在是真的知道钱财的重要性了。

“等到这几天忙完，就能抽空回汉末一趟看看。”李放朝楼上看了一眼，“寻了王允之后，应该就算功德圆满了，就可以试着让红昌她留在现代试试。”

至于明朝，则是要看朱棣的态度如何，他什么时候把那位清朝的六世祖捉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去管他。

反正明朝暂时也没什么危机需要自己拯救，李放也不着急。

而且就朱棣那脾气，李放也懒得上杆子伺候人，他没有那么贱！

就这么着默默盘算着，抽空李放还侧目回头看两眼李治，目前还只是第一期视频，只是讲述了李治为何能越过两个哥哥，一跃而晋升为太子。

对于这一点，李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李放发现他没什么异常，也就没管他，继续琢磨自己的事。

好容易暂时闲了下来，又送走了最后一个顾客，李放正托着腮想事儿呢，那边李治犹犹豫豫的叫了他一声。

“阿兄？这‘腹黑’之语是何意？”李治有些费解，表情也稍稍带着点不虞。

腹黑，这一看就知道不像是什么好词。

眼看着这个视频快结束了，那个视频中李放所说的UP主正在夸赞他。

说李治为人仁孝，深知孝悌之意，又说他性格仁弱，以至于太宗临终前都不放心。

虽然仁弱一词不太好听，但终归带个仁字，李治还是挺开心的。

可当他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弹幕时，李治糊涂了。

如今他也清楚，这所谓的弹幕就是同样的现代人在看视频时发的，可上面的内容，就让李治十分难受了。

“老李家总是爱出影帝。”

“自古晋王出影帝，上一个是杨广，如今的李治也差不了多少。”

“二凤还是看走眼了，李治就是纯纯的腹黑男孩。”

“李治人还怪好的嘞~~~”

好似这样的言论，不断闪过，也让李治内心犹疑不定。

扪心自问，他虽然自认不仁弱，可也沦落不到和隋炀帝那个暴君相提并论的程度吧？

尤其是最后面飘过的那个彩色弹幕，李治怎么看怎么都能从那句话里看出阴阳怪气来。

犹豫之下，他还是挑了个自己最不理解的词来询问。

想来这个腹黑之词，应该也不是什么太过贬义的称呼吧？

应该吧？

李治期盼的看着李放。

李放回头看去，不禁笑了出来：“腹黑这个词，怎么解释呢~~~”

笑着笑着，李放也不好说透了。

“大概意思就是说，表面上温良和善，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坏水是黑色的，岂不就是腹黑了吗？”

“啊？”李治颇为震惊，“阿兄也这般认为？”

他有些紧张了。

“你别急。”李放伸手示意他冷静一下，“其实这是这个词的原意，但就现代来说，这个词的贬义性已经削弱很多了，更多的时候都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就像我和我朋友开玩笑，也会说他腹黑，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李治这才松了口气：“哦。”

还好李放解释的及时，不然他真要怀疑，这是不是在说自己了？

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自己有那么表里不一。

“那这些？”李治不解的指向暂停的视频，上面的弹幕很是显眼。

“哦~~~”

李放看了一遍：“人家其实也没冤枉你，不过把你和杨广相提并论，其实指的是你们的行为，像广神那样的败家子，再来十个你也拍马赶不上人家！”

“我的行为？”李治放心了些，可还是不太明白。

自己为何能与杨广扯上关系，他们确实有点亲戚，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李治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一天能被和杨广放在一起评论。

可在弹幕上，除了最显眼的那两条之外，李治仅仅是打眼一扫，就能看到别的弹幕也提及了杨广。

李放提醒他道：“你自己好生想想，杨广在继位之前是什么表现？隋朝距离你那个时代不久，又是短命王朝，他家的历史，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阿耶确实尝以隋朝旧事警示我兄弟。”李治点点头。

略一沉思，李治立刻就想到了：“杨广在称帝前，在文帝膝下故意伪装，不近女色，不好华服，这才一举扳倒了前太子杨勇。”

慢慢回头看向视频上的字体，那指向画面中自己形象的几个字，如今看来却分外扎眼。

仁慈、孝顺、柔弱......

李治忍不住心中暗道：“这是我装出来的吗？”

“啪！”

李治一激灵，恍然发现，是李放拍了下自己的肩头。

“你别内耗了，看下去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了，下一集的内容，很是劲爆的。”

李治艰难的点了点头，敲了下键盘的空格，视频的声音再度响起。

太宗临终前嘱咐褚遂良说：“无忌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是此人力。尔辅政后，勿令谗毁之徒损害无忌。若如此者，尔则非复人臣！”

“舅舅乃天子之舅，先帝重臣，阿耶临终托付也属正常，可这个，UP主，为何单单以此作为结尾？”

李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带着这种不安，他看着视频进度条默默的走完，直至跳到了下一个视频。

目光一紧，下一个视频的标题就让李治心头更加不安。

长孙无忌：外甥，这天下你把握不住。李治：不，我能把握的住！

仅仅只是从这两句类似对话的标题里，李治就看出猫腻了，自己与舅舅的关系，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随着视频展开，开局就又给了李治一个王炸。

首先是UP主的自问自答：李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之后他援引了《旧唐书》里总结的话：藉文鸿业，仅保余位。封岱礼天，其德不类。伏戎于寝，构堂终坠。自蕴祸胎，邦家殄瘁。

这句话也很好理解，基本上就相当于指着李治的鼻子骂了。

继承上一辈恢弘的大业，他却仅仅只能维持住自己的地位。

举行泰山封禅大典来祭祀天地，但他的品德却配不上这种行为。

在自己的寝室内留下祸患，最终招致庙堂崩毁。

亲手种下了灾祸的种子，结果导致家国全都因此受难。

李治本就是古人，还是个学识不低的古人，如何看不懂这段话的意思。

仅保、不类、终坠、祸胎、殄瘁，这几个字眼，令李治神色大变。

顾不得将视频暂停，他有些仓皇的转身：“阿兄！阿兄！这，这说的是我？你们不是说我是高宗吗？更是什么天皇大帝？这真的是我？”

李放无话可说。

要说李治亡国了吗？那确实，武则天改唐为周，武周革命一词，已经说明了武则天称帝的性质。

即便武周和唐朝根本上没什么差别，臣子还是那些臣子，统治者也还是那群人。

但从实际来看，李唐就是亡了国。

可这就都要归咎于李治身上吗？

那就要分开讨论了。

最终李放还是没给李治一个准确的答复，因为他自己也不好解释。

“唉。”叹了口气，李放指了指电脑，让他继续看下去。

李治有些恍惚的转头看向屏幕，此时视频依旧在继续走下去。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李治的看法也在逐渐改变，从一个仁慈懦弱的老好人，渐渐转变为了一个真正的君王。在他的执政任上，唐朝疆域达到极盛，向西讨灭西突厥，向东则灭亡了隋唐两代几位雄主都没能灭掉的高句丽，乃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天子！”

听到这番赞誉，李治的表情这才稍稍恢复正常，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

可看着看着，李治脸色变了。

先是永徽二年，李治主动抱怨：“朕开献书之路，冀有意见可录，将擢用之。比者上疏虽多，而遂无可采者。”

再然后，视频里又提及了永徽五年的例子。

几乎相同的意思，同样是李治的抱怨：“顷在先帝左右，见五品以上论事，或仗下面陈，或退上封事，终日不绝；岂今日独无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

这两段话，表面上不同，但都是在说一个问题。

李治苦恼于无人对他上奏，或者说有人给他上书，但往往都言之无物，让李治无从采用。

他还拿了李世民之时的情况来对比。

李世民在时，和五品以上的官员议事，臣子有直接上书皇帝面陈其事的，也有私下里给皇帝上书的，但不管是什么方式，李世民案头总是少不了官员的文书。

可在李治这里，难道就他这一朝，国家天下太平，没有事端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既然不可能，那为啥没人上书呢？

年轻的皇帝很是苦恼。

这令现在的李治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虽然这会儿他并未被册立为储君，但也上过早朝，亲眼见过李世民处理政务。

确实和视频里说的差不多。

看着视频里引用的史料，还有弹幕上不断飘过的白字，李治脸色难看。

“李治该挑一个正月，去理个头。”

“李林甫：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众正盈朝，天子只需垂拱而治，哈哈哈哈哈！”

李林甫是谁他不知道，但野无遗贤这四个字他还是看得懂的。

可结合之前视频开头说的，起码自己继位后，国家还有所谓的西突厥为患西域，东方更是有高句丽这个中原宿敌。

天下本是多事之秋，缘何称得上野无遗贤？

至于弹幕上零星飘过的几个“小妈”、“武后”、“阿武”之类的弹幕，李治则压根不敢往深处去想，只能暂且逃避。

毕竟哪怕是古代人，也知道“妈”这个字代表的含义。

“阿兄！我舅舅，我舅舅他要造反？”李治有些失神。

不像他的妹妹小兕子李明达，李治对于母亲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那是一个慈爱、明理、又有些严格的形象。

母亲长孙氏去世后，不仅父亲李世民悲痛欲绝，他也是连日痛哭流涕，悲伤不已。

时间一久，在父亲的影响下，对于长孙无忌这个舅舅，李治更多了几分亲切。

可他万没想到，自己继位后，身负托孤重任的舅舅，竟然能给自己来上一个“野无遗贤”。

身为外戚，把持朝纲，他想干什么？

不由得李治不多想，毕竟上一个以外戚身份篡位的皇帝，可是只用了九个月就完成了改朝换代的壮举。

史称，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

青史不远，李治又怎能不心生警惕，长孙家可同样也是关陇出身，世家高门。

若是有心谋逆，想找同党，那是一点都不难的。

李放坐近了些，摇头安抚道：“要说你舅舅想造反，那八成是不对的。”

听到这，李治松了口气。

但李放话风一转：“可若说他真的一心为公，那就更不对了。怎么说呢......”

李放沉吟了下，忽的想起一个词来：“对了！他更多是‘孩视天子’。你在他眼里，一直就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哪里会懂什么治国？还不如都交给他呢。”

说完，李放一拍手掌：“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李治表情有些阴沉，纵然舅舅没有异心，让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可“孩视天子”就又让李治心生不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