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洪智有开着辆汽车,在郊外停了下来。
余则成和廖三民正在等着。
见他从车上下来,廖三民打着手电往他脸上一晃。
“民哥,这么久不见,一见就想照瞎我是吧。”洪智有下车点了根烟,笑问道。
“抱歉。
“我只想确定清楚了。”
廖三民淡淡一笑。
“验货吧。”
洪智有摆了摆手。
廖三民上车检查了一番,点头道:“没问题。”
“你那边可靠吗?”洪智有问。
“嗯。
“我这边交通线是新建的。
“那边把守的,有我们的人,就算被抓到了,那边也会认。
“不用担心。”
廖三民道。
“行。
“只要不走老余的线,我就放心了。
“现在李涯盯上他了。
“你也得当心点。
“最近委座在最新的国防会议上,命令要双线夹击,前方战事加紧,后边的暗线也要加大清查红票。
“最近叶秀峰在党通局内部洗牌,指不定那边有你们的人会被揪出来。
“毛人凤也加大了内部监察力度。
“有可能上边还会下派一个新的情报处长下来,现在的形势很不妙啊。”
洪智有说道。
“是,我们监狱也新安排了一个狱长,不太好说话。
“大家都小心点。
“我走了。”
廖三民跳上汽车,一溜烟开车走了。
洪智有直接上了余则成的汽车。
“上边要派新的情报处长,我怎么不知道?”余则成边开车边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们的人在青化砭以六倍军力全歼灭了胡宗南一个重装师,你信吗?”
洪智有道。
历史上,胡宗南占领延城仅三天,就在延城东北方向,被红票以六倍军力反包了一顿饺子,损失惨重。
“真的吗?
“太好了,我,我们还有实力打大规模反击战,这说明组织机关并未失灵。
“我今晚得回去喝一杯。”
余则成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意。
“说正事,总部真要派人来?”他一边小心开车择路,一边问道。
“真的。
“今天国防部有例会,老谢搞到的第一手情报。
“站长那边可能已经收到了确切消息,明早该开会了。”
洪智有道。
“会是谁呢?
“郑介民的人,还是毛人凤的?”余则成问道。
“多半是郑介民的人。
“毛人凤上次在津海吃了亏,欠了站长人情,他脸皮再厚也不会这个时间点派人来。
“现在委座有意刀刃向内,加强内部,尤其是保密线上的洗牌。
“派下来的人,肯定是要搞动作的。
“跟老师作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毛人凤这种鬼灵精是不会争的。”
洪智有分析道。
“老广帮啊。
“这些人不好搞。
“不过,最好别是铁血青年团,一个李涯就够我头疼了,再来一个我就不用工作了。”
余则成头疼道。
“不会。
“委座、建丰对站长印象还是不错的。
“总的来说,咱们站这两年的成绩比其他站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建丰还没到非让人取代站长不可的地步。
“自然不会再派人来,明着给站长难堪。”
洪智有分析道。
“嗯,那就好。
“你说毛人凤不盯津海了,郑介民怎么又盯上了。
“他跟站长曾是亲密无间的老搭档,可比建丰跟站长铁。
“按理来说,不至于如此啊。”
余则成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能为啥?
“一个钱字呗。
“陆桥山在北平栽了这么大跟头,为啥连个处分都没有,据说还在二厅内部会议上表彰了他一番。
“不就是马汉三吐了东西吗?
“柯淑芬这是吃上瘾了,马汉三是刮不着了,把目光盯上了站长。
“你想想,老师的捞钱手段那是郑介民一手带出来的。
“他能不知道老师搞了多少钱?
“这是明着要开抢了。”
洪智有说道。
“那是挺麻烦的。
“他要搞老师,还好说点,无非就是钱。
“他要借着这事搞我,那就麻烦了。”
余则成道。
“不好说,只能说多加小心吧。”洪智有点燃香烟,冲窗外吐了一口。
“药钱多少?
“雍先生最近回流了一大笔美金,我可以给你结了。”余则成问道。
“一万八……美金。”洪智有道。
“不是?
“两箱药,你要一万八美金,你想钱想疯了吧?”余则成夸张的叫了起来。
“请注意你的用词。
“是两大箱。
“大箱。
“大!”
洪智有指出重点。
他做买卖,可以让朋友赚钱,自己可以少挣,但绝不能不挣。
这是生财之道的根本。
“能少点吗?”余则成问。
“不能。
“少一分,我立马给李涯打电话,让他追回来。”洪智有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老给余则成好处。
这家伙都被养叼了,见啥都想吃便宜的。
不能惯这毛病了。
否则真成慈善家了。
“真不能商量了。”
“不能。”
“好吧,成交。
“钱在包里,你自己拿。”
余则成道。
洪智有打开包,里边有两沓美钞,一沓一万美金。
显然,雍建秋是懂市场行情的。
“瞧瞧人家雍先生这格局。”洪智有数了二十张塞回包里,剩下的全塞兜里了。
……
回到院子。
洪智有把老余赶下车,驱车往常德路一号赶去。
难得蕊蕊昨儿放他一天假陪婉秋。
人不能太过分。
今晚还是得回家抱孩子的。
翌日。
洪智有清醒过来,蕊蕊依旧在睡觉。
因为要亲自喂养娃儿。
家里又油水大,蕊蕊时常堵粮,现在是半点不能碰,否则就疼的厉害。
两人睡觉都隔的很远。
洪智有知道她的不容易,轻手轻脚下床,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
“咋这么烫?”
洪智有感觉不对,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却是滚烫的厉害。
“再亲一口。”
蕊蕊睁开眼,微笑苍白而虚弱。
“你发烧了。
“你怎么不叫我?走,赶紧去医院。”
洪智有心疼的直埋怨。
“你事这么多,一天到晚的忙,我怎么能拖你后腿。
“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堵的。
“待会叫刘妈来推拿下,通了就好。
“你快去站里吧。”
吴蕊蕊一如既往的坚强。
“真的不用?”洪智有道。
“不用。”吴蕊蕊点头。
“好吧,我今天早点回来,要通了还不退烧,就必须得听我的,去医院。”洪智有叮嘱。
“好。”蕊蕊点头。
“妈,蕊蕊好像又堵烧了,你待会叫刘妈来一趟。
“如果不见好,立即带她去医院。
“另外,让绸儿熬点油水小点的汤,饭菜素点,再这么下去,孩子是吃着营养,蕊蕊该遭老罪了。”
洪智有洗漱完,边吃早餐边跟梅秋菊交代。
“哎。
“这孩子咋这么不耐受呢。
“她不多吃点,乐乐哪来的粮。”
梅秋菊现在心思全在外孙女身上,不免撇嘴道。
“那也不能只要闺女,不要……娃儿少吃两口没事的。
“我走了。”
洪智有拿起糕点往嘴里一塞,嚼了,又几口吞了牛奶。
“老师,我先去站里了。”
他向正在吃驴肉火烧的吴敬中欠了欠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姑爷没白找,知道疼人。
“哪像你,我当年在你家,带着蕊蕊都烧糊涂了,孩子哭了老半天都没人管。
“你老娘就跟听不到似的。
“眼巴巴就盼着我娘俩没个好呢。”
梅秋菊转头一看吴敬中,莫名的又想起了往事。
“咳咳。
“今儿这驴杂汤没煮透,有一股子腥味。
“不吃了。”
吴敬中一放碗,赶紧拿起衣服先溜了。
……
到了站里。
吴敬中把李涯、余则成、洪智有召到了办公室。
待上了茶。
吴敬中看了三位大将一眼道:“三位,总部又有新的人事任免,李队长你兼的情报处长可能要放一放了。”
“老师,什,什么意思?”李涯有点懵。
“根据二厅和总部的意见,决定委任下派一位新人来津海站任情报处长。
“这个人你们还熟。”
吴敬中道。
“谁?”余则成问。
“原档案股股长盛乡。”吴敬中道。
“盛乡不是上个月申请调二厅去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李涯很是吃惊。
“盛乡去了二厅六处,做了情报科的执行队长,跟着陆桥山一个月内,在皖南、扬州连端了好几个红票的重要据点。
“郑介民亲自给他升衔,提为了少校。
“提了校官,这不就能回来津海了?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陆桥山要来津海养病,各位你们怎么看?”
吴敬中抱着胳膊,目光在三人脸上打转。
“老师,很明显,陆桥山对津海站贼心不死,搞了个盛乡当傀儡专门来找茬了。”余则成分析道。
“我看这是冲我来的。
“呵呵,当不成钦差了,搞个替身来跟我打。
“好啊,我照单全收。”
李涯咬了咬嘴角,冷哼笑道。
“不管怎样,都必须得提防。
“盛乡是二厅派下来的,多少有点特派员的意思,明面上你们该做的功夫还是要的。”
吴敬中吩咐。
“知道了。”洪智有点头。
“智有,你下午去机场接他吧,顺便去利顺酒店请他吃顿饭,搞个简单点的欢迎仪式。”吴敬中又道。
“是,老师。”洪智有起身领命。
“老师,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李涯见没别的事了,先行离开。
余则成和洪智有则留了下来。
“二位,刚刚当着李涯我没好明说。
“陆桥山和盛乡联手杀回马枪,这是郑介民的意思,也是冲我来的。
“根据肖科长的消息。
“最近河西宅子附近老有生脸出现。
“张勋那位公子在京陵欠了一堆赌债,被人拿住了,肯定是这小子说了些什么。
“郑介民这是眼红了,在北平马汉三那没吃够,又要来挖我的老底啊。”
吴敬中说道。
“嗯。
“要是这样,还真不得不防。”余则成道。
“盛乡此人见利忘义,不足为虑。
“而且他过去那些烂账,我心里有数,他翻不起什么浪来。
“但陆桥山要小心点,这个人在北平刚吃了亏,他是不会甘心的。
“指不定又会搞些什么鬼主意。
“还是得当心为上。”
吴敬忠点了点头道。
正说着话,广播里又传来了“喜讯”。
“胡宗南长官二十八万大军,继续向延城以北、东北方向挺进,消灭票匪十万之众……”
“咳咳。
“胡长官又打胜仗了,几天前还二十三万大军,这一眨眼就成二十八万,人越打越多,看来收编了不少,依我看离彻底胜利不远了。”
余则成暗中看了洪智有一眼,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打个屁的胜仗。
“我在西安绥靖公署的老朋友透露,延城根本就是空的,压根就没有什么重创的事,就抓了几个普通老百姓,到处吹嘘呢。
“昨天在青化砭,据说胡宗南追击的军团被红票反围歼,至少损失了一个整编师的军力。
“这些什么新闻、广播都是吹给委座和老百姓听的。
“好大喜功,虚报战绩。
“国军的常规表现。
“你我心里都得有点数,依我看未来真说不定。
“不信,你去看看人家那手笔。
“仗打的跟雕塑艺术品似的,桩桩都是大师手笔。
“哎。
“我很担心委座的智慧,能不能有胜算啊。”
吴敬中叹息了一声道。
余则成一听这话,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智有说的都是真的。
胡宗南不过是虚张声势,组织机关依然保存的很完整。
“行了,你们先忙去,通知李队长把情报处办公室收拾下腾出来。”吴敬中吩咐。
他是真瞧不上盛乡这等货色。
只是谁让人顶着郑介民的名头下来的呢。
面子还得给啊。
……
洪智有去了情报处,李涯正在训话,还有收拾东西。
“全站除了站长室,就数情报处的办公室最敞亮了。
“便宜了盛乡那狗东西。”
李涯冲洪智有挤了挤眉头,一脸不爽的冷笑。
“盛乡能有啥手艺。
“我觉的,他迟早得死在李队长你的手里。”
洪智有笑道。
“呵,那就呈你老弟吉言了。
“他不招惹我为上,要敢跟陆桥山一条道走到黑,那就是死路一条。”
李涯眼神一厉,说道。
“我晚上得出趟活。
“就不去吃饭了。”
李涯交代了一句,往站长室去了。
到了站长室。
他带上门,悄声道:
“老师,我私自留下的那两箱盘尼西林出手了。
“卖的不多。
“这点意思,还请老师笑纳。”
说着,他肉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千美金,放在了桌上。
吴敬中简直无语。
两大箱盘尼西林少说得值个万把美金。
两千?
这是拿来打发叫花子呢?
哎。
自私自利的人。
给机会不中用,调教不出来喽。
“李涯。
“你有这份心思,我就很知足了。
“你这两年过的不容易。
“拿着吧,你还年轻花钱的地方比我多。”
吴敬中看也不看,给推了回来。
“谢谢老师。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实不相瞒,最近手头还真是有点紧,之前为了筹备盈雪的婚事,在地下钱庄贷了不少。”
李涯笑了笑,还真把钱收进了口袋。
吴敬中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
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
“胡宗南那边打电话来催了,要没事的话,你尽快押货上路吧。”
“是,老师。”
李涯欣然领命。
……
下午三点。
李涯与周副官一同来到了押送车队。
“李队长,这次押运您想怎么布置?”周副官问道。
“从津海过霸县,再入保定,再往南入邯郸,直通豫南境内转西安。
“沿途要经过孙连仲、傅作义南部防区。
“可能还有一些红票山里的队伍、土匪等。
“你们带了多少人?”
李涯问道。
“由于原定计划是乘坐火车,所以我带的人不多,也就一百多个好手。”周副官道。
“那很麻烦。
“我刚打电话问过了,沿途好几处山体滑坡,铁路线已经中断,没半个月抢修不过来。
“光靠人手的话。
“就这点只怕连土匪都打不过。”
李涯道。
“怕啥,土匪能有多少。
“你这边再增派五十人,弹药备足,一百五十人都够打一场狙击战了。
“至于其他军团。
“我有胡长官的手令,谅他们也没这胆子,敢截我们的东西。”
周副官还是很自信的。
“行吧。
“那就走吧。”
李涯也向来很自信,两个自信的人凑一块做决定自然很快。
主要他对胡宗南也没什么好感,真要被傅作义、孙连仲给截胡了,也跟自己没关系。
……
津海。
临海的花园别墅里。
陆桥山正调着咖啡。
盛乡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腿一抖一抖的。
“瞧你这副德行。
“也配做情报处长?
“把腿放下来,抖什么呢,活该你存不下钱,穷鬼命。”
他没好气的骂道。
“是,是。
“这不托您和郑次长的福嘛,要不哪能轮到我。”
盛乡点头哈腰的放下了腿。
“你先去忙吧,找个好点的理发店,好好洗个头,把脸上的油腻去一去。
“晚上还有你的欢迎会,别给我丢人现眼。
“去吧。”
陆桥山摆了摆手吩咐道。
待盛乡离去。
他拿起座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地址是……
“好,你过来吧,正好我也想找你聊聊。”
挂断电话。
他品尝了一下咖啡,很享受的闭上眼回味了一下。
还得是津海的水泡出来的咖啡香啊。
看来我果真跟这地方有缘。
片刻,门铃响了。
陆桥山冲李忠摆了摆手:“去,把人领上来。”
很快。
洪智有踩着楼梯来到了二楼的阳台。
“山哥,你找了个好地方啊。
“有山有水。
“有花有草。
“说实话我在津海这么久了,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人间仙境呢。”
洪智有见面就夸上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