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不堪入目、非女实男
余缺此番乃是县兵将军亲自发话,且兵寨中并没有任何人事先知晓,一看就是加急点派的。
因此帮他办理文书的书佐,亲自领着他,朝着弼马坊的所在赶去。
不一会儿,余缺就来到了兵寨的西南角。
虽说弼马坊麾下,只有寥寥几头属于弼马坊的老马瘦驴,两人走近,并没有听见马嘶声,但是一股浓烈的马臭味、马粪味,还是扑鼻而来,令人不适。
原本还和书佐说说笑笑的余缺,顿时眉头微皱。
那书佐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见余缺皱眉,当即就轻笑道:
“此弼马坊空缺坊主日久,内里的伙计们难免懈怠了些。不过大人今日上任了,自可发话弼马坊,令其改头换面,想必底下人多加洒扫,也就不会像今日这般污秽了。”
余缺点点头,继续向内走去。
两人突然来临,手中也没有牵马牵驴,坊中的马夫、兽医们见状,都有些讶然。
有人询问:“最近一批病马,已经被我等送回去了,可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话说那人的脸色愁苦,还有些忧心忡忡的,口中嘀咕:“不应该啊,送回去时还好好的,我等还捎上了一大批好草料呢。”
他们似乎生怕余缺两人,是回来找麻烦的。
书佐闻言,立刻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拿捏着声音道:“并非此事,且将本坊的大小头目,特别是监副、典簿二人叫过来,本官有事情要宣布。”
余缺补充:“听将军说,弼马坊中还有一尊老马猴,也麻烦将此人请过来。”
听见这话,弼马坊伙计们面色各异,唯唯诺诺的,连忙就下去喊人了。
余缺二人则是行走在弼马坊中,自行兜兜转转,旋即走向本坊的议事大账。
结果他们尚未入内,内里就有两道人影急冲冲的钻出,差点就要和余缺二人撞个满怀。
彼辈身上穿着官袍,但颜色都是灰不溜秋的,属于九品小官,他们一胖一瘦,浑身醉醺醺,酒气逼人。
没等余缺两人告知身份,其中的胖子就腆着肚子,骂骂咧咧:
“没长眼睛的东西,别挡道,小心耽搁了爷爷迎客。”
其中瘦子的脸色一看就是喝酒喝得发白,对方当即扯扯胖子的袖子,指了指余缺二人。
两人这时都觑着眼睛,在余缺和书佐的身上打量。
余缺身着常服,但是腰间挂着一旁弼马翁令牌,且行走间已经是从腰间显露而出,那书佐则是身上穿戴着一袭清贵的文官袍子,看上去妥帖精细,和弼马坊中的景象格格不入。
胖子和瘦子的脸色猛地一变,当即站直身子,朝着两人打了个肥喏:
“卑职见过二位大人。”
“敢问二位大人前来,是为何公事?”
余缺见两人虽然冲撞了些,但是态度好歹能及时改正,且他虽然不喜两人在坊中胡乱饮酒,但今日乃是第一天上任,也就当做没看见了。
他点点头,直接吩咐胖瘦二人:“本官乃是新任坊主,带路,今日有事要在坊中商量。”
胖瘦二人闻言,面上都是一惊,眼睛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局促之色,并且目光不由的又落在了一旁书佐的身上。
那书佐已经将场面让给了余缺来说话,被两人直视着,方才低眉顺眼的朝着将军营帐所在的方位拱了拱手,点头道:
“本官乃是军帐书佐,余坊主的军职种种,都已经交接完成,尔等还不速速拜见。”
胖瘦二人见书佐也应下,更是面面相觑,口中不由的道:
“直到昨日都还没人选呢,为何今日就突然选派来了。”
这话说出口,他们瞧见余缺的眉头皱起,方才意识到不好,连忙也低眉顺眼的,口中呼道:
“大人恕罪,一连数月,本坊都是翘首以盼坊主大人来临,如今终于是等到了大人,实在是喜出望外,怠慢大人了。”
两人杵在帐前,兜兜转转,互相介绍。
很快的,余缺就知道那胖子就是监副,他的副手,而瘦子则是典簿,也是副手,主要负责打理弼马坊中的文书往来、账目、槽口种种。
余缺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再次发话:
“带路。”
但是那一脸恍然大悟的监副和典簿二人,则是继续杵在营帐门口,面露难色,并没有立刻挪开步子,恭敬的请两人入账。
余缺往前走了两步,也被两人的身子堵在门口。
他微眯眼睛,平静的和两人对视,对方两人方才低眉顺眼的,一脸局促的退开,并直接退入了营帐当中。
余缺见状,也没有太计较两人的失礼,而是骤然上前,掀开了厚重的营帐。
下一刻,一阵女子般的尖细笑声,就从营帐中传出:
“二位大人,缘何出去这久啊?”
“可是不想和我俩吃酒了。”
余缺有些愕然的盯着营帐里面瞧,顿时就看见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大帐本是弼马坊商议政事,迎来送往的重要场所,但此刻是酒水污秽遍地,席间还绿绿的,并有两个身子纤细,头插鲜,面上傅粉的少衣“女子”,正在席间娇滴滴的媚笑。
而她们所媚笑的对象,正是那胖瘦二人。
说实话的,余缺老早就从胖瘦二人身上的酒气,猜到了营帐中肯定是在吃酒耍乐,他心间有所准备,也不打算太揪着此事,想着稍微拿捏着那二人,让他们打扫一番了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彼辈不仅敢饮酒作乐,居然还敢狎妓。
余缺脱口就问道:“县兵大寨中,能有妓女存在??”
他虽然是初次投军,但是也知晓,本朝的军中是严禁豢养妓女的,即便是军官中人,也顶多以梳洗婆子、洗衣女工等名义,将姬妾种种悄悄塞入帐中,明面上不会太过分。
特别是,其他地方的军伍另说,但黄山县兵的统领乃是一女将。
其亲兵都皆是男子,女将很可能连军中女眷等人都有所限制,更是不可能允许军中有狎妓的情况出现。
一旁跟随余缺前来的书佐,也是一脸的愕然。
这时,那被妓女抛媚眼的监副、典簿二人,他们连连呵斥两个妓女退下,然后一脸惶恐的跪倒在余缺的跟前,口呼:“大人冤枉啊,此并非妓女。”
“此乃军中其他营房的伙计,我等是在此宴请,只不过癖好不同,这二位兄弟格外喜欢女装罢了。”
余缺听闻此言,脸上更是惊愕了。
那两个妓女闻言,她们也反应过来,顿时不敢再放浪,而是瑟瑟缩缩的,并伸出白生生的胳膊,作揖道:
“回大人,我俩并非妓女,实乃男子也。”
其中一人,还急中生智,道:
“大人若是不信,尽管上前来以手扪之,非女实男!”
余缺的眉毛凝成了麻,脸色怪异。他不由的目光挪动,看向了身旁的书佐,似乎在以目光询问:“军中竟然玩得这般哨荒唐么?”
那书佐也反应过来了,其人轻咳一声:
“你们二人还不快快起来,堵住那俩的嘴,省得再污了坊主的耳朵。”
胖瘦二人连忙起身,一人一个,他们想要赶紧的抱着两个“妓女”,将人直接扔出去,但是又担心搂搂抱抱的,让余缺更是不喜。
“走、走走走!”
两人索性便各自取下一只袜子,堵住了两个“妓女”的嘴,推推搡搡,赶着对方往营帐外面离去。
余缺的旁边,那书佐则是面带无奈之色,小声的向余缺解释:
“确如大人所知,本朝的军中禁有妓女入内,任何军士均不得携妓入营,违反者可以斩首论处。
但……军士们孤悬县外,偶有任务才会外出,寨子中又多是气血方刚的男儿,难免就需要有所发泄的法子,因此军中伙计们也就另辟蹊径了。”
这时,那胖瘦二人将两个“妓女”轰走,纷纷再次趴在余缺的跟前,叩首道:
“书佐大人所言极是,我等不过是私下饮酒,并非狎妓。”
“男妓不是妓啊,大人明察!”
他们俩一口一个冤枉,生怕余缺上纲上线。
监副和典簿还在暗搓搓的,你一言我一语,说这俩男妓并非他们所养,而是从军中请过来的。
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真要抓他们狎妓的事情,直接就会牵连到军中的其他人等,那样干系可不小。
旁边书佐在介绍完毕后,则是一脸无奈的杵在旁边,低头看着鞋尖,任由余缺去处置。
余缺搞清楚了来由,他看了一眼污秽的营帐,以及趴在地面上的两个副手,顿时吐出一口气,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
虽说这两人第一天,便犯事犯在了他的手中,方便他抓住对方的小辫子,敲打一番,树立威严。
但是军中狎妓,且还是狎男妓这等事情,着实是过于污秽了,不堪入目。
此事也代表着弼马坊中的气氛,恐怕糟糕到了令他难以想象的地步,并非他抓住对方的小辫子,就能仓促间让本坊进行更正的。
正当余缺思索着该如何拿捏时,营帐外面人马喧哗,顿时又出现了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对方的身上满是酒气,鼻子通红,挂着个偌大的酒糟鼻,直接走入帐中。
来人入账后,探头看着四下,顿时拊掌发笑:
“哈哈哈,好个不好军装好女装,男妓非妓。
监副大人、典簿大人,你们真他娘的都是才子呀。”
余缺抬眼一瞧,发现此人的相貌奇古,两脸也通红,活像是猴屁股一般。
并且对方双臂过膝,行走间似跳非跳,拐来拐去,妥妥的一副人身猴相。
这人的年纪也不小,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牲口气味,应当就是女将口中的那个弼马坊老伙计,诨名“大马猴”之人。
余缺打量着对方,目中所有所思。
他经历了红蛇夫人蛇化一事,如今端详着大马猴其人,怀疑此人的体内也是存在着“灵脉”,或许就是一种猿猴属的灵性血脉,如此才导致了对方的相貌这般奇古,竟恍若传闻中的山魈,丑陋怪异。
大马猴瞧见了余缺的目光,其鼻子哼了哼,施施然的朝着余缺打了个稽首:
“卑职马红,见过新任坊主大人。”
余缺点头应下,并笑吟吟的道:“这位老丈也是浑身酒气,刚才可是也在帐中饮酒,因见本官前来,便先逃出了?”
马红闻言,当即呸了一口,他拍了拍腰间的一个硕大酒葫芦,道:
“马某所饮,乃是山中猿猴所酿的猴儿酒。适才正和坊中的几头老伙计们吃豆喝酒,哪里配得上入此军帐,狎妓吃肉。”
其人毫不掩饰对那监副和典簿的厌恶,颇有种恃才倨傲的模样。
唏律律、噗呲。
马红的话声落下,在其身后又有一头老驴,伙同坊中的其余伙计们,听令的走到了军帐跟前。
其中那老驴闻言,还配合的打了个响鼻,酒气喷人,并舔了舔马红腰间的酒葫芦。
“回大人,本坊的所有头目、一干伙计,能叫来的都已经叫来了。”马红推搡老驴一把,然后指着众人,朝着余缺喊道:
“咯,驴官人、也来了!刚才就是驴官人在和咱吃酒,马某可没有聚众饮酒。”
依据此人所言,他若是只在和坊中的几头老驴老马喝酒,并未和人一起,那么的确算不上“聚众”二字,尽可算是私自饮酒。
余缺闻言,越发的感觉此人有趣。
不过这时,趴在地上的那胖瘦二人,他们见坊中众人都来了,并且眼神屡屡瞥向他们。
这两人局促间,不再趴着争辩,而是自行就起身,并且插话道:
“对对对,马老算不上聚众饮酒。我俩也算不上军中狎妓啊,大人明察!”
“大人若是非要定我俩的罪,马老也跑不脱。只看大人觉得,和驴子吃酒算不算聚众……”
马红听见,不以为意,其依旧觑着眼睛,讥笑的打量着那滑稽的胖瘦二人,不做争辩。
而余缺则是微挑眉毛,眯着眼看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