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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大明朝最年轻的尚书

寂静的瀛楼。

楼外是那夜风拂过,吹动了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水畔的垂柳随风摇曳,索索作响,发出细腻悦耳的声音。

而朱载坖的内心却是猛的一跳,宛如是有一道闷雷声在脑中炸响。

藏在帝王常服袖袍下的双手,也不由的握紧成拳。

不过。

皇帝到底是不可名状的存在。

朱载坖的脸色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只是嘴角带着丝丝笑意。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刚刚为帝国立下大功,统御三军收复故地的功勋之人。

“前唐贞观四年,四方蛮夷头人来使中原,入长安城,登太极宫,朝我中原君王。值此,诸夷欲奉唐太宗为天可汗,意为天下诸族共主。乃至彼时,中原之国势盛,兵锋无敌,遂自此中原发四方蛮夷诸部之文,皆盖天可汗印玺。”

这是天可汗之名的由来。

对于朱载坖这种三十年身处王府潜邸,又历数年书院山长一职,自然是早已熟记于心。

进而。

朱载坖脸上带着一丝深意:“润物今日问朕于天可汗之名,是何用意?”

严绍庭亦是面上含笑。

自己和朱山长这一问一答,可不是简简单单流于表面。

自己问天可汗之名。

朱载坖按本解释,但却又提到了中原国势强盛,兵锋无敌,这可不就是如今的大明将要望见的景象。

而朱载坖心中也同样明白。

当严绍庭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存了什么意思。

自前唐贞观四年开始至今,已经过去了数百年,而天可汗的称号在唐朝尚未覆灭的时候,就已经名存实亡。

如今,貌似中原之国的君王,即大明的皇帝陛下,似乎也有机会取得这一充满荣耀和威严的帝王称号。

朱载坖心中如何不激动。

自己自即位以来,所求的无非就是属于君王的文治武功。

没有什么比国家日益强大,将士在外开疆拓土,四方蛮夷俯首称臣,来的更为直接有效了。

如今光是一个复套的功绩,就足以让自己告慰天地,祭祀太庙了。若是再上一个天可汗的尊号,自己的帝王功业就可以直追二祖了!

严绍庭自提出后,便一直默默的注视着皇帝的反应。

眼前这位新君,和老道长是全然不同的。

其实从内里最深处的跟脚来说,老道长那四十五年的帝王生涯,是在不断的对抗朝堂官员,以求将前面历代大明君主丢失的权柄一样样收回。

所以老道长不断的使用朝堂权谋,用臣子去对抗臣子,而自己则往往是置身事外,从容应对。

等到了如今隆庆朝。

大明终于是在老道长的手中打开了新政的口子,新君则是继承了这一遗愿。

但朱载坖这位隆庆皇帝却又有所不同。

他需要新政来中兴帝国,却又要取得远比先帝更多的名声。

好名声。

这一点在原本的历史上,同样发生过。

只是过程和结局不一样。

严绍庭可是清楚的记得属于隆庆一朝的那一桩桩大事件。

隆庆开海。

隆庆和议。

最后得隆庆中兴之名。

可原本的路子是错的。

开海只是让东南一地的士绅大户们,更加的富裕,可以更为光明正大的赚取海外的利润,而朝廷却根本无法从中得到半点好处。

与俺达部的和议也是如此。

虽然让九边得到了喘息之机,让将士们可以稍作歇息,但也彻底让九边陷入到最终崩坏的路上,肥的只有边地文武官员和晋商晋党。

于是乎。

隆庆一朝就出现了,国家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善,而皇帝却得了一个中兴之君的名头。

官员士绅们赠送给皇帝的。

而一个求名的皇帝,自然是好相处的。

也正是因此,这才有了今日严绍庭这番言行。

迎着皇帝的注视,严绍庭面上含笑。

他轻声道:“我中原之敌,历来皆在北地,自秦汉以来,凡动荡我中原国本之敌,皆自北而下。而东海、南岭、西域,虽有贼寇窥伺中原,却不过撮尔小贼,不成气候。臣此次奉旨领兵出征,克复河套故地,引兵北出阴山,控扼漠南,遥望漠北,深知北地之敌乃我中原心腹大患。臣以为,此番三军将士效力,俘贼子无数,将入朝献之。陛下之功业,可直追二祖,若陛下锐意进取,革故鼎新,则我朝当继续用兵北地,东起辽东,西至河西,荡一切北地贼寇,驱贼西逃,则北地可得至少百年安宁,诸部来降以求归附。”

在勾动出皇帝那颗欲要成文治武功的帝王之心后。

严绍庭顺势便将自己的谋划藏在宏图伟业之中说出。

辽东!

这才是大明朝肉眼可见的心腹大患,贼子养精蓄锐之地。

与其说荡平北地,不如说他想要荡平辽东。

朱载坖则是两眼瞪大:“这……我朝可有此力成其事乎?”

严绍庭则是重重点头:“如今先帝和皇上降旨,召戚继光、谭纶、俞大猷等善战悍将北上,用于北地九边,臣以为我天朝王师荡平北地关外,指日可待!”

饼。

自古有之。

大多数时候都是自上而下画饼。

但却也不是没有自下而上的画饼。

现在的严绍庭就是以臣子的身份,给大明的皇帝画出一张大大的饼。

朱载坖不禁喉头耸动了一下,吞咽着嘴里滋生出来的唾液。

严绍庭则是更近一步道:“而如今东海之外,此前岁有倭寇来犯,而今却已被诸良将平定,海域安宁,商贸无数,此处已不成气候。而我朝于南岭以南,自古便有官府之设。虽交趾等地,已在外多年,却并非人心尽失,待北地荡平,朝廷便可选拔善山林之战者南下,用兵以复交趾。终了,我中原便仅余西侧之敌,四川以西,甘肃以南,山高路远,今不宜治民,却可设军防备,以图困之。进而有北地平定,则河西走廊可开,兵进阳关以西。”

瀛楼上。

年轻的太子少保,正在为皇帝缓缓勾勒出一副宏伟疆域,描绘出一副万里山河尽归君王执掌的气象。

朱载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虽然并非天资聪颖之人,却也并非愚钝之辈,严绍庭所说的话很容易推断真假对错。

中原首敌,历来就是九边之外的草原。

而只要大明平定了草原贼子,自然就有余力去经略南方。

朝廷也能将每年耗费在九边的海量钱粮物资,抽调出来,用于在别处经营。

至于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朱载坖的目光平静却又不平静的注视着严绍庭,他相信这个年轻人说的。

因为流失在外百余年的河套,正是他带兵收回的。

而严绍庭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充满了魔力和诱惑力。

“皇上。”

“待那时,王师荡平北地,收复交趾,控扼吐蕃,重开西域,陛下君王之名,必当威加海内外,天可汗之名,亦将重归我中原汉家君王之身。”

“陛下,便是我中原八百年后,第一个被诸夷番邦尊为天可汗之大明皇帝!”

话音落地。

一切归于平静。

楼上,夜风中。

只有大明皇帝和太子少保的呼吸声。

一急一缓。

一重一轻。

“好!”

“说得好!”

半响后。

一声惊叹,从皇帝的嘴里迸发而出。

……

翌日。整个北京城是在连绵不绝的鞭炮声中苏醒过来的。

当天色渐渐放亮。

北京城里晚起的百姓们推门而出,便见家门外的大街小巷已经是被鞭炮散发出的浓浓硝烟包裹住了。

鼓乐不断,从四面八方而来。

今天的京师,一片热闹喜悦。

早早的。

朝廷上至内阁,下至六部五寺各部司衙门官员,便早早的等候在了永定门外。

礼部的官员们,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按照内阁、司礼监以及礼部议定的流程。

加上皇帝昨日发下的旨意。

今日征北大军班师回朝,凯旋而归。

皇帝特加旨意,大军自永定门入城,各部司官员引导征北大军将领于天坛和山川坛祭祀天地。

而后三军将士归营,待朝廷发下赏赐。

军中将领则继续沿着永定门大街和正阳门大街,由南向北,入正阳门,进大明门,最后行至承天门后、端门前。

皇帝会带领征北大军各营主将,祭祀西侧社稷坛,而后带领征北大将军,祭祀太庙。

最后的最后。

才是各路人马齐聚皇极殿前。

而征北大军所俘的蒙古各部头人,也将会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被献出。

一整套流程,几乎是安排到每一刻钟。

然而。

当京中官员们依着定下的时辰,在永定门外已经能看到凯旋而归的征北大军,看到那些走在队伍前头的将领们时,却是脸色微变。

高拱几乎是踮着脚,举目看向不断靠近过来的大军。

而在他身边的高仪则是眯着眼轻咦了一声:“这……怎么不见严少保的身影?”

按照规矩。

等下祭祀天坛和山川坛的时候,需要严绍庭献上河套和阴山以北的泥土,寓意故土已归。

可现在竟然是不见人!

随着大军越来越近,已经近到眼前。

当高拱等人看到那满脸尴尬的王崇古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征北大将军、新晋的太子少保严绍庭。

不见了!

不等高拱等人开口,也不等王崇古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和解释。

一道马蹄声已经从众人身后赶出永定门。

众人回眸。

是宫里的传旨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龙虎大将军严鹄,骁勇善战,忠良憨厚,纯性天真,封武川伯,掌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不见严绍庭的踪影,已经是让众人措手不及。

当皇帝的旨意传达完毕,众人更是齐齐的看向已经是驾马上前,翻身下马,走到传旨太监前,躬身举起双手领旨的严鹄。

现场所有人,无不是双眼震惊。

一门两爵!

谁也没有想到,在原本皇帝已经将严家晋为昌平侯之后,竟然又给了严家一个武川伯的爵位。

虽然貌似不是世袭罔替。

可如今的严家却也是一门两爵。

而且严鹄的封地还是武川。

这无疑已经是彻底表明了皇帝全盘认同之前严绍庭进奏的,有关于要在阴山以北驻军建城的想法。

可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该要上前给严鹄道贺的时候。

那传旨太监又说:“征北大将军、太子少保严绍庭,另有旨意。今由武川伯代之,祭祀天坛、山川坛,献河套、阴山之土。”

众人愈发迷茫疑惑起来。

严绍庭不见了,但如今皇帝的口谕似乎也表明了,皇帝是知道严绍庭在哪里的。

虽然当下让严鹄代替征北大军的主帅祭祀,不在商议之中,可众人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让他们出面反对,最后导致误了时辰。

这罪名可就大了。

破坏朝廷祭祀,几乎是等同大逆的罪名。

人群中,有人欢喜有人愁,可所有人也只能是由着皇帝看似是胡来的举动。

乌泱泱一群人簇拥着严鹄入城。

先后祭祀天坛和山川坛,献上河套和阴山之土。

而后三军士卒回营,等待朝廷后续封赏,而军中将领们则是随着官员们直入内城。

等到众人穿过承天门后。

才看到皇帝的御辇早已等候在此,而一直找不到的严绍庭竟是赫然就陪站在皇帝身边。

高拱顿时气息为之一滞。

李春芳更是眼里闪过几道寒意。

他们眼里这等画面,可是有着无数种含义。

严绍庭脸色平静,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些人面露惊讶。

而朱载坖则是微微含笑,瞧着众人都已经到了,便随后一挥:“诸卿既已到了,便先祀社稷,再祭太庙吧。”

众人无言以对,唯有俯身领命。

而严绍庭则始终就跟在皇帝身边。

等到祭祀完了社稷坛和太庙后。

今日的典礼便算是完成了前半段,后面就是献俘和皇帝金口玉言加封赏赐此次出征的有功将士了。

皇极殿前。

那高高在上的陛阶之上。

早已设有皇台龙椅。

这时候,严绍庭便停在了陛阶前的广场上,而皇帝则是由着司礼监的人伺候着坐在了上方的龙椅上。

文武分列左右。

整个皇宫大内,入目之处皆是旌旗招展,迎风飘扬。

大汉将军们早已通宵将甲胄擦得透亮反光,在阳光照射下耀眼无比。

那些宫女们则是探长了脖子,搜寻着那些凯旋而归的将军们,心里暗暗祈祷着自己能被赏赐给某个新晋的有功将军。

教坊司的乐班,则是藏在宫闱暗处,将那悠长的乐声传递进每个人的耳中。

这时候。

依旧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吕芳,步履有些颠簸的出现在陛阶上方。

只见他的手中捧着一道明黄的圣旨。

广场上。

众人无不是神色一振。

最精彩的事情要来了。

吕芳作为多年的内相,传旨自然是熟稔无比,操着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严绍庭加礼部尚书职,领礼部事……”

“钦此。”

万籁俱寂。

不论是清流旧党中人,还是新党各系官员,全都疯了。

他们无不是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陛阶上的吕芳,似乎是在等待着对方纠正错误,是他读错了旨意。

可人们没有等来纠错。

却是等来了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六部尚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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