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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战事告歇

“叮铃……”

八月,在“簌簌”的风沙声中,风铃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凉州便气温骤降,多了几分寒冷的同时,凛冽的寒风也吹得人脸颊刺痛。

番和城,这座几日前还是汉番争夺重点的城池,如今已经被补葺了各处豁口,修复了所有被损毁的院落。

“驾!驾……”

城外,一队十余人的塘骑从东边策马而来,径直穿过由兵卒把守的东门,朝衙门疾驰而去。

沿街道路虽说还有些脏乱,但比起在摩离治下时,可以说干净了太多太多。

饶是如此,此地的整洁程度也难以与刘继隆经营许久的山丹相比,大街上满是衣着简陋的汉番百姓。

不同的是,如今的番和是汉人盛而胡道衰,因此曾经趾高气昂的番民,此刻都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反而是汉民哪怕衣着简陋,却依旧抬头挺胸。

“吁……”

不多时,塘骑勒马于番和衙门前,领头的伙长翻身下马,急忙往衙门内走去。

十几个呼吸后,他走入院内来到正堂,而此时正堂内端坐着张淮深、刘继隆等刚刚得知塘骑返回之人。

伙长走到正堂门前停下作揖,缓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道:

“启禀刺史,番贼尚摩陵今日依旧率军驻扎嘉麟,未曾有退去的迹象!”

“知道了,你退下吧。”张淮深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扫视正堂。

刘继隆、索勋、酒居延、陈靖崇、张昶、尚铎罗、马成等十余人坐在正堂内,安静等待他开口。

见状,他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开口道:“看样子这尚摩陵在我军主力撤走前是不会轻易撤离嘉麟了。”

“刘折冲,依你之见,眼下我军应该如何?”

张淮深在试探刘继隆的想法,而这已经是他拿下番和以来,连续第四日试探刘继隆了。

不过这次的刘继隆依旧和之前一样回复了他:“刺史,末将建议率军撤退,留悍将率两千甲兵驻守番和即可!”

自拿下番和,刘继隆说出想要让张淮深坐上陇右节度使一职后,张淮深便想要知道刘继隆到底想要干嘛。

正因如此,他三番两次的示意让刘继隆率兵驻守番和,但刘继隆却表现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一心只想返回山丹。

虽说这是张淮深乐于看见的,可真正看到刘继隆这不争不抢的模样,他反倒有些恨铁不成钢。

只是大军既然不进攻嘉麟,长期逗留番和无异于耗费钱粮,所以他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他扫视众人道:

“明日我欲率五百精骑护送民夫返回张掖,此外索勋率五百山丹精骑护送摩离等人前往酒泉。”

“果毅都尉酒居延率一千五百张掖军及六百七十二名山丹新卒编练为番和军,负责驻守番和,防备尚摩陵!”

“至于刘继隆……”他看向刘继隆,最后缓缓道:

“你率剩余山丹精骑及鄯州精骑押送番和牧群返回山丹,具体如何,以你为主。”

张淮深没把话说的太清楚,因为山丹军和鄯州军的关系本来就不清不楚。

尚婢婢和刘继隆的约定,张淮深自然是知道的。

此役鄯州精骑死伤二百余人,刘继隆不可能没有表示。

加上番和作为前线,继续放牧似乎也不太好,不如让刘继隆全权处理番和城外的五万余牧群。

“末将领命!”

一时间,正堂内所有将领先后起身行礼,依照张淮深所说开始操办撤军事宜。

张淮深没有逗留,而是起身看向刘继隆:“陪我走走……”

“是”刘继隆颔首,起身与他向外走去。

不得不说,番和虽然只是凉州最小的一个县,但其规模还是远超河西五州诸县,唯有张掖和敦煌能压其一头。

衙门所处街道宽三丈,主干道沿街两侧多为昔日的番和豪强、将领所居住的居所。

如今他们被成群迁徙,拖家带口,数量六七千有余。

此时此刻,他们在甘州将士们的监督下搬家,所以主干道上十分拥挤。

饶是如此,见到张淮深和刘继隆二人,人群还是自觉躲开了他们。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在斛斯光等十余名兵卒的护卫下穿过主干道,登上了城东的城墙。

不多时,二人站在了东门城楼前,目光眺望东方。

“番和我交给酒居延驻守,你不会不高兴吧?”

二人站定,张淮深便缓缓开口,目光却一直盯着城外的草原。

刘继隆闻言摇头:“酒居延也是我的同袍兄弟,他能执掌一城,我为他高兴。”

他这话真心实意,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凉州是他的舞台。

他的目光很早就放到了陇南,凉州和陇右地区都只是他达成目标前的过渡罢了。

哪怕山丹、凉州有更成熟的手工业体系,可这块地方始终不适合自己。

张淮深两次收复凉州,如此威望都镇不住这群河西豪强,何况自己?

陇南的汉人虽然少,可正是因为汉人少,才难以形成什么能量巨大的豪强。

自己如果能拿下陇南,便可好好经营当地,等待日后天下生变,顺势而为。

酒居延的能力不错,可并非无法替代,而他又对张氏很忠心,注定不会跟随自己前往陇南。

何况自己前往陇南后的作为,注定会让归义军陷入两难境地。

与其让他跟随自己前往陇南后迷茫,倒不如让他好好留在河西。

不止是他,就连陈靖崇也是一个道理。

他们俩如果能帮助张淮深掌握凉州的两座城池,刘继隆只会高兴,而不会生气。

张淮深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若是能扶持酒居延、陈靖崇来提升张淮深在归义军中的威望,自己也能放心许多。

起码日后归义军内部有变时,这两人也能保护好张淮深,不至于让他落得身首异处,阖家皆死的结局。

想到这里,刘继隆脸上甚至露出几分轻松。

余光瞥见他这模样,张淮深忍不住继续道:

“收复凉州全境,想来也不过一年时间了。”

“你前几日所说的那些,我虽不太认可,但收复河陇,驱逐吐蕃确实是我与叔父想要做的。”

“山丹所制的投石机威力巨大,只要数量够多,收复河陇十四州应该问题不大。”

“算算时间,我派出去的捷报应该还有三五日就能送抵敦煌。”

“我不知道送抵敦煌后叔父会怎么做,但我知道一点……”

张淮深收回目光,侧头与刘继隆对视:“此战过后,你兴许便能与我平起平坐了。”

“不敢。”刘继隆连忙作揖,可张淮深却摇头道:“不必自谦。”

“你此战获甲近四千,杀、俘番贼近万,全军上下,也只有叔父能在军功上盖过你一头。”

“我虽然也累获些功劳,但却算是托你的福,算不得我自己能力。”

“若是叔父愿意放权,恐怕你会擢升上府折冲都尉,领凉州刺史之职。”

“只可惜,即便叔父愿意,恐怕旁人也不会乐意。”

“我知道。”刘继隆颔首,面色波澜无惊。

他越是这样,张淮深便越是好奇,越是疑惑。

他直勾勾看着刘继隆,良久之后才继续道:“刘继隆……你到底想作甚?”

一席话,将刘继隆说得沉默。

气氛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远处的斛斯光也时不时朝这边看来。

刘继隆沉默许久,久到张淮深想要揭过这个话题。

只是在他准备揭过的时候,刘继隆却开口了。

“我不过是想让我过得更好些,想带着弟兄们过得更好些……”

“我想让我治下的百姓有田种,想让孩子们有书读,想让弟兄们安居乐业……”“除此之外,我别无任何想法。”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张淮深瞳孔紧缩,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继隆的这番话,放在后世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放在出版、印刷发达的明代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问题是,如今的时代是大唐,是科举制还没有彻底完善,印刷、出版等行业还没登上巅峰的时代。

在印刷、出版等行业还没有走上巅峰的这个时代,知识依旧被门阀豪强所垄断,贫民子弟想要读书简直是一种奢望。

刘继隆想让贫民的孩子读书,于张淮深而言,此话无异于天方夜谭。

哪怕张氏这种二百多年的地方豪强,也不过才能堪堪供养百来个家族子弟读书罢了。

“呵呵……兴许我是异想天开吧。”

刘继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笑两声,揭过了这个话题。

二人绕了一圈,走到面向城内的城楼前,望向了街道。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人流稀疏,大部分的人已经护送着家具先一步前往了西门。

此时留在番和内的,除了部分甘州兵卒,便只剩下不到万人的汉民们了。

“迁走这群番人后,城内便只有九千多百姓了。”

“好在此地距离嘉麟不过六十余里,征召四五千民夫,应该就能满足七八千大军所需了。”

张淮深轻叹一口气,刘继隆闻言询问道:“甘州应该招抚多少新卒?”

“甲胄足够,我想招抚四千人,再补上此次死伤的兵额。”张淮深轻声道:

“若是叔父同意,明年开春后,甘州和番和就应该有四十五个团,甲兵九千人了。”

“这次俘获番和的牧群数量比不得你之前东略的成果,你看看能选出多少军马,好好培养精骑。”

“敦煌若是来了消息,我想在山丹新练十个团,张掖新练十个团。”

“等到开春之后,我二人率七千甲兵进略凉州,应该能在入冬前结束战事。”

他说罢便背负双手往城下走去,刘继隆见状颔首跟上他的脚步。

二人走了一段距离后,张淮深便示意刘继隆不用跟着他。

刘继隆倒也没有心思在城内走来走去,因为他见惯了贫民的苦难。

正如当下,在他往衙门往回走的时候,尽管沿街都是朝他笑着行礼的百姓,可望着他们褴褛的衣袍,脏乱的头发,刘继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那简陋的衣袍下,不知藏着多少被奴役的伤痕。

“将军,大军要撤了吗?”

“将军,我们也要跟着撤吗?”

返回的路上,一些被解放的汉民壮着胆子前来询问刘继隆。

毕竟他身后跟着斛斯光他们十余人,一看就是将领。

刘继隆与他们对视,所见到的不再是麻木的眼神。

他们虽然衣衫褴褛,可眼神却变得明亮,哪怕他们说的是吐蕃话,可他们心里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是汉人。

面对他们那小心翼翼却又十分明亮的眼神,刘继隆想到了历史上的他们。

如果没有自己,他们还将吃七年的苦,直到七年后才能被解放。

哪怕被解放了,他们却没有享受两年太平日子,就因为唐廷愚蠢的手段而再度沦陷于异族。

十余年后,张淮深二次复凉,可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却死在了这些年的异族统治下,凉州全面异族化。

饶是如此,苦难却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唐廷的干涉,导致他们再度失陷于异族之手,而张淮深也在不久之后身首异处。

这些……都是历史上他们所经历的苦难,而在史书上,他们的苦难却仅仅只被简短的一句话所概括。

想到他们的遭遇,刘继隆想到了曾经为奴的自己,不由得鼻头一酸。

“大军撤走了,但还有守军在。”

“等着我们,明年开春之后,我们带着你们一起收复凉州,收复家园!”

“诶!!”闻言,几名百姓重重点头,脸上笑容更甚刚才。

哪怕他们不知道刘继隆是谁,也不知道刘继隆在军中地位,可他们觉得官军不会欺骗他们,正如他们认为大唐始终美好一般。

“不久之后分了田地,好好生活下去,开枝散叶,壮大我们汉人!”

“诶!好!”

刘继隆对几人叮嘱几句,几人频频点头,笑容愈发灿烂。

直到刘继隆离开,他们都还在朝他挥手,哪怕刘继隆走远,也能听到他们高兴的笑声。

“折冲……我们明年真的会出兵吗?”

斛斯光走上前询问刘继隆,刘继隆笃定道:“一定会,哪怕有人阻碍,我们也要收复凉州!”

“那就好!”斛斯光脸上浮现笑容,而刘继隆也看向他与身后的山丹精骑们郑重道:

“我们都是吃着百姓耕种粮食的军人,凉州的百姓还在受苦,我们的同族兄弟还在受苦,如果我们不出兵解救他们,那还有什么颜面吃百姓种出的粮食?”

“是!!”斛斯光他们站的笔直,纷纷挺起胸膛。

望着他们,刘继隆呼出胸中那口气,对于收复河陇,扎根陇南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晚唐五代为什么乱,他心里十分清楚,说到底是环境所致。

对于出身河朔、两淮的百姓和武人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兵强马壮者为之”的规则。

只要兵强马壮,一州兵马都能威胁唐廷授予节度使旌节,一镇兵马更是能让皇帝看其脸色。

在这样的环境下,河西的归义军无疑干净过了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所以才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自己想要扎根陇南,壮大势力,就不得不适应晚唐的环境,可这样又很容易让麾下将士有样学样。

这是一个度,他必须把握好,如果他把握不好,就会落得晚唐五代许多节度使和皇帝的下场。

尽管张昶、斛斯光、马成他们对自己忠心耿耿,可人都是会变的。

父母可以离异,父子可以反目,兄弟也可以拔刀相向。

所有的承诺,只在说出的那一刻作数,再往后一秒都有可能作废。

思绪落地,便不再过多言语,刘继隆带着斛斯光他们返回了自己暂居的小院,而张淮深也在看过番和全貌后返回了衙门。

与此同时,随着大军即将撤军,前线的甘州塘骑也开始回缩。

这样的举动,被时刻观望番和的凉州塘骑所发现,而他们也在甘州塘骑回缩的同时开始挺进。

这样的挺进,一直持续了十余里,直到他们距离番和不足二十里时,甘州塘骑才停下了脚步。

对此,凉州塘骑便将消息传往了嘉麟,传到了尚摩陵的面前。

“塘骑回缩,看样子刘继隆他们是撤军了!”

衙门正堂内,莽隆化缓了一口气,而尚摩陵却没有松懈,依旧严肃着脸。

“话虽如此,但还是要时刻关注,直到入冬前都不能懈怠。”

说罢,他看向莽隆化:“嘉麟城内还有多少粮草?”

莽隆化闻言行礼:“足可供城内军民及大军吃两年,若是算上牧群,三年也不是不可能!”

“好……”尚摩陵松了一口气,随后继续吩咐道:

“他们此次重创我军,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夺取凉州的机会。”

“眼下虽然碍于入冬和准备不足而撤军,但明年春耕后一定会再出兵。”

“你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要把城池修厚修高,囤积足够多的守城器械和物资,另外要准备好足够的石炭、柴火!”

莽隆化连忙点头,而尚摩陵锋芒内敛,眼神带着丝疯狂:

“他们想要凉州,那就用尸体堆平嘉麟城的城头,否者休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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