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们摩拳擦掌,贵女们跃跃欲试,连太子和长孙钰都暗自准备。
公孙扬眉也有点心动,问:“云韶,你觉得他会出什么题。”
云韶摇头,反问:“你要参加?”
公孙扬眉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嘿嘿,这个……我是没指望的,但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好叫我爹高兴高兴。”
云韶扑哧一笑,这个公孙真实诚。
她闭目回忆,关于论道堂的记忆不怎么清晰,那时候她和长孙钰互通心意,整场讲学盯着他一人,温敬讲了什么,别人又说了什么,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当。
钟响二声,全场安静下来。
温敬坐回香案前,他的一个弟子手捧纸张,大声诵道:“此题为,时辰是何物。”
一阵死寂,随后爆出低低的哄笑。
这不是个傻子问题吗,时辰能是什么。
有人道:“温老先生,时辰不就是时辰,一昼夜分十二时辰,大家都知道的啊。”
温敬反问:“那昼夜又是何物。”
“昼夜是一日,子时起子时终。”
“日是什么?”
“日是、是……”那人答不下去了。
这时众人似乎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笑声渐止,三三两两开始讨论。
公孙扬眉抓抓头发:“这是什么问题,云韶,你觉得呢?”
云韶神色淡静的摇头:“不知道。”
“你这么有本事都不知道啊……”公孙扬眉垮下脸,叹气,“就说大学士的问题不一样,哎,还是听听别人的答案吧。”
云韶默不作声地环顾场中,抓耳挠腮的学子有,苦思冥想的贵女有,如长孙铭、长孙钰这种的,已悄然遣人去寻答案。最后目光落在容倦身上,这人由始至终坐在那儿,仿佛置身事外。她没记错的话,温敬一开始是想向他讨教。
云韶自诩才华过人,又死过一次,对这个问题尚无确切答案,这个年轻病弱的王爷,会知道吗?
容倦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略微侧过身,遥遥望她一眼。
他唇角轻勾,点了点头。
云韶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公孙扬眉看见容倦望过来,激动地抓住她:“你看见没,端王看咱们这边了,好像在看我们!”
云韶被她抓得吃痛,抽回手,抬眼再望时,那人已回转过身。
公孙扬眉仍自兴奋:“天,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也不像传说的那么吓人嘛。而且他长得真好看,就像那句什么什么君子,又切又磋……”
云韶额角一抽,纠正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公孙扬眉吐吐舌头:“还是你懂得多,对,就是这句话,偷偷告诉你,我觉得他比九皇子还要像君子。”
云韶暗道长孙钰算什么君子,顶多是个伪君子,不过容倦?
想到这人冰冷的眼神,还有发病的疯狂,她猛地摇头。
不,和君子二字相差甚远。
此刻已有不少人向温敬提交了答案,可惜没有一个符合。长孙钰身边的禾木回来了,带回“答案”。云韶瞥这二人,嘴边浮起一丝轻蔑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向他的幕僚易修之求救。不过易修之虽是白丁出身,却极有才华,他的答案还能一听。
再看长孙铭这边,庄清婉亲自下场了,她走到太子身边耳语几句,太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钦佩的神色这也难怪,庄清婉的父亲庄太傅,和温敬齐名,温敬的题目别人觉得难,他却未必。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庄清婉就找到父亲求助,东宫的动作也不比九皇府慢。
易修之对庄梦飞,很明显太子的胜算大。
对云韶来说,只要不是长孙钰夺魁,谁答对了都可以。
长孙钰和长孙铭同时起身:“温先生。”
二人又同时停下,长孙钰温雅笑道:“皇兄先请。”
长孙铭本也要谦让,庄清婉暗自扯他衣角,只好道:“那孤却之不恭。”
长孙铭清清嗓子,朗声道:“孤以为,时辰是绵延。众所周知,一年十二月,一月五周,一周六日,一日十二时。自前朝楚文帝登基,到今朝父皇为帝,已有二百余年。中间未有一日断过,其后还可展望数百年。如此绵延下去,永无止境。”
不愧是庄太傅,从另一个角度独辟蹊径,耳目一新。
温老夫子难得抚须,颔首:“太子殿下所言,发人深思。那么九皇子殿下又有何见解。”
长孙钰含笑道:“见解不敢当,在下的一点浅见,还望老师指教。”
他将自己的地位摆得极低,谦逊的风度大招读书人好感。
云韶冷笑一声,只想看看易修之给了他什么答案。
长孙钰道:“依在下看,时辰是生命。人之一生,短短几十载,有人碌碌为之,含恨而终有人壮志得酬,青史留名有人无愧一世,含笑九泉而如我辈,当存凌云志,以有用自身报效朝廷,才不枉来世一遭!”
他话音一落,诸学子深受振奋,好些人拍手叫好,风头立时盖过太子。
长孙铭生性仁德倒没什么,庄清婉脸色阴下。
云韶暗赞不愧是易修之的手笔,白丁出身看重功名,便投机取巧,将话茬引到了读书人的宏图远志上,确实是一号人物。
她看着庄清婉不悦,心里高兴,但长孙钰得意,那丝高兴又化为乌有。
便在温敬也点头欲赞时,一个嘲讽的声音道。
“愚蠢。”
众人皆惊,纷纷向声源望去,居然是一直没有开口的端王,出声了。
温敬对他非常尊崇,顿时请教,长孙钰眸光阴鸷,面上勉强笑道:“端王这是何意。”
容倦轻哼一声,“本王说他的问题愚蠢。”
这下太子也不高兴了,温老夫子的问题愚蠢,他们这些回答的问题的人岂不是更蠢?
“端王有何看法,不妨直说。”
长孙铭身为太子,本不必顾忌一个王爷,可惜端绪帝宠爱他,凭这一点他这个储君都要敬三分。
这时许多目光射来,愤怒的、不满的、好奇的,容倦视若无睹,刀削的下巴微抬,“温敬,你的问题是什么。”
他直呼温老夫子大名,堂下有他的弟子不忿。温敬却毫无被冒犯的感觉,恭敬道:“先生,老夫问题是时辰是何物。”
容倦笑了一声,又重复刚才字眼:“是愚蠢。”
衣袖顿拂,骤然起身
“十年春去秋来,百年生老病死,千年王朝兴衰,万年沧海枯荣!温敬,你以有形生命窥探无限奥义,岂非愚蠢?”
语声铿锵,振聋发聩。长孙铭等人听得呆住,堂下学子们瞠目结舌,好似被这刀剑般凌厉的字句戳中,哑口无言。
贵女纷纷捂脸,容倦这傲视一切的姿态醉人心弦,一举手、一抬头,皆是睥睨天下的孤狂。即使云韶也不得不承认,短短几句,尤胜千言。
温敬自从听完这话就愣住,直到身边弟子呼喊,他才浑身剧颤,一对老眼灵光乍绽。
是了,人之一生不过几十载,以此窥探万年天地,直如坐井观天。
他退后一步,颤着身子向容倦行一大礼。
“多谢先生指教!”
容倦声色未动,目光轻转,又落到贵女席间的云韶身上。
他轻扬下颚,冲云韶挑了下眉。
那姿态好似在问本王答得如何?
云韶捂额,不解这王爷为什么老找她,但让长孙钰吃瘪,她也乐意。
于是轻轻点头,又被公孙扬眉摇来摇去。
“他看过来了,他又看过来了!”
云韶苦笑,是啊,他为什么总看她,就这么怕她把他的秘密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