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呐喊
南伊豆町的居民运气不错,在小泉瑞叶的提醒下,绝大多数人逃过了一劫。但西伊豆町就不一样了,大面积受灾,事后调配的救援物资也少得可怜。
黑道暴力团伙在灾后介入,他们以高利贷的形式发放救援物资,同时负责维持灾区秩序,趁机低价收购地皮,过往居民们的投资金、预付款一并吞下——这种情况在上世纪日本并不罕见,一般都是由黑道团伙负责稳定灾后秩序。
大家一下成了穷光蛋,只有土屋先生赚得盆满钵满。
即便生活困苦,日子总得继续过。居民们虽然穷,但却对小泉瑞叶更加热情了。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她在灯塔边盖了一座小屋,小泉瑞叶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她住进新家的那一天,不停地对大家鞠躬,想要表示感谢,弄得大家都很不好意思。伊藤麻友也帮了忙,她负责给工人送饭送水,看到这一幕时,她心里格外有成就感。
可等到居民们散去,大伙们各回各家,小屋里又只剩小泉瑞叶一个人。
隔天晚上,伊藤麻友出门去抓萤火虫,路过石廊崎时,看到小泉姐姐一个人坐在门口。她凑近了,问小泉瑞叶在干嘛,后者受宠若惊,笑得很羞涩,双手比划个不停,可她一句都没看懂,只看得出来小泉姐很寂寞。
后来,伊藤麻友经常去找小泉姐玩。每一次小泉瑞叶都热情招待她,等到了晚上,她要离开时,总能看到小泉瑞叶站在门前挥手送别。
像她这样孤单的人,一定很渴望幸福吧。
也正因为如此,小泉瑞叶坠入爱河时,谁也劝不动她。大家都看得出来,那个旅客只是玩玩而已,小泉瑞叶却把甜言蜜语时的山盟海誓当真了。
“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这一句话疗愈了她十八年的人生,她像一路迁徙的海鸥,终于找到了落脚的暖港。
那名旅客在伊豆町住了一段时间,天天白吃白喝,让小泉瑞叶照顾他的起居。
或许是女为悦己者容的缘故,小泉瑞叶总算开始学着打扮自己,小镇上的居民这才发现,她其实长得很漂亮……以往她刘海太厚,脸颊太脏,总是低着头走路,看着像一个小煤球。
某天,土屋先生突然造访,问小泉瑞叶想不想当巡游舞女,可以在旅游旺季和大家一样赚钱。
她一个人负担两个人的生活开销,手头正紧,况且现如今当舞女也算是正经营生,大家都是卖艺不卖身,没什么可羞耻的。
就这样,小泉瑞叶穿上了舞女服,跟着乐师练舞。她听不到节拍,故而练起来格外吃力,动作十分笨拙。
为了赚钱,她回家了也在继续练。男友嫌她吵,她只好去屋外,在山崖边起舞。
伊藤麻友去找她玩,她露出一脸歉意,表示要继续练舞,比出‘大丈夫’的手势,约好了以后再一起玩。
可没等小泉瑞叶登台演出,她就怀上了孩子。
男友劝她打掉,她说什么都不答应;于是男友威胁她,如果有了孩子,他就会离开小泉瑞叶,独自回城市生活。
小泉瑞叶慌了神,她偷偷想去买堕胎药,店老板亲眼看见她在门口徘徊许久,最后还是离开了,什么都没买。
事后,大家都说她喝了药,只是没能打掉孩子。
尽管店老板多次澄清谣言,依旧没有人相信,大家觉得店老板只是帮她开脱罢了。
九个月后,孩子出生了。
接生婆见孩子没哭,劝小泉瑞叶带孩子去城里检查一下。后者担心樱子跟她一样,也是先天性耳聋,便努力攒了一笔钱,独自一人抱着孩子去医院体检——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樱子没聋,而是患有自闭症。
小泉瑞叶心情沉重地回家,男友抱怨她浪费了两年的积蓄,建议她把这孩子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免得拖累他们。
小泉瑞叶抱着女儿,坐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她对男友比划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抛弃这个孩子。
绝对不会。
她绝对不会让樱子变成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男友很生气,单方面辱骂她一顿,说她是个白痴、傻子、卖y女。小泉瑞叶会读唇语,她知道男友说了什么,却假装没听见。
两人的感情终于出现了裂痕。
男友或许是腻歪了,亦或者是嫌弃小泉瑞叶不如生孩子前有情趣,他开始夜不归宿,经常玩到凌晨才回家呼呼大睡。
小泉瑞叶一直默默忍受着,她不想让女儿没有父亲,也习惯了家里有一个男人遮风挡雨——那些灾后失去丈夫和父亲的孤寡母女,全都被黑道团伙一个个找上门,要么被送去大城市当陪酒女,要么就成了免费的劳动力。
直至某天,土屋先生带人找上门来,要求用她的女儿抵债。
这时,小泉瑞叶才知道,原来男友一直在外面喝酒赌博,已然债台高筑,欠下的钱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土屋先生打了个响指,下属像拖狗一样,把男友拖到她的面前。
昔日的情人浑身是伤,满脸是血,五官一片淤青,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柔情。
小泉瑞叶吓得两腿发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搓着手掌,恳求土屋先生放她们一马——她愿意下半生努力还钱,绝对不会逃债!
土屋先生没答应,他给了小泉瑞叶两个选择:
第一,给他暖床,等他玩腻了之后,就去东京陪酒赚钱;
第二,用女儿或者男友抵债,有些大户人家喜欢童养媳,男友的器官也能卖不少钱。
小泉瑞叶选择了前者。
这一次,居民们没有袖手旁观,他们想要阻止,却被土屋先生的手下打倒在地。
伊藤麻友站在人群中,望着小泉姐被拽住头发拖走,两人隔着人群四目相对——小泉姐流着眼泪,挤出小脸,单手比出了‘大丈夫’的手势。
后来,小泉瑞叶才发现,那并非是一个选择。
等她遍体鳞伤地走出土屋家时,男友和女儿已经被运上了渡轮。伊藤麻友赶来通知,却被父亲捂住了嘴。大家都知道她听不到声音,却依旧沉默了下来。
小泉瑞叶读懂了唇语,她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向港口,船已经开走了。她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前跑,一直跑上山崖,站在那座灯塔边,才眺望见渡轮出现在海平线。
这一刻,她迎着燃烧着的夕阳,双手放在嘴边,纵声呐喊:
“樱——子——”
“樱——子——”
“樱——子——”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学的发音,也没人知道她练了多少遍。那天出海的渔民,都听到了来自母亲的呐喊。
她呼唤着自己的女儿,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