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不疾不徐地吃完那只虾,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位客官此言差矣。这虾干在制作之前已经用水烹熟了,而后才进行晒干处理,自然是可以直接入口的。不过若是放几只跟白菜等蔬菜烹煮煎炒的话,味道会更好的。”
她几乎都可以听得到周围一片的吞咽口水声了。
满月又道,“至于这鱼干,没有进行事先的烹熟处理,所以大家买回去之后需要用清水清洗下,而后煎炒炸煮都是看各位的喜好了。这个醉蟹嘛,微微蒸片刻即可使用了。”
话毕,周围口水声翻腾。
一席话说得那反对疑惑之人哑口无言,内心竟然是想着赶紧买回去尝尝看了。
就在众人跃跃欲试之时,人群之后传来了一阵嘈杂。
嘈杂后,传来这样一道尖利的女声,“都闪开点!别挡着我们少奶奶的路了。”
人群也不知怎么就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在三个丫环的簇拥下,一位身着华服、穿金戴银的富少奶奶,微微低着头,用了纤纤细手捻了一块丝滑的手帕子抵在鼻翼处,口气极为不满地道:“这是什么味道,真是太难闻了。都快把本少奶奶给恶心吐了,你们说是不是呀?”
身后那三个丫环中看穿着神态便高人一等的大丫环搭腔:“可不是嘛,少奶奶。”
满月听着面前这位少奶奶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不禁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她。奈何这少奶奶拿着一块手帕子掩了半张脸,愣是让她瞧不清楚。
“这位少奶奶,你可能是吃不惯海鲜。”满月秉持着先礼后兵的原则,继续说,“这味道究竟如何在场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少奶奶你一个人说恶心,想来也只有你对海鲜过敏,抑或吃不惯海鲜的缘故了。”
围观的人群一听确实有理,纷纷劝这位看起来身家不凡的少奶奶离开吧,免得等下真的吐了。
富少奶奶怒了,捻着丝滑手帕子的手用力地放开一掸,“常满月!大半个月不见,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能说会道的!”
满月闻言一惊,待定睛一看,眼前这脸上扑了许多粉、波涛汹涌的人不正是原主的堂姐常小银吗?
“原来是刘少奶奶。”满月收了收眼里的惊讶之色,换了一副很是淡定的神情出来,“堂姐好歹也是从咱们村子里面苦出来的,怎么如今成了少奶奶倒嫌七嫌八起来了?”说完她又咯噔一下无辜道,“想吐?莫不是,莫不是堂姐有了身子?”
众人哗然,想不到那刘勤少爷竟然有这么好的身子骨,娇妻娶来才半月竟然……
满月指了那大丫环鼻子骂道:“你这没眼力见的丫环,竟然看到自家主子叫嚷着想吐都未曾察觉到什么不妥的地方。要是我这亲亲的堂姐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莫说我不会放过你,就是那整个刘家,也不会轻饶了你。还不快带着你家少奶奶去找大夫把把脉!”
这一连串不断气的话语吼得那个大丫环连连后退了两三步,哆嗦着扶了自家少奶奶的手就想回府去,却被常小银一把打开。
“玉石,说你没眼力见还真是没眼力见!”玉石是常小银贴身的丫环,即便打了她出了口恶气,但常小银还是明白谁才是让她冒火的源头。虽然她借由来石坛县探望大姑的幌子勾搭到了现如今的相公刘勤,十来日里也是恩爱得紧。
但是,好死不死地,偏偏就来了葵水。这几日身子不舒爽,不能断开一日的刘勤便跑到了那三房小妾屋里去轮流开荤了。
况且她本就无任何恶心的症状,无非只是为了让常满月没脸找的由头,却不曾想这丫头如此厉害,番番话里都能被她找出开脱来。
常小银转眼看了下旁边仍旧高大威猛的男人,心神微荡之后,对满月说:“不劳妹妹担心,我们刘家好郎中多的是,倒是你们这些住在山里头,可要好好顾看着自己了。别像今天这样,运了这么多东西来,也未必卖得出去啊!”
她说完又转身看了眼福来酒楼,“哦对了,怎么如今福来酒楼也不和你们做生意了?不过妹妹别担心,你们这些东西啊,我来买,一筐十文钱怎么样?”
“十、十文?框!”围观的群众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一斤十文都够呛。这刘少奶奶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嘛。
不过围观的群众虽然心里清楚,可是也不敢得罪了这位刘少奶奶。
这位刘少奶奶虽然才嫁到石坛县刘家半个月,不仅把相公刘勤管制得服服帖帖的,还听说那福来酒楼换掌柜一事,八成都和她脱不了干系的。
从前的薛掌柜虽然说不会有欺压百姓之势,但好歹人家也是一个酒楼的掌柜,少说银钱也是攒了不少的,竟然说被扳倒就被扳倒了。现如今据说举家搬迁了,也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一个掌柜况且如此,他们一介小小百姓,有什么能力敢和她过不去?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常小银见并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内心那叫一个爽啊。当初要不是她自己机智,现如今最多不过嫁一个山野村夫罢了,哪里有现在这样穿金戴银、让大家俯首帖耳的本事?
就算是如愿以偿得到了秦隐川,也最多不过是和他在那野兽出没的山脚疙瘩下面凑合着过,哪有现如今日日这样的锦衣玉食啊?
想到这里,她便自觉再没有一点遗憾了,更是挑衅味十足地看着常满月,“怎么?妹妹嫌少?”
满月心想,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那好色的刘勤和这浪荡虚荣的常小银,简直就是绝配。
“不卖,请便。”
简单利落的四个字,让常小银刚爆满的征服欲瞬间坍塌。她用捻着丝滑手帕子的纤纤玉手,指着面前这软硬不吃的常满月,威胁道:“不卖?!今天便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话毕丝滑手帕子一甩,对着旁边的大丫环玉石吩咐,“来人啊,把这些破筐子全部搬走,运到家里去,正好拿去喂猪。”
玉石领了那俩小丫环上前,正打算先朝地上这两筐动手,便被前面背着弓箭的男人抽出了镰刀给吓退了。
隐川手握镰刀,颇有来一个砍一个的意思,骇得没有一个丫环敢上前。就连猴小瓜都扬起利爪,死命地叫唤示威。
这样的阵仗,一下子吓退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还有几个胆大的,也只敢躲在对面摊子那边偷偷观看。
常小银倒是毫不怯场,反而捻了丝滑的手帕子鼓起掌来,“秦大哥果然还是这么勇猛。只不过,我今日可是来正经买东西的,要真是被一个还没交摊位费的摊主给打了,那真是到衙门里也说不清了,你们两人怕是也回不去了,只能好好享受享受牢狱之灾。”
她捻了手帕子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即便是秦大哥武艺高超,能带着妹妹逃出牢去,可这墨国怕是再没有你二人这逃犯的立足之地了。”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我们没有立足之地的吗?”满月牢牢盯着她问。显然这个常小银并不像她大姑常茹花那么好对付,心思城府都是一流的,也难怪能在姿色的助力下,一举成了刘勤的正房了。
“哈哈,妹妹说哪里的话。本少奶奶不过是提点你几句。”听到常满月这样问,常小银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能看到常满月这样吃瘪的时候,她也算今天没有白来一趟了。
毕竟之前她相公刘勤被刘知县判下的惩罚还在,不得胡作非为。她自然也是不能率先挑头、与人为难的。只不过这绊脚石的事情,她可是非做不可。
明里暗里不让常满月这小蹄子好过就是了。
隐川举起镰刀,“媳妇,别和她啰嗦。只要有我在,有这把镰刀和弓箭在,没人能伤害你的。”
猴小瓜也蹿到了满月的肩上,抱着果核朝常小银那边砸去。
“啊!你这只臭猴子!”躲闪不及的常小银被那果核砸了个正着,一件明亮华丽的衣服瞬间被砸出了一个果核的形状,上面还俨然留下了一滩果汁儿,“我的衣服,这可是上好的缎子。”
话音刚落,猴小瓜又扔了一个果核出去,将将把常小银的发髻也给砸歪了,瞬间有些将散未散开来。
三个丫环虽然有心想要上前去捉住那只臭猴子,但是碍于那手持镰刀身背长弓的男人太过于危险,只能扶了自家少奶奶转身就走。
这副衣冠不整的形容可还真是不能在大街上久待的,要是被刘家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她们这些奴才没有一个脱得了干系的。
偏偏被扶走的常小银还不甘心地留下一句,“你们给本少奶奶等着。”
这一句颇有分量的话立时让看热闹的人全都跑了,保不齐等下这刘少奶奶就要带着一帮人卷土重来一血耻辱,到时候殃及的可就是他们了啊。
就连旁边那卖新鲜蔬菜的大娘都收拾起摊子手脚利落地跑了。
原本人群沸腾的一方街市,瞬间看不见一个鬼影子了。
猴小瓜又从牛车上扒拉下一个新鲜的野果子,似乎在庆祝终于把敌人赶跑了、这世界终于清净了、它终于能做个安安静静啃果子的小猴子了。
“隐川,我们这几筐东西今天怕是卖不出去了。”满月蹲下身子,重新把那坛子醉蟹给盖上,抱回牛车上小心摆放着。
隐川扛了两筐干货到牛车上,凑近了问:“那明日呢?”他只听到小媳妇说今天卖不出去,说不定明天就能卖出去了。
满月失笑,“哪有那么简单!这石坛县大半的人都不敢得罪刘少奶奶,自然我们的生意就算是摆摊做起来了,可能也是经营惨淡得很。”而且常小银有句话说得很对,虽然隐川力气武功都不错,但是率先动手伤人在官府看来便是不对了。
不仅有可能受到责罚,就算是逃跑,那深山老林里,也多的是赏银可以缉拿的。因此,这动手的事情,还真是不好衡量的啊。更何况现如今常小银的身份可不一样了,她要是从中作梗的话,保不齐两人是要吃闷亏的。
正当两人交谈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招呼声,“秦大哥,满月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人听到这略显熟悉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来,这才发现和他们打招呼的正是福来酒楼的伙计栓子。
“栓子,是你呀。”满月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有些疑惑,“你怎么不在福来酒楼里忙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虽然说薛掌柜已经不是福来酒楼的掌柜了,但是福来酒楼里明显还有很多伙计都是原先的人。刚才没在福来酒楼里看见栓子,但是满月觉得酒楼里工钱给得多,他八成应该还是在那里干活的。
听到这话,栓子脸色立马变了,转头朝现如今的福来酒楼吐了一口唾沫,这才转回来对两人说:“如今这个福来酒楼可是和我半点干系都没有的……”
先前的薛掌柜不仅人好和气,最关键的还是对待栓子也肯提点,这让栓子对他是死心塌地一般的。谁知道那刘少奶奶一嫁过来,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把薛掌柜酒楼的契约都给弄到手了,立马就换了一个新的齐掌柜来管理福来酒楼。
当时薛掌柜临走前还一直劝说栓子,叫他好好在福来酒楼继续干下去,这样才有工钱给他爹买药治病。栓子虽然心里不肯,但是碍于老爹常年卧病,短不得药材钱,这才昧着良心在福来酒楼里继续干着。
谁知道没过几日,他的老爹就去世了。因着这个由头,栓子便立刻辞了福来酒楼的伙计活计,美名其曰要回去好好操办他爹的丧事。
他这才从福来酒楼里开脱出来。
“那雷大厨呢?”满月对这个厨艺不错的雷大厨还颇有印象。
“他呀……”栓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雷大厨也是个好人,只是碍于一家子都靠着他养活,而且整个福来酒楼也少不得他。他要是不干了,那不是直接让齐掌柜和刘少奶奶没脸吗?满月姑娘你莫怪,雷大厨也是,也是身不由己啊。不过他厨艺好,想来在福来酒楼里待着,也不会遭受到什么苛待的。”
“那你为什么非不做伙计了?现在可有再谋生计?”满月有些担忧起他来。
栓子顿时义愤填膺,“薛掌柜从前待我那般好,我爹现如今已经去世了,再没什么可牵挂的,我可是谁也不怕的。再说了,我还有一些余下的工钱,还够用一阵子的。”
“你家如今就你一个人了?”
“是啊,我和我爹相依为命,现在他走了,可不就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栓子年纪不大,言语间却有几分洒脱的意味,“秦大哥,满月姑娘,你们别担心,我要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还可以把家里唯一的那间茅屋给卖了。”
就他现在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处境,会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他把茅屋卖了,也能抵挡一阵,再谋出路的。
隐川闻言有些撇眉,“茅屋是你爹留给你唯一的东西,卖掉了,你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满月掏出十两银子,塞到栓子手里,“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好好过日子,茅屋也先留着,总归是个念想。等以后谋到了出路,日子就会好过了。”
栓子哪里肯收下,那可是十两银子呐,他要是省着点花,也足够他好几年的嚼用了。
“不不不,满月姑娘,这十两银子实在太多了,我实在不能收下的。”栓子想要把这些银子还给满月,谁知道满月却把手背到了身后。他看着两人一脸的倦容,便知道是一大早就翻山越岭来到这石坛县运卖东西的。
况且今天看起来,两人的东西好像一丁点都还没卖出去。他们自己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却还给落难的自己整整十两银子。
就连从来都不喜与生人说话的隐川也开口了,“你收下,我们还有银子。”
猴小瓜转眼间又把爪子上的果子给啃完了,抱着果核在两人身旁蹦来蹦去。
栓子捧着手里的十两银子,心里猛地做出了一个决定,“秦大哥,满月姑娘,这银子你们不肯收回去,我就替你们先收着。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们去哪,我也跟着你们去哪。以后就跟着你们,不管是做仆人也好,做苦力也好,脏活累活,我都能揽下。”
“额……”满月有些意料之外,转头看了看隐川,又看到栓子眼里闪着的真诚,想到他今后在这石坛县怕是也难谋出路的,“成,但是我们可不是要你来做仆人的。你以后跟着我们,不管做什么事,一样都是有工钱的,而且每月都有。”
只是一个小小的石坛县罢了,她已经决定了,等会买点干粮,直接朝松嘉郡出发。
她来这里这么久了,除了石坛县,最多听到的也不过是些其他邻县,只偶尔几次听到了离这里最近有个松嘉郡。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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