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绝城下,破碎的困阵之中。
伴随死寂。
老狗呆呆的揉着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整条狗都木讷,精神恍惚。
又许久。
“谁?!”
它声音提高了八度,在瞪眼吐舌,在懵逼。
“齐天大圣,孙悟空。”周牧笑着重复了一句:“就是八年前,哮天老哥所说过的那位。”
“哮天老哥莫非忘记了?”
周牧好心的提醒道:
“老哥八年前有言,当初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时,老哥曾与之鏖战,最终将其擒拿,使大圣坠天.想起来了没?”
老狗眼皮狂跳,心脏也狂跳,浑身雪白细毛抖动,牙齿打颤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周牧乐呵着,掰着手指头,转而开口:
“对了,我算算有哪些老哥或许认识的故人吧,嗯,大圣爷,哪吒道友,还有个雷部的闻仲——不过他是被镇压着的。”
“古佛阿难——也被镇压着,托塔天王李靖,嗯,此刻估计被火尖枪钉在杆子上风吹日晒.”
“还有青牛,老君的那头青牛,姜太公老哥是定然认识的对了,孔圣人与龟灵圣母,老哥是否相识?”
老狗没有回答,只是茫然的眨巴着眼睛,被一连串名字砸的晕晕乎乎。
它沉默,它在怀疑自己是否耳朵出了问题,它在怀疑狗生。
许久,老狗想起了什么,讷讷道:
“对了,那个斩仙葫芦?”
“哦,斩仙葫芦啊,抢来的——之前与帝喾做过了一场,我将他罢黜斩首,得了斩仙葫芦。”
老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又是许久。
它带起了哭腔:
“你真是大能?”
“你真不是孔宣的降世身??”
周牧哭笑不得,将哮天犬扶起身,耐心开口:
“这几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老哥还是先与我出去吧。”
他扶着双腿发软、站立不稳的哮天犬,登上了仙金辇,拉车的仙犬一声咆哮,双爪一昂,伴随黄泉奔涌,拽着仙金辇冲破困阵!
仙金辇再度登天,巡于犬绝城上空。
“要离开了啊。”
周牧凝视着破败的、被碎裂玄冰所笼罩的犬绝城,忽而有些伤感,这一次离去,大概是不会重游此故地了。
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没去和发呆的哮天犬搭话,周牧知道对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海量信息,
他只是凝视着破败的犬绝城,脑海中浮现当初的旧时景,是万人桥下的小窝,是黑巷中的酒馆,
是和小武一起在街上摸爬滚打,是于武馆内练武习拳。
是那一个又一个日夜,是朝不保夕的挣扎。
“这是我的来时路。”
周牧轻声呢喃,盯着破败的犬绝城,有些恍惚,过往和现在似乎重迭在一起,那种时光错乱感,那种沧海桑田感.
他对【光阴】的理解,在突飞猛进。
悄无声息间。
‘哗啦啦!’
有水流声响起,还在发呆,还在消化海量信息的老狗下意识侧目,看向周牧。
后者的身周,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条虚幻的长河——岁月长河。
长河流淌,时光熠熠,这是大神通【光阴】小成的象征。
光阴小成,身绕岁月之河。
“周老弟你.”哮天犬惊异开口,瞳孔收缩,有一种面对大罗时的错觉,好似看到了一尊超脱时光之上的存在!
周牧未答,微睁双眸,眼中氤氲着雾气,神色至冷,某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似在俯瞰岁月种种。
是元始前辈所赠的【大罗特征】,也是【光阴】小成之异变。
‘哗啦啦!!’
周牧身边环绕的岁月长河,更加汹涌澎湃,竟真映照出一些过往景象!
大神通,皆直指一道之源本,神圣欲证道,欲化大罗,皆需将种大神通修炼至【小成】。
此刻,光阴小成,恰与元始馈赠在共鸣,在交融,周牧身俱的【大罗特征】在震动、升华!
他呼了口无暇清气,眼中白茫茫一片,天意加身,似若上苍。
“犬绝城。”
周牧俯瞰整座破碎城池,如是自语,旋而伸出一根手指,既在拨弄身侧的虚幻岁月,也在点向犬绝城。
“往昔来昔。”
他如是开口。
“往昔来昔!”
浩瀚的道音回荡在这片天地间,拉着仙金辇与辇上的老狗被震的头晕目眩,
而那处聚集地中,上百居民都被震的跌坐在地上,聆听此道音,脸上竟浮现如痴似醉之色!
老阿爷透过朦胧的雾,看向那座犬绝城。
“我的天啊.”
他呆呆道。
天上似若上苍的伟岸者在落指,在口诵‘往昔来昔’,整座被玄冰笼罩的犬绝城,则在褪色!
犬绝城上的色彩剥离,化作了纯粹的黑与白,一些往昔的盛景,在浮现。
先是那龟裂的玄冰愈合,而后玄冰又开始收缩、消融,骤然聚化作一颗大罗龙珠,
城市上空,出现一位又一位大能,是铜山罗汉,是苏妲己,是罗刹,是银角尊者!
银角尊者在发狂,搏杀诸大能,城中有很多生灵在往外逃窜者,
而后,逃窜的生灵回到了犬绝城,天上的银角尊者恢复平静,数位大能盘坐天穹,凝视着低下的城市。
大能们逐渐淡化,逐渐消失了。
破碎的犬绝城不再破碎,变的繁荣,内城群妖把酒言欢,外城养殖区中栖息着无数人族
老阿爷在繁华的犬绝城里,看到了八年前的自己。
然后是九年前,十年前,十二年前.
“我的天啊。”老阿爷再度呆呆开口,根本无法理解眼前所见的一切!
是,幻象吗?
他如是做想,可,根本不像幻景,这分明是真实啊!
犬绝城鼎盛,犬绝城的时光,还在回溯着。
十五年前,十六年前,十七年前!
天穹之上,老狗目瞪口呆,颤栗的看着这一幕,周牧双眼白茫茫,凝视着城中,看见少年时的自己在街上摸爬滚打,
他不语,没有任何心绪波动,只是僵硬的继续拨弄着虚幻岁月,只是继续回溯整座犬绝城的时光!!
周牧在悟道。
他沉溺在时光与岁月的大道之中!
可每往前回溯一分一秒,周牧都要虚弱一分,如今的他,距离操纵时光和岁月太过遥远,修为根本支撑不住此行,
可他又无法停止,因为全副心念都沉在大道中!!
老狗发觉不对,伸出狗爪子抱住周牧的双肩,疯狂摇动:
“周老弟!醒来,醒来,醒来!!”
周牧一无所觉,依旧沉溺在时光中,沉溺在岁月长河中,拨弄着一整个妖城的岁月。
第十八年前,第十九年前.
他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在衰微,在死去。
“岁月,过往,往昔,时光,光阴.”
周牧失神的呢喃,对岁月和光阴的理解在疯狂暴涨,恍惚间几乎真正看见了岁月长河,似乎在凌驾于其上!
他正在俱备完整的大罗特征。
此时此刻,兜率宫中。
暴打青牛的老人猛然一顿,错愕的看向八卦炉,八卦炉中被烧灼、锻造、重铸着的守书吏,正在变的模糊,有岁月流淌在其身侧。
“大罗特征?”太上微微蹙眉:“那混小子在做什么?是机缘,还是祸事?”
他察觉到炉中守书吏被‘重铸’的速度,正在暴涨——因为光阴。
亦是此时此刻,昆仑禁区,那方巨大的佛手之中。
阿难古佛被神链钉穿,动弹不得,却忽然抬头,看向那颗安躺着的‘巨蛋’,
后者正在摇曳,正在发光,正在环绕岁月!
“大罗特征?”阿难蹙眉,讶异发现那颗巨蛋孕育过程中,正在回溯至第一纪最初年的‘道音’,速度在加快,已然抵达第一纪的末劫!
等到道音出现在第一纪的最初,这颗蛋中的生灵,也将真正降诞,真正破壳而出。
“古怪,神圣都不是的生灵,却在提前解除大罗的领域?”
古佛阿难惊叹,咳着血,旋而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好事啊”
“大罗,是唯一,是岁月与时光之上,是能漫步过去现在。”
“这等伟力,如何是非大罗者可以承载的?”
阿难微笑,似乎看见了巨蛋中生灵绝灭的下场——它触碰到不该触碰的领域啊.
还是此时此刻。
犬绝城上空。
周牧拨弄着岁月,整座城池的时光还在强制回退,真真实实的回退着。
已至二十年前。
心念沉在大道中的周牧,茫然的看着底下庞大而繁华的妖城。
二十年前的养殖区里,北六十六街有一家太白武馆开张,
大街小巷中,弄火堂横行霸道,
十三岁的周牧衣里悬着钝斧,袖里缝着折刀,蜷缩在万人桥的桥墩下,怀抱一只肥肥胖胖的大鸽子.
天穹上,仙金辇中,猪鸽从周牧的怀里钻出,看向过去年幼的自己:
“咕咕咕?”
还在拼命摇晃着周牧,试图将他唤醒的老狗下意识侧目,瞥了一眼肥鸽,又旋而挪回目光,焦急的继续尝试唤醒周牧。
依旧失败。
周牧已透支了个干干净净,处于死亡的边缘。
这一刹。
“啾吾!”
二十年前的犬绝城中,回荡着一声鸟鸣。
紧接着,是一声呼唤。
“阿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