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拽着那商贩来到道路旁边,终于没有太多人盯着了。
松手放开他,李放皱着眉想要好生问问。
可他这边还没开口,那人双腿一弯,作势就要跪倒。
“起来!”李放十分烦躁。
原本他是带着观光的心态来逛的,可百姓的这种反应,让他切实体会到了古代的等级森严。
他这还没带家丁仆人,仅凭一身衣服,就给人吓成这样。
可想而知,这里的百姓日常都是过得什么样的生活。
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受过教育的现代人,对于此类事情,都不会无动于衷。
听李放这样的语气,那人倒是没有再下跪,但腰弯的更深了,语气也愈发的诚惶诚恐。
“小人错了!小人错了!”
“你这!”李放十分无语,“你站直了跟我说话!先说说自己叫什么!”
那商贩听话的回答:“小人张林,贱名有辱尊耳,贵人恕罪,恕罪。”
“张林。”李放重复了一遍,奇怪的问道,“我就不明白了,给了你钱,多的就当赏钱了,你为何还要执意还给我呢?”
张林满脸堆笑的讨好道:“贵人不过吃些小人的果蔬,那是小人的荣幸,小人怎能收钱呢?”
李放眉头一皱:“你说不说?你不说的话,我转身就走,顺便再多给你些钱!”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不收,但李放想来,左不过也就是怕别人见钱眼开呗。
自己出言威胁一番,应该有用。
果然,李放之前好商好量没效果,现在这一板着脸,一下子就见效了。
“小人这就招,这就招!”张林吓得急忙解释。
李放认真的看着他,张林这会儿心态也渐渐放缓,见李放确实不似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权贵,总算也是安心了不少。
“贵人想来是初来长安吧?”张林试着问道。
“对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林拿着李放刚刚给的那些五铢钱,苦笑一声又从怀中拿出另外一枚:“现在长安市面上只有这种‘无文’钱,哪里还有五铢?更别提像贵人出手这般大方的了。”
伸手从张林手中拿过那个钱来,李放仔细观瞧。
对比了一下自己在现代仿制的汉五铢,铸造工艺简直差之千里。
董卓所铸造的小钱,不仅比正式的五铢钱要小上一大圈,形状还不规整,隐约能从上面看出有几个小字,估计写的是五铢,但根本辨认不出字形。
“无文?”李放询问道,“这就是董卓铸造的小钱吧?怎的叫无文?”
张林脸色大变,急忙朝四周看去:“贵人慎言!”
李放恍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自己失言了。
“董太师,我是说董太师。”李放赶紧找补。
张林看了看李放,胡乱猜道:“贵人应是自关东而来吧?不知洛阳如何了?”
听李放直呼董卓之名,张林哪里还不知道,李放肯定不是董卓阵营的人。
李放虽然没去过,但又遭战火,又遇兵戈的,这个时候的洛阳,肯定已经残破不堪了。
为了避免露馅,他只能颜面做不忍装:“洛阳,惨啊!”
谁知道,张林听他这么说,也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这是?”李放奇怪的问道。
张林勉强止住哭声:“贵人不知,小人,小人早年也是在洛阳讨生活,是被迫迁居长安的。”
随着张林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李放越发的心生不忍。
“唉!”李放摇了摇头,对董卓的暴行,他有了更深一步的体会。
平复了下心情,李放重新说回钱币的事:“这小钱,你们为何又称为‘无文’呢?”
“此物一文不值,岂不就是无文吗?”张林面露悲苦,无奈的回道。
李放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个无文。
“那既然五铢钱这么好用,我不给你小钱,给你五铢,你怎的还不收?害怕有人抢你的?”
张林解释道:“贵人是好心,可小人不敢冒险啊。若日后您的家人找来,小人就算如数奉还,恐怕也少不了掉层皮。就算贵人心善,可这集市内层层盘剥,小人,小人实在不敢冒险。”
“家人?我家人早就......”
说着,李放忽然反应了过来,张林嘴里的家人,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家里下人的意思。
李放也无奈了,他总不能跟人直说,自己是个穿越者,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正在思考呢,那边张林又跪下了,高举着双手:“请贵人收回去吧!”
看着他的样子,李放只有心酸。
明明大家都是人,他堂堂正正做生意,却还要担心一些在李放看来完全无所谓的事。
世事艰难,李放在当初父母去世时,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现在看来,哪怕自己都成了孤儿,却还是要比这些古人幸运的多。
纵然自己亲戚靠不住,可附近的邻居也都好心照应着自己,而他们却总是要担心,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你先起来。”李放放缓了语气,把张林扶了起来。
“我有主意能转移你身上的注意力,你且安心收下便是。”
“可是。”
李放拦住了他:“你别着急,我给你钱也是有要求的,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贵人请讲,小人不敢隐瞒。”
总算有由头和当地人问话了,李放自然就趁机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
片刻之后,李放总算是满意了。
“行了,还要多谢你了。”李放点点头。
“那这钱......”
张林还是不敢拿李放的钱。
他们在这里摆摊不是白摆的,现代社会都没办法完全根除保护费的事,更别提现在这个世道了。
要真被那些人知道张林今天收了这么多钱,就算他把钱全都送上去,恐怕也填不满那些人的胃口。
再加上可能存在的李放的下人找后账,张林不害怕才怪呢。
虽然他并不知道,李放身后没有什么势力。
“这钱你先拿着,我有办法。”
四下看了看,这会儿已经没几个人注意这边了,李放挪动了下身子,挡着点。
李放叮嘱道:“你把钱放怀里,然后配合我演个戏。”
他都这么说了,张林无奈,只能配合。
“你这贱奴!好不晓事!”李放忽然抬高了声音,一脚踹到了张林身上。
感受着李放的力道,张林立刻心领神会。
顺势一个轱辘倒在了地上,然后立刻爬起来跪倒在地。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张林连连磕头。
突然而起的声音,瞬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众人再度看向这边。
李放余光瞥见效果很好,心中大定,顺势抄起腰间的宝剑,没有出鞘,而是用剑鞘敲打着张林。
“本公子今日好心做点善事,你还敢不领情,怕本公子派人来找你麻烦,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配吗!”
随着李放的声音越来越大,注意这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感觉火候到了,李放干脆将手中的五铢钱一扬,随手洒了出去:“你不要,本公子还不给了呢!”
说话间,李放抬头往四周看去:“尔等随意捡钱,就是有一节,不许这个贱人捡一文钱,否则,我就叫人来平了此处!”
说完,李放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为了演这一场戏给张林解围,李放刚买的杨梅都洒了一地,就剩手里抓的这几个了。
他心疼的啊。
为了避免露馅,李放赶忙快步离开。
他刚离开几步,就听到身后沸反盈天。
“五铢钱!这是五铢钱啊!”
“这个我先看到的!我看到的!”
“别抢!别抢!”
人群顿时喧闹了起来,俗话说法不责众,这么多钱在一个人手中自然是祸患,可要是人人都沾了点,那就不好搞了。
再加上李放刚才那番话,张林身上的危险顿时全数洗清了。
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一个看起来就是身居高位的士人,会为了赏赐张林些钱财,而这么演戏。
说句不好听的,张林他配吗?
再加上他在地上一骨碌,那一身的泥土,更显狼狈,谁还在意他啊?
他也机灵,眼瞅着混乱,忍着感激之情,顺势从地上轱辘起来,神情低落的偷摸离开。
边走,张林还边在心底祝祷:“祖上显灵了,这才遇到这么好心的一位贵人。”
李放回头看了看,做了件好事,让他心情不错。
手里仅剩的几颗杨梅,就算是做好事的回报吧。
迈步向前而走,顺着刚才张林指点的方向,李放继续前行。
“他也不知道司徒府在哪,这倒是麻烦了。”李放心中默默想道,“不过有个酒肆在,倒是能打听打听消息。武侠小说里不都说嘛,茶馆酒肆才是消息最灵通的所在了。”
刚才他自然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了,可很显然,张林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哪里会知道当朝司徒的府邸所在?
不过李放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他知道了去哪里打听消息。
根据张林说的,李放走了没多远,又来到一处繁华的所在。
此处可比之前那地方热闹多了,人来人往的,而且看建筑就知道,这里不是一般百姓能来的地方。
虽然不大认识字,但只是看招牌以及陈设,李放倒也能认出些店面来。
走不几步看到一个酒肆,李放迈步就进去了。
小二主动迎了上来:“这位客官......”
“给我找个雅间,办事快点!”李放随手扔出去几枚五铢钱。
经过张林那么一闹,李放现在可清楚了,自己手里的五铢钱,确实很值钱。
看清楚李放给的小费是什么后,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欸!客官您楼上请!”殷勤的在前面指路,小二引着李放上楼。
说是雅间,其实也就是个单独隔开的座位,也谈不上雅致。
小二在前引路,李放看着那座位,犹豫了下,盘膝坐下了。
跪坐自己实在不习惯,不过反正是来消费的,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
小二愣了下,也没说什么。
“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李放随口说道:“来一壶好酒,再随便上两个拿手小菜,快点!”
李放也不是来专门吃饭的,就随便说了。
“好嘞!您稍后!”
小二转身出去,等了没一会儿,李放点的东西就上齐了。
“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你先别走。”李放拦住了他,“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小二热情不改,但话中却透露着谨慎:“客官请讲,知道的小人我肯定说,不知道的咱也不敢胡言。”
“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放貌似随意的从怀中又拿出几枚五铢钱来,在手中盘着。
在李放手中上下翻飞的五铢钱,牵动着小二的目光。
“您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李放微微一笑:“如今时局动荡,我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想要为国效力,却实在是无门可投。不知道小二哥知不知道王司徒的府邸在哪?我准备去登门造访,毛遂自荐。”
“王司徒?”
小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司徒那是什么官位?那可是位列三公的顶级官员,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没有兵权,什么官位都是虚的。
可对市井小二来说,那并没有什么意义。
“客官是外地来的士子?”小人谨慎的问道。
李放斜眼一看:“怎么?你们这开酒肆的,还负责替官府盘查人口?”
面对这种惯于奸猾的职业,李放就不能好好说话了。
古代有句话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倒不是说他们真的该死,犯了死罪,而是这五个行业里的人,大都是奸猾成性,惯于坑人的。
能在酒肆这种地方混饭吃,那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李放要是实心眼,真能被他糊弄过去。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李放一提高声音,小二立刻就怂了。
迎来送往的小二,最大的长处就是看人下菜碟了。
李放这出手大方,衣服面料还有那精气神,怎么看都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主,他哪里敢得罪。
“王司徒自是鼎鼎大名,可小人不过是个市井之徒,如何能......”
说着说着,小二说不下去了。
李放从怀中又拿出些五铢钱来,在桌案上一点点的摞起来。
“你真不知道?”李放又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