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山!
“老陆!”
吴、洪二人手忙脚乱的扶起陆桥山。
洪智有又赶紧叫来了医务室的值班医生。
好一通掐,陆桥山才幽幽的醒了过来。
“老陆,咋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洪智有问道。
“不,不用了。
“就是这几天累的。”
陆桥山虚弱道。
他还没胆当着吴敬中的面,去骂郑介民是贼。
“那行,智有你扶桥山回办公室,从站里账务上支点营养费,该歇歇,该补补。
“党国的功臣嘛。
“一定要重视、保护。”
吴敬中郑重指示。
“是!”洪智有领命。
他扶着陆桥山回到办公室。
陆桥山喝了点水,眼里渐渐有了光彩。
“老陆,您可是郑次长《论防赤学意见书》的实践者,咱们津海的定海神针,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你看人李涯,你把学生赶回家了,人家过的是啥日子。
“早上一顿牛肉面。
“中午福满楼。
“晚上西餐厅。
“就这会儿的功夫,又跟女大学生打网球去了。
“上年纪的人,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洪智有关切说道。
实践者?
老子才是理论的奠基人啊!
一提到这茬,陆桥山又捂着胸口,脸色痛苦了起来。
这事太恶心了。
说又不能说,告又没门路。
还得跟孙子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拍手叫好。
陆桥山心里苦,憋屈啊。
“哎。
“别说了,智有,我想静静。”
陆桥山往沙发上一躺,两眼空洞无神的盯着天花板道。
……
洪智有回到站长室。
吴敬中正哼着小曲,拨弄窗台边的盆栽。
“老天的心情似乎不错啊。”洪智有笑道。
“是啊。
“李涯吃瘪,陆桥山受内伤。
“两虎相争,已然互伤,这是好事啊。”
吴敬中放下剪子,转头笑道。
“陆桥山怎么了?”洪智有没明白。
“你还没看出来吗?
“他看到建议书时的神情,那就跟见了鬼一样。
“我是了解郑介民的。
“搞情报他还行,搞这些理论,就他肚子里那点墨水,没这水平。
“依我看这东西多半是陆桥山炮制的。
“如今防学刚有了成效,就被郑介民抢功冒领,苦心之功为他人做了嫁衣。
“就陆桥山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光这一件事他能闹心一辈子,怕是得少活十年寿啊。”
吴敬中洞察人心,一眼道出所以然。
“明白了,所以老师刚刚是在故意激他。”洪智有道。
“是啊。
“他这人向来自以为是,让他吃点亏,看清楚郑介民的嘴脸也是好的。
“这人跟李涯一样,既要利用,又要打压。
“一刻都不能让他们停掐,一闲他们就得搞点事来。”
吴敬中信然笑道。
……
情报处办公室。
洪智有前脚刚走,盛乡就溜了进来,正好见着张丽在给陆桥山额头敷热毛巾。
他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张丽巴结的时候,盛乡还真没放在眼里。
如今人家成了陆大处长的秘书,隔三差五就去陪洋人喝酒打牌,丝袜套裙一穿,可是愈发有女人味了。
只可惜啊。
这女人势利的很,如今已经瞧不上他了。
“陆处长,这是享受美人恩呢。”盛乡舔着脸凑了过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陆桥山有气无力的骂道。
“咳咳。”盛乡看了眼张丽。
“陆处长,我给您换盆热水去。”张丽识趣的端着盆子走了出去。
“山哥,尚博那边在催了。
“他说您再不要,他就把情报卖给红票了。
“眼下红票急着保深海,价开的越来越高,您再不下手就晚了。”
盛乡扶起他,小声道。
“不用了。
“上校也升了,想晋升少将,光抓个深海还不够。
“再说了,也没有谁接二连三的升衔。
“最快也是五年后的事了。
“谁爱买,买去吧。”
陆桥山心灰意冷道。
“山哥,尚博让我告诉你,这情报最好是你出手。
“他透了两点。
“一,深海就潜伏在津海站。
“二,这个人背景很强大,风头很盛,是你绝对感兴趣的人。
“为了他,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盛乡递话道。
尚博答应了,只要这次的情报能卖出去,分他两成。
盛乡能不卖命么?
反正老陆也是铁公鸡,不赚白不赚。
“是李涯?”陆桥山一把掀掉额头的毛巾,惊然坐起了身子。
“这我可说不好。
“反正尚博是这样说的。”
盛乡也不敢说太多。
“最近风头很盛的,只有国贼李涯。
“李涯是深海?”
陆桥山琢磨了起来。
“这很有可能啊。
“就李涯做的那些混蛋事,嫌疑很大。”
盛乡皱眉说道。
打进站以来,李涯干了很多常人难以理解的骚操作,说他是红票还真不冤枉。
“尚博要多少钱?”陆桥山道。
“三十根金条!”盛乡道。
“三十根?
“上次还是二十根,怎么涨了这么多?”陆桥山恼火道。
“因为是独家绝密啊。
“红票为了保深海,得抢。
“李涯也在抢,估计是想销毁证据。”
说着,他凑到陆桥山耳边,声音压的更低了。
“要真能证明李涯是红票,那这份情报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不过这价钱,着实难以接受。
“做买卖不能太心急,先拖一拖,等他砸手里降价再说。”
陆桥山吩咐道。
“得嘞。”盛乡欢喜领命。
……
猫耳朵胡同。
李涯插着兜,慢悠悠的走进了小院。
“哟,李队长来了,恭候大驾已久啊。”尚博快步相迎。
“你有深海的情报?”李涯边走边问道。
“没错。
“从老狼那收来的,绝本,全津海就这一份。”尚博道。
“多少钱?”李涯问道。
“三十根黄鱼,大的!”尚博笑道。
“三十根,你怕是没睡醒吧。”李涯恼火道。
“李队长,别不信,有的是人买。
“这可是继峨眉峰之后,津海最有名的红票暗谍。
“关键,他就藏在你们津海站。
“怎样,够分量了吧。”
尚博道。
“津海站,是谁?”李涯两眼一眯,慎重了起来。
“老弟,你是头一天干这行?
“告诉你,这情报还能叫情报?
“想知道,你得拿这个才行。”
尚博摩挲着手指,比划着金钱的手势。
“我只能给你十根金条,最多再补一千美金,给个面子如何?”李涯问道。
“李队长。
“我也想给你面子。
“可面子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眼下津海城物价一天一个样,你没真金白银那就得饿肚子。
“老弟也是延城出来的,应该知道缸里没粮是种什么滋味吧。”
尚博冷笑道。
“我手上只有这么多。
“要不,你先拿着赊给我,剩下的我慢慢还。”
李涯眉头紧锁,犯难道。
“抱歉,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李队长,我还是那句话。
“你不买,有的是人买,到时候别后悔啊。”尚博盯着他,冷笑中夹杂着几分玩味。
李涯没再说废话,转身而去。
钱,他没有。
深海是谁,他已然猜到。
余则成。
反正已经有眉目了,没必要再当这个冤大头。
“李队长,别后悔啊!”
尚博还追在他身后大叫。
呵呵。
后悔!
待坐实了王翠平跟陈秋平的关系,抓你一顿打,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要金条。
一个谢若林。
一个尚博。
电椅一个也别想跑。
“傻鸟!”
李涯啐了一口,快步拐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
他拿出余则成的档案,与马奎、刘雄的资料,在纸上勾勾画画做起了笔记。
怎么看,余和他太太的嫌疑都很大。
可是调查又一直没什么进展。
老师说的对。
凡事得拿出证据,光靠一张嘴说是没用的。
尤其是面对余则成这种老奸巨猾的对手。
正发愁电话响了。
李涯接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他驱车到了南开的破旧小院。
唐大春已经等着了。
“李队长,屠夫那边正好有人出来采购物资,顺带把情报带了出来。
“这是你要的照片和资料。”
唐大春递给他一个档案袋。
“辛苦了。”
李涯摸出一把零散美钞递给他,没过多逗留,赶紧起身而去。
回到办公室。
他迅速打了档案袋。
第一份材料室陈秋平的,背景关系很清楚。
圩头村人。
年龄比翠平小两岁。
姐姐陈桃花,是易县游击二大队队长,曾任团支书。
李涯目光又落在了照片上。
陈秋平一身军装。
除了嘴小一点,她跟翠平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秋平。
陈桃花?
王翠平?
果然是亲姐妹。
这简直红的不能再红了。
李涯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他很快又犯起了难。
光凭一张照片余则成是不会认的。
而且,这只是调查文件,没有证明陈桃花的身份原件。
底下还有一份,是关于左蓝的。
受伤失踪,生死未卜?
没什么太大营养。
李涯拳头轻触嘴角,眼里寒光一闪打定了主意。
如果配上老尚手里的情报,也许会有戏。
他迅速来到了站长室。
吴敬中正低头批阅文件,他没抬头,问:
“有事吗?”
“老师,我今天去黑市买情报,得到了一个准确信源。
“深海就潜伏在咱们站里。
“所以,我想再申请一笔经费,去把这份情报买了。”
李涯说道。
“你确定在咱们站里?”吴敬中放下笔,郑然道。
“对方很肯定,并且开出了高价。
“老师,从戴老板时期,我们津海站就传一直有红票的暗谍,上边和总部对这件事很是重视。
“眼下咱们在战场上屡屡不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情报的外泄。
“如果能把深海挖出来,必将是震慑红票嚣张气焰的胜利一仗。”
李涯信心满满的说道。
“高价?
“有多高?”吴敬中皱眉道。
“三十根金条。”李涯道。
“李涯。
“深海在不在我们站,我不知道。
“你恐怕是被那帮倒卖情报的家伙蛊惑了。
“他们伪造情报,那是出了名的好手。
“这不就是点营销手段嘛。
“今天他们说深海在站里,明天欧阳大哥、娄山关这些也会在站里。
“这个人可能是余副站长,是陆桥山。
“也有可能就成我,成了你。
“这种事是不能信的。
“你是资深的情报人员,这点常识应该是有的。
“依我看,你就是对余副站长成见太深。
“把心思转到工作上来吧,学生工作小组建好了吗?
“红票地下公会、地委、交通站查了几个。
“这才是你工作的重中之重。”
吴敬中很不满的紧锁眉头,指了指他道。
“老师……”李涯还想说话。
吴敬中抬手打住他:“你要真想要情报,自个儿查,自个儿抢去,我这兜里是真一毛钱都掏不出来了。”
“行吧。
“不过我明天想去您家一趟,还望您跟师母打声招呼。”
李涯无奈的撇了撇嘴道。
“靠本事吃饭,我是支持的。
“就这么定了。”
吴敬中点头。
李涯见吴敬中低头批文,冷光森森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而去。
他何尝不是在试探吴敬中。
正常情况下,王翠平都会去站长家,帮忙带孩子,或者陪打麻将、逛街。
要从翠平下手的事,他只告诉了站长。
如果明天王翠平要不去。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站长给余则成通风报信了,他们是一伙的。
这事就有趣了。
……
翌日。
余则成吃完早饭,拿起公文包准备换鞋。
“老余,洪秘书说李涯最近盯上咱们了,让小心点。
“你说我还要去书店和站长家吗?”
翠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道。
“他怎么说?”余则成一边刷皮鞋一边问道。
“他说我最好跟平常一样,该干嘛干嘛。”翠平道。
“那就听他的。
“站长家该去去。
“家里的事,要有人问了,比如咱们结婚的事,还有你妹妹,你该回答就得回答。”
余则成道。
“嗯,明白,我妹妹就是早些年闹鬼子走散了,有些年头没见着了。”翠平点头道。
“对。
“李涯这个人很狡猾。
“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要平常心去对待。
“记住了吗?”
余则成很怕李涯问翠平妹妹的事。
“放心,我又不傻。”翠平笑道。
……
翠平到了站长家。
站长家厨师佣人一应俱全,还有个跟了多年的丫头绸儿,翠平倒不要做啥事。
蕊蕊呢。
除了喂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书,或者画画。
翠平也就只用陪梅秋菊说话、聊天,一起帮着娃儿换个尿片子啥的。
“妹子,你今儿就不该来。”
刚坐下洗了手,梅秋菊翻了个白眼道。
“梅姐,啥,啥意思?
“你不欢迎我了啊。”
翠平知道她心好,故意装楞道。
“傻妹子,没那意思。
“你上次不老说最近肚子疼吗?
“我寻思着,你得在家多休息。”
梅秋菊连忙笑着圆了过去。
“不用,早不痛了。
“我又不像蕊蕊会画画,还识外文,就我这性子,在家里闷着也待不住啊。”
翠平看了眼正在浇花的蕊蕊,羡慕笑道。
“有啥用,又不能当馍馍吃,闲玩意。”梅秋菊道。
聊了一阵。
绸儿走了进来:“夫人,李队长来了。”
“李涯来了,快请进来。”梅秋菊看了翠平一眼,不自在的笑了笑。
蕊蕊则放下画笔,回到了房间。
不该问的不问。
不该听的不听。
不该见的人不见。
这是家风。
很快,李涯拎着礼物走了进来。
“师母,嫂子,蕊蕊。
“知道蕊蕊生完孩子得补身子,我特意买了几兜土鸡蛋,一点心意还请笑纳。”他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来就来,还买啥东西啊,又不是外人。”梅秋菊摆了摆手,绸儿赶紧接过。
“李队长讲究。”翠平张罗着,给他倒了茶水。
一块闲聊了几句。
梅秋菊起身道:“孩子哭了,我去看看,你俩聊。”
“师母,您忙。”李涯恭敬起身。
翠平刚要跟进去,梅秋菊看了她一眼:“妹子,你替我招呼李涯,我马上就回来。”
“好的,嫂子。”翠平又坐了回去。
“余太太,来津海时间不短了吧?”李涯笑问。
“反正比你来的早就是了。”翠平跟他闲扯,嘴上也不让着。
她想过,李涯跟自家老余不对付。
自己作为“村妇”,就得护着男人,说话不能太客气。
“不见得。
“我没光复之前,就来到了津海,那会儿还是陈站长当家。
“之后就去了延城。
“你家老余没告诉你吗?”
李涯眉头一扬,开始套话。
“陆桥山在我家说过。
“听到点音。”
翠平道。
“什么音?”李涯连忙问道。
“说你不是个东西,忘恩负义。
“在延城吃土,托人把你从西安换回来,你还把人整走了。”
翠平撇了撇嘴道。
李涯那个气啊。
他微微吸了口气,翘着二郎腿问道:
“嫂子,来了这么久没回过家吧,傅长官把易县拿回来了,现在回去可比之前方便。”
“是啊。
“之前回去,被土匪劫过。
“不过也没啥好看的,爹娘闹鬼子的时候逃难掉山沟里摔死了,就剩个婶娘,还不知道在不在呢。”
翠平说道。
“不对。
“我看过档案,你应该还有个妹妹。”
李涯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
“是有一个,闹鬼子的时候走散了,有些年头没响了,估摸着人早没了。
“不是,你老问我家里的事干嘛?
“咋嘀,想我帮你保媒拉纤啊。
“先说好,谁的媒都可以拉,你的不能拉。
“梅小姐的事整个津海城谁不知道?”
翠平嘴快也厉害,可不惯着他。
“我这有张照片,也许你可以看看。”李涯知道套不出干货了,从兜里摸出了陈秋平的照片递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