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我问道于孔圣,孔丘则问道于我
古楼巍巍,其中书香味浓烈,这是周之于如今,囊括之前人族代代之书籍。
天下书籍至于这一段岁月,九成九都在这栋楼中了。
“老爷,饮茶。”
第十七年。
大清早,麻衣柏矩一如往常的,烧好了水,奉上了茶,微垂着头。
老人饮之,许久。
放下茶杯。
“柏矩。”
“老爷,我在。”
“你今年满五十岁了吧?”
“回老爷的话,明日我便五十岁整。”
周牧温和颔首,这十七年来,他一书未看,不可言语、不可修行、不可参悟的限禁算是没了,
但这也非是自己真身,只是一粒念头所化,修行是做不到的,可却能参悟。
十七年,无有玄金铜令,自然也无法兑取大悟道场,他费了七年悟成了第二十门仙术——移景】。
移景,为一念更改景貌之术,可使高山化湖泊,可叫沙漠做海洋,有大伟力。
而又耗十年,空悟德行,无有所得。
毕竟,没有正统的修德行法门,难以寸进
却也不觉枯燥。
“明日便满五十岁了么?”
周牧微微颔首,慢吞吞道:
“这是知天命的年岁,柏矩,我且问你,可知自己的天命?”
柏矩愣了愣,沉吟片刻,迷茫的摇了摇头:
“老爷,我不知。”
“十七年。”周牧笑道:“自你三十三岁开始,便在这守藏室中做小吏,如今十七年,还是小吏,卿士之路,遥遥无期。”
柏矩惭愧的垂下了头,失落道:
“我未养出德行,自然做不得卿士。”
周牧笑了笑:
“你的命数,在六十三岁那年,或许能有变化。”
柏矩之六十三岁,即十三年后,周牧挂印辞官之年。
柏矩记在心头,笑道:
“还有十三年吗?只是不知我家老娘是否能看到那一天。”
周牧微微颔首,不再言,盘坐在这座百零八层镂空古楼的正中间,
旋而昂首抬头,凝视第百零八层的玄木穹顶,八方竹简也都正入眼帘。
他在想,什么是德行,在思索何为阴阳,何为天地。
老子为何能三十年从无至有,一步成为神圣呢?
这固然有太上之化的缘故,可也与这藏天下书卷之室离不开关系——那,为何自己找不到那一契机呢?
不说成圣人,做个大贤大德,也是该的呀?
周牧不明白,只是继续幽幽凝视着穹顶。
当日,黄昏。
“老爷,一位周之卿士拜访。”
“不见。”
“是,老爷。”
次日清晨。
“老爷,一位来自楚国的有德者拜访。”
“不见。”
“是,老爷。”
同日下午。
“老爷,周天子请老爷入宫,使者在外头。”
“不见。”
“.是,老爷。”柏矩也不觉奇怪,几年前有名满天下的大游侠强闯守藏室,老爷只说了声‘逐去’,那大游侠就被天地给逐出了洛阳。
自那开始,天子都要礼敬老爷的。
当日夜幕。
柏矩打扫好守藏室,正要做礼告退,却见盯着穹顶悟道的老爷忽然垂下了头。
“柏矩。”
“老爷,我在。”
柏矩连忙执礼,恭恭敬敬。
“今日是你五十岁之诞。”周牧平和开口:“你也伴了我一百零七年。”
柏矩一愣,一百零七年?
他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十七年才对,却也没开口点出。
周牧继续道:
“你年已五十,不知前路,不见未来,不晓功过,不解天命。”
柏矩心头一紧,有些惶惶,老爷是要赶走自己吗?
周牧却继续道:
“我观你来日,有阎君之命,便传你一门术,你今时今日学不会,但来日若有了德行,自能操使。”
柏矩心头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又有些迷惘起来——术?
阎君之命?
他不解,也不敢问。
周牧自顾自道:
“此一术,呼做通幽】。”
通幽,七十二仙术之一,也是周牧所会的二十门仙术之一。
通幽者,可通达幽冥,洞察冥府地狱,深邃入神,若法力、德行足够深厚,还可敕令鬼神。
周牧当初悟这一门术,了两次大悟道场,结果悟出来也无用——绝天地通,人世和九幽断绝,此术无用。
但传去柏矩,却是正好。
“你且,细细听来。”
他如今的德行之深厚,等同于修法力者的天人之境,如今讲起道术来,便是如舌绽春雷,震聋发聩。
虽无百般妙相,无莲仙葩金泉妙曲,但一字字一声声,听叫的柏矩如痴似醉。
至子时,妙术叙尽,柏矩任保持着跪俯的姿态,身躯不动不晃,垂着脑袋,微闭着眼睛,显然还没从妙术中回过神来,还沉浸在其中。
周牧分明看见,他身上有幽幽之光,起伏不定。
这是学会了?
他陷入沉默。
通幽,在七十二仙术中,算是极难的一撮了。
当初自己学此仙术,了两次大悟道场。
两次!!
周牧一时之间有些牙疼起来,忽然明白为何还是太上的老子】,肯收下柏矩为学生了。
这还只是学生,不是徒弟。
且柏矩之名,更不曾响彻历史之上,虽非无名之辈,但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
老君看上我什么了?
周牧沉思,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根骨也就那样,悟性更是连柏矩都不如,
要说出身哪怕自己那前前世来头再大,撑死也只是神圣——否则,大罗永证,自己此刻该是大罗才对!
而神圣在老君眼中,估计和路边讨食的野狗,没啥差。
罢也,想不通,便不想了,有空琢磨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借走兜率宫里,那无数的宝贝!
见柏矩还在悟道,周牧也不打扰,自己也复又开始静静参悟,参悟那虚无缥缈的德行,参悟虚无缥缈的前路。
“若大的守藏室,居然连一本修德行的书,也不曾有!”
周牧叹息,倒也能理解——德行的修行,是自儒家而始,在儒家之前,所谓德行,尚且没有正统的修炼法子。人族也无真正的德行上的大修——便是自己这天人份量的德行,几都可在国都洛阳中横着走!
天人,哪怕是在太古周朝,也属天上人物了。
而儒家呢
现在还没有哩。
此时的孔圣人,半点名声都无,还不知在哪儿做着小吏。
一直静坐到天明,又至日上三竿。
“通幽”
柏矩缓缓睁眼,轻叹了一声,旋而复归神来,一看外头,太阳高照!
他慌忙起身,又慌忙重新匍匐:
“拜谢老师,传我妙法!”
周牧凝视着柏矩,微微颔首,平和道:
“一夜方悟,悟性是差了些,但尚可。”
柏矩匍匐而不敢言,有些惭愧起来。
周牧平和的继续道:
“通幽之术,浅可破虚破妄,深可通达幽冥,于人间观地府,再深,则可洞悉茫茫九幽,最深,更能敕令鬼神。”
“你习得此术,然不可妄用,在你来日得了那阎君命之前,不可使之,可明白?”
他这是怕历史扰动,导致这一切被元始前辈修正,又或者历史大幅度更改的因果加身,将自己压死.
柏矩连忙做礼:
“学生明白!”
既得了传法,便算是老师和学生,若再有三拜九叩,行了科仪,邀了仙神见证,敬上拜帖和茶,则就能算是师父与弟子。
周牧没有收弟子的打算。
原本的历史上,柏矩也只是老子的学生,而非弟子。
“行了,一切照常吧。”
“是,老师。”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常态,只是柏矩对周牧的称呼,从老爷成了老师。
周牧呢,参悟前路道理,又时而温故知新,新的道理没参悟出来,但对旧的所学,却日益深厚。
甚至于,一些需要法力、德行催动的仙术,他已领悟至不动用法力,不操使德行,也能使出的地步了。
譬如招来、逐去,又譬如医药、断流,
而原本不甚熟悉的卧雪】、喝水】、定身】等仙术,也渐渐精通。
一年,一年,再一年。
这一次历守藏室的第二十九年,也是周牧在守藏室总共历经的第一百一十九年。
德行总算是在没法门的前提下,又了精进,接近假仙的层面,自身对道的领悟也深邃,
而言行举止之间,却也多出了真真正正的贤德之息,如一个得了道的高人。
第二十九年的年末。
“老师,门外有一位叫做孔丘的贤德,前来拜访。”
这一日清晨,柏矩一如既往,恭敬道:
“要打法走吗?”
“不必。”
周牧睁开眼睛,温和开口:
“孔丘,孔仲尼.圣人也。”
“请他进来吧。”
闻言,柏矩瞪大了眼睛,圣圣人??
那孔丘,的确小有名望,但实际上还称不了贤德,自己如此呼他,只是敬词——可,老师却以圣人称之??
孔丘何德何能?
柏矩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敢怠慢,连忙出了守藏室,一改之前平和对待的模样,将孔丘给敬请了进来。
孔仲尼走入,周牧瞧去,运起望气的手段,见万丈霞光,遮天蔽日。
便连洛阳城中,那周天子如日中天的气数,相比起来都微渺至极,如蚍蜉之比于青天。
“孔丘,孔仲尼,见过老聃。”
孔子一丝不苟的行礼,丝毫没有证道大罗之架势,行为举止之间,甚至还带着浓浓的敬意。
“这是我第二次,也是第四次见到老先生。”他如是说道。
周牧凝视着这位后来的孔圣人,这位后来但已贯穿古今的孔圣人,
他肃穆起身,还了一礼,而后端坐下。
周牧笑道:
“我受你一礼,是因为我是李耳,我还你一礼,是因为你是孔丘,而我,还不是李耳。”
对于孔丘,周牧是抱着莫大的敬意的,这是一位真正的人族往圣,开儒学之先河,扬礼仪,宣仁义。
柏矩听的迷迷糊糊,这两人,都在打什么机锋呢?
第二次见,第四见,受一礼,还一礼.
他听不明白。
顿了顿,周牧轻声道:
“圣人临此,是来问人,还是来问道?”
“在老先生面前,不敢称圣人。”
孔丘与周牧相对而坐,柏矩奉来两杯茶,旋而恭恭敬敬的跪坐在一旁,垂下头颅。
孔丘笑道:
“我这一段岁月,是第二次见先生,上一次,是我十七岁之年,曾经问礼于先生,想来,先生是不记得了。”
周牧点了点头,那时孔丘所见的,是太上。
孔丘继续道:
“而在拢共的岁月里,我是第四次见先生,我不知先生为何人,不知先生是哪一路通天彻地者,但既先生做了老聃,我便想要来敬问一二。”
周牧拱手:
“在孔仲尼面前,我还称不得先生,更称不得通天彻地。”
顿了顿,他看向一旁跪坐的柏矩,温声道:
“柏矩,且去备一备餐食。”
“是,老师。”柏矩心下了然,连忙退出了守藏室,闭上了门。
周牧此时看向孔丘,笑着道:
“孔圣人观我,应当已知我虚实才是,我如今,可当不得孔圣人先生之称。”
却不想,孔丘却摇了摇头:
“观不见。”
顿了顿,他继续道:
“我瞧先生,见一德行比拟天人者,见一体魄不可思议者,见一法力全无者。”
“更见一位通天彻底之影,似看见那太阴与太阳,看见七十二色霞光如梦似幻。”
闻言,周牧愣了愣,旋而反应了过来,太阴、太阳,七十二色霞光
这是元始前辈。
孔丘透过自己,见到了元始的一角。
他也不解释,只是笑了笑:
“孔圣人前一句是说对了,我之德行,只堪堪比与天人之法力,不知前路,无有大悟性,平平凡凡。”
孔圣人摇头:
“先生既然做了老聃,如何能称平凡?”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
“我此来拜访,却是真有疑惑,要请先生解答的。”
周牧沉吟片刻,道:
“我自持才疏学浅,未必能解圣人之惑,但可一听,但可以试,只是我也有惑,还想等圣人替我解答。”
“善。”孔丘含笑:“我问道与老聃,师之于老聃,而周先生问道于我,自然合适。”
周牧微惊,孔丘说是看不清自己,却一口道破了自己真姓
他旋而释然。
到底是孔丘。
周牧甚至怀疑,孔丘并不只是大罗——太上前辈讲过,三家三教,为儒释道,
能与佛、道并列的儒之先圣,哪怕不是无上者,应该也不远矣,能见自己真名,甚至知道自己在真实现在】中是谁,都不古怪,
更有可能的是,元始前辈没有在孔圣人面前遮掩自个儿,遮掩周牧之名。
周牧笑道:
“如此,我问道于孔圣人,问道于我的,则当孔丘也。”
孔圣人是孔丘,孔丘非孔圣人,老子是周牧,而周牧还非是老子。
满头白发的周牧与温沉仁静的圣人,对执了一礼。
是周牧拜孔圣,是孔丘拜老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