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筠被宋远知点了穴,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自行解开,初夏的夜里还有点冷,她又穿的不多,等能动时已是浑身僵冷,四肢酸麻。为了不让旁人发现她的窘境,她又在芷兰园休息了半个时辰才让人把她送回周府。
好容易躺回床上得以安眠,没睡多久她竟又听闻沈家大公子来了。
她心里憋了一股气,自然不会给沈虞卿好脸色。她沉着脸,让丫环给她梳洗上妆,刻意多擦了层粉盖住她憔悴的面色。等出现在周府正厅的时候,她一袭桃红色衫裙配珍珠绣鞋,面上以同色面纱掩盖,纤腰不盈一握,身子轻盈,款款对父母和沈虞卿行了一礼。
沈虞卿见她前来,本如坐针毡的人一下子立了起来,疾行几步上前,面色一会儿愤怒一会儿迷惘,一双手伸出去,想要像往常一样去牵她的手:“筠儿,许久不见,你……可好?”
可是周冉筠却退了半步:“沈公子,请自重,我与你非亲非故,请唤我周小姐。”
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沈虞卿僵在那儿,说不出话来了。
“父亲唤我前来,是为何事?”周冉筠转过身去,问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便把那绣帕递给她:“你来认认,此物是否为你所有?”
周冉筠故作疑惑地接过,认真地翻看了许久,才回道:“回父亲的话,此物平平无奇,配色、图案皆是常见,从针脚来看,更非女儿所绣,恐怕父亲是弄错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沈虞卿如果方才还有半分近乡情可怯般的忐忑羞赧,那现在便只剩下愤怒和惊愕了,“周冉筠,你说什么,此物寻常,平平无奇?是谁曾经靠在我怀里,亲手把这方绣帕交给我,说什么筠儿此身,便与绣帕一起交付于沈郎了,愿倾情以待,永不相负?又是谁拿了我家传的玉佩,以为定情信物?莫非你果真如他们所言,朝秦慕楚,心有他属?周冉筠,你敢把玉佩拿出来,与我对质吗?”
他的嗓音越来越大,眼睛也越来越红,情绪激动无法自持,声声泣血,瞪着周冉筠的样子像要把她生吞入腹,可周冉筠却全然不为所动,她惊惧地又退了两步:“沈公子,你在说什么,什么玉佩,什么定情,我一直把沈公子当兄长看待,若是我有什么言行不当之处,惹了沈公子误会,我先在这里赔个不是,只是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还望沈公子口中留情,莫毁我清誉。”
“好一个兄长!”沈虞卿万万没想到周冉筠竟当真如此绝情,将前尘过往一概推翻,翻脸便不认人了,他又逼上前,问道:“好,那你说说,你倒是看上了哪家公子,他是比我有才华,还是比我待你情深?是比我模样生得好,还是比我家世高?你若是能将此事说个明白,我绝不再多做纠缠!”
“沈公子,若你今夜到访,只是为了说这一番胡言,那我想你可以回去了。”
“你不承认?那好!”沈虞卿话锋一转,朝着周老先生跪下,“师公,此事是徒孙鲁莽,一会必当亲自谢罪,只是周二小姐既然说没有心仪之人,那我便代父亲答一句,这门亲事,我们沈家同意了,三日之内,必有媒婆上门提亲,一月之内,沈家迎亲的花轿一定抬到周府门前,请师公师婆妥善安排,耐心等待!”
周冉筠这才有些慌了,忙也跪下:“父亲,女儿今日遭人毁谤,清誉已失,实在无颜再谈嫁娶之事,今生只愿侍奉二老,承欢膝下,望父亲允准!”
“说什么傻话呢?”周老先生心疼地将他们扶起来,道:“你俩的婚事,原是我一力促成的,你们有约在前也好,没有也罢,我都不再追究了。今日之事,全因虞卿太过在意你而起,你既然说无此事,那你们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罢。虞卿这孩子,对你一片痴情,从小便让着你,顺着你,将你交给他,我很放心,你便安心回去,等着做你的新嫁娘吧。”
“父亲!”周冉筠急了,“请父亲明鉴,我一直把沈公子当兄长看待,从未有过别样心思,这门婚事,女儿不同意!”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婚姻之事,全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置喙的余地!”周老先生怎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只是当着沈虞卿的面,他不好明说罢了,但他打心眼里,是不愿小女儿再进宫的,所以才对她的婚事如此急迫而强硬,可他见小女儿主意已定,竟敢公然违逆,自然也有些不高兴。
“父亲若执意要我嫁给沈公子,女儿别无二话,只能说一句,女儿不孝,来世再回报父母养育之恩!”说完她便转身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沈虞卿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思及她的言语,又恨恨地甩开:“你还说你没有移情,若非如此,你又何苦连性命都不要,也不愿意嫁给我?在你心中,我就已经如此不堪了吗,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
未及众人反应,他竟抓起方才丫鬟上的茶具,径直掼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他显然已经被怒火和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弯腰去捡起了一片碎片,冲上前去,另一手掐住了周冉筠的脖子,碎瓷片抵在她的喉咙口,咬牙切齿地道:“你就这么想死,好啊,我成全你!”
“别过来!”眼见着老先生和家丁们要冲过来阻止他,他将手中碎瓷片转了个向,朝着众人挥舞了一圈,喝道:“别过来,要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杀!”
“虞卿,虞卿,好孩子,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瓷片放下,师公一直是帮你的,对不对?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我说,师公都能帮你解决,你别做傻事,好吗?”周老先生慌不迭地安慰道,一面示意家丁们见机行事。
“还有什么好说的。”沈虞卿冷笑了一声,道:“前缘尽断,痴心错付,只当我是看错了人!今生既然无缘了,我们便在黄泉之下,做一对鬼夫妻吧!”
“沈哥哥!”那碎瓷片越扎越深,已经有鲜血流了下来,将她的桃红衫裙染得越发娇艳凄美,绝境之中,周冉筠突然像往常一样,喊了沈虞卿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