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云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问道:“哥哥不喜欢?往常爹娘欢喜时,总要我香他们,或者他们来香我,他们说我身上香香的。哥哥如果不喜欢,那我下次不弄了。”她沮丧地低下了头。
“没有没有。”孙嘉俨连忙否认道,“只是这样的动作只能与亲近之人做,云云,你答应我,以后绝对不随便亲别人好不好?”
“那当然。但是哥哥不一样,哥哥对我好,奶奶也对我好,我才愿意香的,要是换了别人,我理也不理他们。”她见孙嘉俨没有嫌弃她,顿时又高兴起来,狡黠地笑了。
“正是这个理儿,走吧,你的衣服都湿了,我们回客栈吧。”孙嘉俨点点头,撑伞往回走去。
吴云云咬着手指头想了想,道:“哥哥,我想吃牛肉面。”
小姑娘当真是被宠得紧,当日初见时的那种惶恐胆怯全然不见了,竟已能坦然自若地对孙嘉俨提要求了。
“你昨日也吃牛肉面,前日也吃牛肉面,如今你那肚子里怕都是面条了吧?”孙嘉俨不由得嘲笑她。
“如意客栈的牛肉面好吃,我当然要多吃几碗,过两天要是走了,就吃不到了。”看她那样子,竟是十分遗憾惋惜,仿佛失了什么心爱之物。
他当日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姑娘竟是个吃神投胎的,能吃也便罢了,不挑食也就罢了,偏还对食物有一种执念,满心满眼只有吃的二字,再放不下其他。
他不假思索地安慰她:“你若喜欢,我们就多住几晚再走,往后我们也可以常来吃,不打紧的。”
“不行的,大人说了,哥哥是要读书考功名的人,临走的时候,他说这次也便罢了,就当是出来见见世面,以后要我伺候着你好好读书,再不许出来玩了。”
“大人?哪个大人?”孙嘉俨一愣,旋即又想明白了,“你是说我爹啊……看来我这次回去,铁定又要挨骂了。”
这下轮到他沮丧了:“有我爹这一句话,我怕是真的出不来了……算了,大不了以后我找人陪着你,你自己过来吃好了。”
“要哥哥陪!”吴云云立刻说道,“哥哥不来,我就不来了。”
“小东西,脾气还挺犟。”孙嘉俨刮了刮她的鼻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要不,我们去问问那个厨子,愿不愿意跟我们回长陵?”
“哥哥真聪明!”吴云云脸上顿时阴转晴,笑逐颜开,她甚至等不及孙嘉俨要抱着她走这样的长路,突然挣了一下,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两脚一迈像一只脱缰的小驹子一样奔了出去:“我先去问问,哥哥等我!”
“云云,还在下雨呢!”孙嘉俨焦急地喊道,忙跟着她身后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客栈,都是气喘吁吁,浑身湿得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立马有嬷嬷递了巾子和换洗的衣物上来,让他们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吴云云却是不管不顾,直直地就要往后厨奔,幸亏孙嘉俨眼疾手快把她拽了回来:“急什么,人又不会跑,先去换衣服。”他说完又转头对嬷嬷说:“麻烦嬷嬷给她煮完姜汤去去寒气,别的您看着弄吧,这个您比我懂。”
嬷嬷道:“少爷也冒了雨呢,快去把衣服换下来吧,可别着凉了,老奴这就去煮姜汤。”
他们这一番来去动静不小,站在客栈大堂中央,又正是最引人瞩目的位置,难免引得众人侧目。还好这是在玉州的地界,也没多少人认识他,大多都是看了几眼,只当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怕惹事,很快便把头都转回去了。
只除了一桌。
那桌边上人也是奇异,竟是一个青年公子并一个白衣少女,这样的组合在当世实是罕见。那两人一看便知是贵客,身后却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只带了一把剑,一个包袱。再细看,那把剑竟是那位少女的。从他们进门,众人便立即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好奇,望着他们的目光灼热而探究。若是目光真有温度,只怕早已在他们身上烧出几个洞来,但他们却坦然而坐,对外界的一切仿佛全然未觉。
只是在孙嘉俨进门的时候,那桌似有所觉,也朝着他望了过来,尤其是那少女,那目光与旁人十分不同,似是怀疑,似是惊讶,似是不安,似乎还有更多的情绪在里面。她看得最久,最仔细,在仿佛终于确认他是谁之后,她火速转回了脸,并且从袖中掏出一块面纱来戴上。
若是没有那戴面纱的动作,孙嘉俨或许不会注意到她,但世事奇妙就是如此,孙嘉俨不经意地一瞥,那眼睛便像黏在了那姑娘的身上似的,再也移不开了。那表情,比那姑娘更怀疑,更惊讶,更不安。他几乎是失了理智般地冲了过去,想要把那姑娘的脸看清楚。
那姑娘却把脸转了过去,不教他看。他还要再凑近,却被人当着脑门敲了一下,是那青年公子。那公子把折扇哗地一下抖开,轻轻摇起来,一边不满地说道:“你是哪家的公子,竟是如此无礼,谁教你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的?”
孙嘉俨这一下被打了结结实实,不疼,却被打蒙了。他捂着额头看向青年公子,这下更是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脑子发晕,舌头打结,只结结巴巴地说道:“皇……皇……”
“这是长陵来的黄公子。”那女子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这位是孙家的二公子,二位许是见过,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她警惕地四周望了望,目光凶恶地把那些探头探脑的家伙吓了回去。
孙嘉俨一时半刻怕是好不了了,脑子里混沌一片,下意识地将目光又转回到女子身上:“你是先……先生?”
那女子像是对这一身装束十分不习惯,时不时扶扶发髻,扯扯袖口,那脚在地上更是仿佛没有落处。她双唇在面纱下轻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孙公子请先去更衣吧,待我们用过饭,另寻他处再叙如何?”
“是是,打扰了,孙某告辞。”孙嘉俨如梦方醒,忙行了一礼告退,拖着他湿哒哒的衣服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