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眼,想吃什么选一下,我去后面挑。”罗浩道。
柴老板选了个鱼锅,都是牛尾棒,炖茄子,再加点杂菜也就够了。
他特意提醒锅边贴的大饼子一定要,还不要加豆,这才跟着陈勇去单间坐下。
罗浩选好了鱼,也慢悠悠的走回去。
进屋,见柴老板正在兴致盎然的闲聊着。
“说是在车后备箱里准备一个皮搋子,面抹大酱,等风干后要是遇到争执就把皮搋子拿出来,或者舔一口,能把对方吓半死。”陈勇说着。
“哦,这种啊。我年轻时候见胡同里的小孩子用纸壳子。”柴老笑呵呵的说道。
罗浩叹了口气,老板真是什么都说。
不过能看出来老板的心情似乎不错,有心思和小家伙们说说笑笑。
“纸壳子?干嘛用的?”陈勇问道。
罗浩来到老板身边坐下。
“浸水,打碎后拧干,然后晾一天,第二天把它踹在屁兜里。想用的时候随手拿出来,摔在对方身。用现在的话讲叫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柴老板哈哈大笑。
那画面,的确有点点的美感。
“这也行?”
“当然行,时间久了还掉渣,属于岁月积淀,后劲越来越大的那种玩意。”
“老板,别教坏了小孩子。”罗浩劝到。
“哈哈哈。”柴老板放声大笑。
“今天一早吃药了么?”罗浩问道。
“在这种开心的时候,怎么就你扫兴。”柴老板鄙夷道,“你每天都去大妮子那?”
“一周去三两次,太远了,几乎是飞到城市的另一边。”罗浩叹了口气。
“她一个人住,不安全。”
“老板,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了。”
“我还记得有个毕业生,大五那年实习,不知道为什么入室抢劫,结果踩点没踩好,那家有个男人在家,彪形大汉,把大五的同学按在地揍了一顿然后送局子,一辈子就毁了。”柴老板八卦到。
“害,现在……”罗浩忽然心念一动,“老板,您有什么建议么?”
“在卧室放一挂鞭炮,再放个火机。听到有人在客厅翻箱倒柜,就把鞭炮点着扔出去。”
“!!!”
“!!!”
“很多年前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儿,有个护士,老公是跑海运的,有一天睡觉,后半夜听到客厅有脚步声。她就这么做,你猜怎么着?”
“大半夜的,提心吊胆去溜门撬锁,一下子听到乒乒乓乓的声,还不得被吓死啊。”罗浩道。
“对,那个贼被吓死了,心梗发作。”柴老板颔首。
“!!!”
“那还是几十年前,要是换现在,你信不信贼的家属敢打官司要个几十万的赔偿?”柴老板问道。
“其实吧,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就怕是遇到那种不讲理的判案人员,最近类似的事情还少么。”罗浩道。
“喂喂喂,这种事儿别掺和,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不信你庭,有老板在,谁敢乱说。”陈勇提醒。
“我高度怀疑很多机构被渗透了,就像是章教授一样,拿了美国某个基金会的钱。”罗浩说完,展颜一笑,“老板,您今儿的手术做的可真是牛!”
……
……
“柴老板的手术,你们看懂了么?”有人问道。
“没看懂,但看不看懂都不重要了,老人家得将近八十了吧。”
“八十多了吧。”
“连续褥式缝合,还是内皮缝合,这种手法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说柴老板的针是怎么进去的呢?”
“不知道。”
江北省的专家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没人看得懂,哪怕只是一个过了时的老术式,哪怕柴老用的都是教科书写的最基本的手法。
正因为如此,众人才愈发感慨柴老板牛逼到了极点。
陈岩捻着络腮胡子,“别说看懂,换你,你能做到小罗教授那种程度?”
一个问题抛出去,把所有还在场的专家砸了个跟头。
柴老板的手术做的精彩,众人的注意力肯定不会放在助手身。
经过陈岩的提醒,大家才回忆当时小罗教授的手法。
不想,就注意不到,一旦回想,众皆哑然。
有一句俗话说,术者的水平决定手术下限,助手的水平决定了手术的限。
这台手术几乎完美,无论术者还是助手,每一个手术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
下限和限几乎重迭,完全挑不出来毛病。
陈岩叹了口气,自己只知道罗教授的水平高,没想到配合柴老板的手术竟然也游刃有余。
到底哪才是他的极限呢?
正想到这儿,手机响起。
“陈主任么,我,石硕。”内镜室石主任的声音传来。
“石主任,是那个患者的内镜做完了么?”
“做完了,也没做完。”
“???”陈岩一脑门子问号。
他有个同学的父亲体检的时候发现问题,内镜医生说患者结肠里长满了葡萄。
这种描述已经接近扯淡了,结肠肿瘤可以出现,息肉也可以出现,但形容为长满了葡萄。
医生素质真是参差不齐,陈岩在看见报告单的时候这么想到。
体检医院的医生因为没见过,所以根本没敢动,直接打发来级医院就诊。
陈岩当时收入院,按照结肠占位收的,准备完善相关检查后手术治疗。
可腹部平片出来,陈岩看见后也傻了眼。
结肠内部的确长满了葡萄,圆滚滚的,看起来很吓人。
这些葡萄就像是恶魔之眼,仿佛在地狱中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陈岩也有点懵,找内镜室石主任看一眼。
今天有柴老板的示范手术,作为东道主的陈岩是不可能不跟着的,于情于理,这面都更重要一些。
接到石主任的电话,他有点懵。
“石主任,什么意思?”
“里面全都是圆滚滚的葡萄样的赘生物,我看着不像是肿瘤,按说肿瘤不应该长这样。可你说不是肿瘤的话,是良性赘生物,怎么长了这么多。”
“留片子了么?”
“留了,也取了病理,但那玩意我没敢碰。”石主任实话实说,“先确诊吧,等等看,要是需要内镜切除的话,我再做一次。患者家属那面,你去说清楚啊。”
陈岩心中一动。
柴老板的严厉自己看在眼里,当时自己说有一个诊断不清的患者,柴老板非要逼着自己把患者拿出来,还亲眼看过后给了诊断,这才满意。
正好!
“石主任,我这就去你那,先别下来。”陈岩急匆匆的边走边说。
“怎么了?”
“柴老板今天做了示范手术,给沈自在做的,大隐静脉血栓……不说这个,我去照几张相片,从内镜电视的角度看,结合你内镜的角度,再拿着片子去找柴老板会诊。”
“工程院副院长,协和的那位老祖宗?”石主任试探着问道。
“是啊。”
“老陈你脸皮可是够厚的,人家能搭理你么?”石主任问。
“害,诊断不清,不正是应该摇人的时候么。虽然打扰了柴老板吃饭,但我估计人家柴老板心里乐不得的。你以为柴老板跟你似的,下班后就连个会诊都不愿意会。”
“那你来吧。”
陈岩用的速度把能想到的东西搜集起来,随后给罗浩打了个电话,他甚至还带着患者家属,自己的那个同学一起赶去。
吃饭不带我?
老子自己赶着过去总行了吧,陈岩心里想到。
做人一定要脸皮厚,要是脸皮太薄的话,说句不好听的,吃屎都赶不热乎的。
罗浩不带自己,那是因为柴老板没必要跟自己客气,自己去了反而拘束,都是罗浩医疗组的人更和谐、融洽。
但自己这不是有疑难杂症要请教么!
理所应当!
带着同学来到饭店,陈岩也没给罗浩再打电话,而是直接来到包厢门口敲门。
坐在门口的陈勇开门,看见陈岩后有些惊讶,“陈主任,您怎么来这么快!”
陈勇似乎早就猜到了陈岩要来,陈岩犹豫了一下,但现在可不是和陈勇闲聊的好时候。
“这不是要和柴老板求教么。”陈岩的腰已经弯下去,他的个子本来就矮,再加弯腰,姿势古怪,陈勇连忙躲到一边。
“小陈啊,来,我看看什么情况。结肠内一连串的葡萄样肿物么?”
“是是是是。”陈岩没口子的说着是,拎着片子,拿着各种资料来到柴老板身边。
拿起片子,柴老板昂头对着灯光看了一眼,“呦呵,可好多年没见这玩意了。”
陈岩一怔,旋即大喜。
自己没见过的病应该属于罕见病,可人家柴老板看一眼片子就知道怎么回事!
但陈岩没说话,只是陪着笑脸静静的等着。
“小螺号,来,考试。”柴老板把片子交给罗浩。
罗浩也看了一眼,“呦呵!”
他没说好多年没见之类的话,但意思差不多。
陈岩满脸的络腮胡子微微颤动着,难道连小罗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主任,您问问患者家属……”
“小罗,患者家属我带来了,在外面等着,柴老要是有什么想问的,我叫他进来咱马问。”陈岩马说道。
“牛!”罗浩竖起大拇指赞道,“老板,我就说陈主任心细如发吧。”
“那倒是,带片子、资料来就差不多了,陈主任还把患者家属也都带来,的确不容易。”柴老板也赞了一句,把陈岩乐的合不拢嘴。
他回身叫自己同学进来,简单寒暄后罗浩问道,“老人家是您?”
“父亲。”
“平时住在哪?”
“在家,道里区……”他随后几乎把完整的门牌号报了一遍。
“呵呵,别这么拘束,就随便问几个问题,老人家平时吃过什么古怪的东西么?”
“古怪?东西?”男人一脸懵,很明显他不知道。
这也是常态,子女平时都班,不可能事无巨细的知道老人都做什么。
“那您问问老人,有没有吃过蟾蜍皮,就是癞蛤蟆皮,用来防癌的。”
这种目的性极强的问诊属于临床的忌讳,但柴老早就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没人敢于质疑柴老的做法。
“!!!”
“!!!”
除了柴老板之外,几乎有所人都瞠目看着罗浩。
“不是有华蟾素么?好像用不着吃蟾蜍皮。”陈岩咧嘴,哭笑不得的问道。
“害,老人哪舍得,华蟾素多贵啊。现在好像出医保了吧,更贵,不舍得吃。”罗浩道。
有关系么?陈岩心里想到。
但虽然这么想,却还是让同学抓紧时间问问家里老人。
男人不懂怎么回事,但也乖乖的拿着手机出门去打电话。
过了会,他神色古怪的走进来。
“柴老,罗教授,我爸真的吃了蟾蜍。说是以毒攻毒,有人就是这么吃,把癌症给吃好的。”
柴老板和罗浩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吃蟾蜍会有什么后遗症么?”男人忐忑的问道。
“没什么后遗症,这种结肠里出现大量葡萄的影像一般来讲是曼氏裂头蚴病感染的标志。但是吧,不是普通的感染,是短时间内大量曼氏裂头蚴进入消化道导致的。”
“我家协和的病历库里有很多类似的病历,驱虫治疗的同时最好是手术治疗,不能用内镜,得开刀。”
开刀?
“前段时间老板刚来的时候,那个阑尾切除术后右下腹麦氏点疼痛的患者,类似。只不过这次的手术要取出来的曼氏裂头蚴比较多,得开刀。”
说完,罗浩看向柴老板。
“老板,考试合格么?”
“嗯,还不错。”柴老板在看其他资料,看完后把东西交给陈岩,“既然已经做了内镜,取了病理,那陈主任催一催,病理结果出来后再说。”
“哦哦哦。”陈岩迷茫的点头。
“手术老板就不了,里面的曼氏裂头蚴太多,做起来辛苦,我跟陈主任吧。”罗浩看着柴老板建议。
“手术简单,我看你用内镜都能做,注意别把头节留在里面就行,别的没了。”柴老板说了个要点,这事儿就此打住。
陈岩很知趣,见柴老板和罗教授一起给了同样的诊断,知道再聊下去也没意义,便感谢了几句离开。
出了门,陈岩低声斥道,“怎么吃蟾蜍皮呢!这不是瞎胡闹么!”
“我爸说听课讲的,有健康营养师讲课,说蟾蜍皮里含有很多抗癌的东西,常吃的话可以有效控制肿瘤细胞的出现以及生长。”
“那不扯淡么!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放。”陈岩道,“生吃的?”
“不知道,估计是吧。讲座的公司提供的,我估计是蟾蜍皮晒干了后磨成粉。你说他们也是,费这事干啥,骗钱就骗钱,你弄点粉面子卖给老头老太太也行,这时候就良心发现,非要用真的蟾蜍皮。”
陈岩听完,差点没笑出来。
给真的都是错了?
货真价实,好像也有问题。
“个世纪,二战后,都说镭元素能长生不老,越传越神,所以那时候就忽然多了一批有放射性元素的保健品。”
“啥?这玩意也能当保健品卖?!”陈岩的同学震惊。
“是啊,还挺贵呢。有的商家特别有良心,用的都是真材实料,结果有个哥们早早就死了,现在身体还有辐射性,一到晚整个棺材都锃亮。”
“……”
“保健品吧……你家老爷子是不是为了领鸡蛋去的?”陈岩问道。
“害,领啥他们都去,站一两个小时都嫌多。”陈岩的同学苦恼的说道,“有一家卖净水器的,去了能领一桶水,自带容器。你说我爸都多大岁数了,每天拿着一个十斤的小桶就听课。
别说鸡蛋了,为了一桶纯净水都能去听半天的课。唉”
“别把人给累坏了,每到储存秋冬菜的时候都会有抱着大白菜楼出现肋骨骨折的患者。”
“怎么骨折的?”
“谁知道碰哪了,话说回来,你家老爷子这病还是要手术,躲不掉。”
“老陈,能不能不做。”陈岩的同学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是我说不做就不做的么,你没看见?再看看,再看看。”陈岩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差点没怼到同学的眼睛里,“每个葡萄里都有好多虫子,你算一下,这到底是多少虫子!”
陈岩的同学无语。
“内镜取不出来,也不是一条都取不出来,是取不干净。我到时候拉着小罗教授台,你放心,一定给你做的好好的。”
“刚刚那个年轻医生?那位老人家可以么?”陈岩的同学提要求。
“滚蛋,你知道那位老人家是谁么,人家是工程院的院长!不是院士,是院长!”
陈岩说的时候,把副字自动屏蔽掉。
“!!!”陈岩的同学咂舌。
“行了,回去和老爷子说一声,我再去吓唬一下,以后可别去听那些什么营养师的讲座了,他们压根就没证,就是胡说八道。”陈岩叮嘱。
“是是是,我知道了。”
“有证也不行,都特么扯淡的。人家凭啥给你鸡蛋,让你去听课。贪小便宜吃大亏,你家老爷子这些蟾蜍皮不知道多少钱买的呢。”
陈岩想到了手术室的那个护士。
还真是,次次都当,当当不一样,真心防不胜防。
范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还别说,真洗脑。
“那就只能等手术了?那个小医生行么?我看他太年轻了。”陈岩的同学啰嗦道。
“行吗?你把吗字去掉。”陈岩斥道,“我跟你讲,我的手术做的……做的……做的……”
“做的什么?”陈岩的同学不解。
陈岩心里有些纠结,但话都说到这儿了,他干脆直接说下去,“我手术做的比小罗教授差了一个档次!”
这话说出口后,陈岩身心舒畅。
原本在最开始的腹茧症手术时陈岩就意识到小罗的手术不弱于自己,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通过将近一年的了解,陈岩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水平的确不如罗浩,无论是手术还是诊断。
就拿今天的事儿来说,人家配合柴老板做手术,别的不讲,光是连续褥式缝合举重若轻的那一幕自己就不行。
看着简单,但自己想要达到那种程度,下辈子都没戏。
眼前这事儿,自己看见后有多惊讶,就衬托出来小罗教授有多彪悍。
自己认为的罕见病,竟然成了人家爷俩之间的一个玩笑式的考试。小罗教授看眼片子,根本没犹豫就给了诊断,人家不知道看了多少类似的病例。
这不扯淡么,自己得脸皮多厚才能说水平比小罗教授强。
不过承认有承认的好处,一旦承认,心情舒畅,自觉前路无比宽阔。
“好吧,那这事儿交给你了。”
“跟你家老爷子说,以后可别瞎胡闹了。”陈岩严肃的说道,“再这么闹下去的话,不知道还要捅多大的篓子。”
见同学心不在焉的答应着,陈岩开始恫吓,“就像我刚给你讲的放射性物质,你以为是开玩笑?那些什么狗屁玉石的床,睡一个月全家得癌,这可不是我随口说的,全国光我知道的就不下十例。”
“!!!!”
陈岩的同学连连点头,“对了,那虫子叫什么名字?”
“你先回去,我一会微信发给你。”陈岩道。
“你不回?”
“靠,求着老人家给看病,我不得在这儿守着么,你以为人情那么简单。赶紧滚,滚,滚。”陈岩不耐烦的把同学给撵走。
都是多年的老同学,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老陈,协和的水平真的这么高么?我光知道协和男科来着。”陈岩的同学还是有些忐忑。
“这么讲吧。”陈岩沉吟,“老郝家的孩子,前几年头晕目眩,我带着看的,检查做了好多,最后都没有明确诊断,后来你猜去协和说啥了?”
“对啊,我听他说好像是先心病。”
“对,头晕目眩,站不稳,一米九的大小伙子说躺下就躺下,竟然不是神经系统疾病,也不是耳石症,是卵圆孔未闭!你敢信?水平差多了,人家建院百年,都是全国最好的医生,看最难的罕见病,病历都留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