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带南字的都是瓜娃子!
大多数朝议大夫们目光清澈,心神安定,并无波澜。
这几日白天参观,晚上分组学习讨论,各方势力大佬们早已经抽时间跟己方人马通过气,打过招呼,把今日朝议大会的议题内容,包括百官调整方案,都给大家交过底。
期间也做了些工作,达成了共识。
百官调整方案虽然不尽完美,但是大体上还能接受。
皇上愿意让大家提出意见,私下沟通,照顾各方利益达成妥协,已经非常不错了。
这样的机制,反倒不失为一个君子之争的好办法。
少部分人眼睛里闪烁着不甘心的目光。
世上总有些人没有占足便宜就觉得吃亏了,尤其是此前朝堂上的所谓清流。
他们名也要,利也要。
财富是他的,税赋是百姓的,责任是朝廷的。
肆无惮忌侵占田地,隐匿人口,逃税欠赋。朝廷清欠和加税,意图缓解国库窘困就嚷嚷是与民争利。
皇帝修个宫宇就是奢靡无度,自己上百万两银子修个“养老园子”是风雅之事;能臣清厘赋税,就弹劾横征暴敛;清官严格执法,就弹劾鱼肉百姓
只是这样的人,经过几次大清洗,朝堂上所剩无几,仅存的几位也是小心做人,不敢把自己的尾巴露出来。
等了一两分钟,赵贞吉又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流程当众表决。老夫说举手赞同,诸位可举手或不举手,举手者表示赞同。
老夫说举手反对,诸位亦可举手或不举手,举手者此时表示反对。
两者都不举手,表示弃权。”
解释了一番后,赵贞吉开口道:“同意部分中枢和地方官署以及部分官员调整方案者,请举手。”
刷刷,一百二十六位朝议大夫,有一百零七位举手。
二十八位资政大学士、学士,有十九位举手。
赵贞吉点过数,与同样负责点数的曾省吾核对一遍无误,叫记录在案。
“可以放下手。待会是反对意见表决,已经举手赞同的就不要再举手了。”
有人笑着答道:“赵公,知道了,两样都举手,这叫鼠首两端。”
众人都笑了。
等了一分钟赵贞吉说道:“不同意该方案者,请举手。”
无一人举手。
又记录在案。
赵贞吉拿着记录的数字宣布,“资政局和朝议局,合计成员一百五十四人,有一百二十八人同意该方案,二十八人弃权,无人反对。”
为什么有人敢当着皇上的面弃权?
胆子有点肥啊!
还是沟通不到位?
其实是这些人都是当事人,或致仕改任,或迁升加衔,秉承君子之风,也为了避嫌,此方案涉及自己,干脆弃权。
赵贞吉宣布表决结果后,径直坐下,该议题结束。
朱翊钧挥挥手,示意曾省吾暂停,他有话要说。
“朕为何把官制和官员调整放到第一个,因为朕此前说过,国计民生的方略规划定下来后,主持执行的官员就是重中之重。
不解决好人的问题,再好的方略规划,不会得到正确执行,都是水中月、雾中。
现在官员调整方案定下来,大家也都接受这个方案,那么接下来就是讨论未来三年的国是方略和规划。讨论完,沟通好,一致认同了就要认真执行。”
朱翊钧看着众人的脸,想了想,决定再补充几句。
能把这么多众臣叫到一起,实属不容易,有些话想到了就赶紧给大家说透。
不要学皇爷爷,没事当什么谜语人。
权谋可以玩谜语人,但是你的治国理念、方向和目标,要清晰无误地传达给你的执行团队,要不然他们搞不清方向,没法确定原则,怎么去执行?怎么治理政务?
“朕再补充几句,有些话不说不快,尤其是现在我们君臣聚得这么齐,机会难得。你们说朕是大明这艘大船的船长和舵手,张相是大副,诸位是水手长和水手。
那朕必须把方向给大家指明,把要做的事情给大家讲清楚,否则的话大船很容易就迷失方向,撞上礁石。”
“刚才朕说了一大通,主要矛盾,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说得很多臣工是头昏脑涨.”
许多人在心里点赞。
皇上你说得没错,我这脑子以前全是圣人经典,猛地给我说什么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确实转不过弯来,很难理解。
不过我有一颗渴望进步的心,我可以学习,我可以改造思想。
“其实吧这些话,通俗易懂来说生产力是如何创造财富,生产关系是如何分配财富。
此前我们的生产力,也就是旧生产力是农业时代,靠人力、畜力耕种田地,靠天吃饭,创造的财富主要是粮食等农作物,解决温饱问题。
这几年朕带着大明,发展的新生产力是工业时代。
两者创造财富的能力,犹如马车和火车之间的区别。
几年下来,新的生产力犹如开足马力的火车,滚滚向前,势不可挡。”
没错,这几年万历新政让太多人赚到了钱,尝到了甜头。
宗室、勋贵、外戚、文武百官、陆海军、工商业主,连普通百姓也分润不少,还孕育出数百万产业工人和农牧场新型农民。
这些人都坐上了火车,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所以那些试图阻挡火车前进的保守势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迅速扫进历史的角落里。
从农业时代进步到工业时代,一年创造的财富抵得上过去十年二十年,一切都在加快,所有人都觉得变化的速度太快。
其实不是新时代的速度太快,而是旧时代的速度太慢,才会让人产生错觉。
朱翊钧继续说道:“生产力,也就是如何创造财富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分配财富?
所以刚才朕问,当下大明最主要的矛盾是什么?不再是如何创造更多的财富,而是公平合理地分配财富。这个问题不解决好,会出大问题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这个分配制度非常重要。
是平均分配,不管男女老少,大家都分一样多?
又或者是按势分配,谁掌握强权,谁就分得多?
又或者按资分配,按劳分配?
朕也没法现在就下定义,只能在实践过程中慢慢探索。
但总的原则还是有的,那就是反对平均主义,那样会严重打击大家创造财富的积极性;又要防止差距悬殊,要公平合理。”
朱翊钧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你们看,朕说着说着又说复杂了。好了,后面的议题很多,时间紧迫,朕把话题收回来。
刚才朕的话,大家也听出来了。分配财富十分复杂,少不了争论不休,吵着吵着就会撕破脸、掀桌子,事关各自的利益,很难相让。
所以朕制定了资政局和朝议局,就是建立一个协商机制和平台,说白了就是提供一个给大家吵架的地方。
吵架不可怕,只要吵明白了就好。可怕的是掀桌子,大家都没得吃!
好了,后续的议题,一部分是如何继续创造更多的财富,相信大家对此意见不多。还有一部分是如何公平合理地分配财富,相信大家的意见会集中于此。
没关系,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说开了,大家好好协商,互相妥协,达成对大家都有益,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在座的诸位宦海浮沉多年,不是愣头青,朕相信你们有足够的政治智慧。”
朱翊钧说完后,示意曾省吾,议题继续。
曾省吾连忙说道:“现在请资政大学士、内阁总理张相为大家宣读《万历元年到四年国政总结报告.”
会议议程继续。
果真如朱翊钧所言,在军事国政总结报告,以及未来三年经济发展规划等方面,大家异议不大,甚至有人还认为太保守,耽误挣钱。
十八日讨论未来三年重大项目时,争论开始,越发激烈。
尤其是修建津浦宁沪、京汉粤、胶济郑西、沪浙赣湘四条主干铁路时,争论得最激烈。
在座的都是能臣干吏,熟谙地方政务。
这些日子又亲身体会了铁路火车的便利,目睹了滦州厂矿的兴盛,心里非常清楚,要是自己或者己方势力主政的地方,能够通铁路,政绩会一飞冲天。
有了政绩,就能踏上青云之路。
必须要争!
争到激烈处,河南内部吵了起来,为什么铁路从郑州过,不从我开封南阳过!
然后四川大骂湖南湖北,你们两个龟儿子的,为什么都可以修铁路?
尤其是湖南这个仙人板板的,居然有两条铁路。老子半条都没有,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负责铁路建设的兵部尚书郑洛出面解释。
开封不要急,胶济郑西铁路修好后,还会再修一条从海州到郑州,途经徐州、归德、开封等地。
耐心再等几年。
南阳也是,京汉铁路修好后,还要修一条并行线,从归化南下,经过太原、洛阳、南阳、襄阳、承天府、枝江过江入湖南西部
话还没落音,四川又跳起来了,格老子的,老子半条都还没有,龟儿子的湖南居然有三条了?
它是亲爹亲娘生的,我们四川是后娘养的?
湖南:老哥你老盯着我干嘛,河南有四条铁路了。
四川:你们带南字的都是瓜娃子!
河南:我招谁惹谁了!
郑洛无可奈何地出面解释,四川四面环山,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且这是修铁路,不是修栈道,施工难度太大了。
我们需要积累足够的隧道桥梁等施工经验,发展出足够强大的科技,才有把握去修建入蜀的铁路。
四川还是不依不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是不是我们赵公致仕了,我们四川乡党没有话语权了?
资政学士、川藏总督殷正茂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开口为四川发声。
川边诸多土司是未来三年改土归流的重点,此外它还要承担支援乌斯藏和云南,配合它们改土归流的重任,不能只讲奉献,不讲回报吧。
这样也太不公平合理的,与皇上提倡的公平合理的分配制度,完全不符啊。
话都讲到这份上,张居正和王崇古、王国光、李三江以及杨金水紧急磋商,决定给四川加福利。
批给四川一张卷烟厂牌照,设在成都;把川盐销售范围扩大到安徽和江西;加大财政转移支付,每年增加三百万圆;在成都建立西南轻工业中心,在重庆建立一个小规模的工业中心.
福利还不错,殷正茂和川籍官员,以及相关人士协商后觉得可以接受。
其实内阁对此早就有了预案,要不然一商量就这么快地掏出方案来了?
只是这些预案一直被张居正放在口袋里,就等着看四川这边的反应。
反应不激烈,掏出的预案条款就少;反应激烈,预案条款就多。
看人下菜。
此后每天会议内容就是讨价还价。
资政局会议上,有些事情资政们不好出面争,现在可以叫己方的朝议大夫出来讲。
地方的意见,是民意啊,我们要好好听一听。
白天开完会,几位巨头继续找人开小会,统一思想。
该争的还是要争,但是该妥协的还是要妥协。
朱翊钧派人把潘应龙召到自己的行在住所。
“凤梧,你马上履任吏部尚书,知道自己未来最重要的工作内容吗?”
“回皇上的话,继续推进考成法为核心的官吏管理和考核制度”
潘应龙巴拉巴拉说了一番话,朱翊钧微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凤梧还是不明白啊!”
潘应龙一时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