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向天再借十亿两!
金銮殿上,身穿紫衣的工部尚书孔子星立马出列,连忙打断道,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这件事关系太大,不是他一个尚书能够担待得起的。
工部确实看着火车商会眼馋,但只想要吃肉,不想要挨打,所以刚刚群臣商议的时候,天后给了一个暗示,他就顺势说了一句,但哪想到这肉没有吃到嘴中,先一口锅就给扣了下来。
而且这锅还不像以前的政务,能够拖个一两个月看看成效,交易所什么局面他这位二品大员自然心里面门清,若答应下来,恐怕还没有回到家中,就会因为火车商会被当做替罪羊处理。
天京如今的局势不能没有周铁衣,但是却可以没有他这个工部尚书。
周铁衣嘿然一笑,“孔尚书这话哪里差了,我觉得很好啊,谁提议谁解决,大家说是不是?”
孔子星平日里也算是善辩,但是位有尊卑,手里的资源和实力不同,就算再善辩也理屈词穷,于是他只能够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天后。
天后观照整个玉京山,现在交易所一条街的哭爹骂娘的声音让她眉头微皱,即使她无法穿透周铁衣建立的大夏交易所,但是也明白里面是个什么状况。
更加可气的是那些从交易所里面出来的蠢货已经在唱着昨天传出去的影射之语。
“日既出于东,月何占其位!”
这个时候靠近殿外的一位从五品朱衣出列,“周尚书此言差矣。”
说话之人正是天后招揽的纵横家张松岳,他之前解决大祭之事有功,所以加封了一个平章宫行走的虚职,让他能够上殿参政。
周铁衣望向眼前这位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没有立刻答话,这身份不对等自然有人替他问话。
“张大人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一位周家故吏开口问道。
张松岳说道,“非是有更好的办法,不过臣耳闻这几日天京交易所内火车商会股价暴跌,好端端的折了千万两白银,而天京交易所是周尚书在管着,火车商会是郝仁在管理着,也是周尚书的故吏,在让孔尚书担待之前,于情于理,周尚书和郝仁都应该将这事处理说明。”
张松岳没有一味让着周铁衣,反而更进一步,做出天后要与周党在这朝廷之上真正大决战的模样出来。
御座之上,大夏圣上忽然开口道,“火车商会管事郝仁在哪里?”
羽林军都统出列回答道,“在偏殿候着。”
“宣上来。”
等郝仁上了殿,大夏圣上的目光汇聚在郝仁身上,郝仁只觉得全身都被看得通透,就像是赤裸裸站在大街之上,被无数道人的目光审视,藏不住分毫隐秘。
“郝仁,如今火车商会风波,你可有解释?”
听到大夏圣上的提问,郝仁没有用‘火车商会是民营’这样的理由来解释,这种解释可以堵住臣,但堵不住君。
因为君是制定法律的人。
法家学说在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法条制定得再严密,也有漏网之鱼,为了防止有人钻这些漏洞,法家在很早之前就有了‘不应得为罪’。
这是一个单独的罪名,意思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因此定罪。
那什么事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这个取量就全凭制定法律之人的心意。
最名正言顺的‘不应得为罪’就是激起民怨,民愤。
而现在火车商会股票暴跌,自然已经引起了民怨,在之前百姓们找不到宣泄口,所以只能够将过错怪罪给想要拆分火车商会的天后和朝廷,但现在如果用‘不应得为罪’也可以将郝仁当做替罪羊给推出去。
你管着火车商会,无论锅是谁的,总得有你一份。
所以郝仁根本没有在这这个问题上辩驳,这只会让其余偏向中立的大臣们觉得他‘不懂事’。
郝仁抬手道,“草民在天后的平章宫中待了三天,三天前股票价格明明还是好的,不知道为何如今跌了这么多,想来是草民疏忽值守之过,请圣上和天后另择良人管之。”
朝廷之上的群臣都是政斗高手,此时也不禁为郝仁的回答暗暗佩服。
火车商会本身自然是在法理上没有错,想要判只能够判‘不应得为罪’,所以这个时候再争论法理,那就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
但即使是‘不应得之罪’,其本身也要有‘理’,所谓律令无条,理不可为者。
既然有理,那么就可以细分,具体的法理不能够分,就从事理来阐述。
我郝仁三天前管着的时候还好好的,但这三天天后不让我管了,把我关在宫中,就算我有过错,天后没有过错吗?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郝仁最后一句话,再次回到了事情的核心。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处理出篓子的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如何解决问题,没有了郝仁,其他人能够快速稳定下现在的局面吗?
如果有这种良人,郝仁早就没有了活路。
大夏圣上的目光看向天后。
天后第一次从她坐着的宝座上起身,拜道,“这是我的疏忽。”
天后这么说,隐藏的另外一层含义就是她当时在大夏圣上面前立下军令状,要收拢周铁衣的中央银行之权,但现在却弄出了这个疏忽出来。
大夏圣上目光收回,他在这个时候当然不能够拆天后的台,轻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大夏圣上重新看向郝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火车商会以前你管着,没有出什么纰漏,自然是不错的,但现在商会股票尚未安定,恐伤民本,你可有什么对策?”
大夏圣上一方面赦免了郝仁刚刚的请罪,表示既往不咎,这也隐含了他不会再对郝仁穷追猛打之意,同时也开始询问起郝仁,或者说周铁衣的条件。
郝仁轻舒了一口气,今天朝廷之上最激烈的争论已经过去了,他拱手道,“如今商会动荡,在于百姓们惊恐商会变革所致,即使让草民现在去安抚百姓,恐怕也难以破镜重圆。”
郝仁用了破镜重圆这个词来形容现在天京百姓的心情和朝廷上的局势,说到了所有大臣的心坎中。
“草民斗胆,请陛下批准此策,以安民心!”
郝仁从袖口中拿出一迭写好的策论奉上,大太监薛明浩接过策论,奉到台上,大夏圣上一目十行,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就看完了这个策论,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薛明浩说道,“读。”
薛明浩领旨,开始读郝仁的策论。
《请十亿两白银贯通交通策。
相比于当初的周铁衣,此时郝仁写的策论更加白话文,近乎于平铺直叙。
但仅仅只是一个开头,就让一直张望着脖子的群臣们发出一声声惊诧之音,顿时让整个大殿就像是充满鸟雀的林子一样。
薛明浩甚至不得不停下来,先朗声肃静,才继续读了下去。
里面的内容其实在第一句话就已经说明了。
那就是拿出十亿两白银来修建整个大夏的交通,这可比之前郝仁传递给市场的《关于天京东南线三年规划方针要宏大不知道多少倍。
即使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司律和司民都侧目,看向了不说话的周铁衣,他们想过周铁衣会弄出大手笔,但没想过这一开口就是十亿两!
要知道以前大夏朝不吃不喝,去年朝廷一年白银收入也才两千万两,若这真的批准,那大夏朝廷岂不是五十年不用吃喝了?
当然事情也不能够全部这么计算,因为周铁衣在设立中央银行之初,就曾经保证过能够每年为朝廷直接增加至少一亿两白银的收入。
而今年一开年加上去年的两个月,其实中央银行在周铁衣手中,起到的作用已经远远大于了每年一亿两的财政营收。
按照这样来计算,即使是十亿两,也不过是十年以内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今天朝廷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局面,不就是因为天后想要接管‘一亿两白银’的中央银行吗?
现在周铁衣倒好,在这个基础上再乘十倍,天后连一亿两都管不好,如何再取信大夏圣上管理好十亿两?
到时候恐怕哀鸿片野的就不只是天京交易所一条街了。
群臣一边想着,一边认真听着,空口白话,他们也想要知道郝仁怎么让朝廷变出十亿两白银出来。
渐渐地,他们听得有些入神,因为郝仁确实给出了解决办法。
那就是中央和地方双拨款制度。
现在铁路的修建,都是以朝廷和火车商会为主导,除此之外,只有山铜府,汤州府一线是宁王,墨家,公输家修建,北方五省道的铁路修建仍然是朝廷拨款。
郝仁提出的是继续追加铁路国家债券,只不过这个铁路债券只是个引子,拨给地方县府,让地方县府如同开平线一样,修一条最好的经济线路,之后再以这条经济线路的收益作为抵押,向地方百姓筹集资金,也就是地方债。
虽然百官们没有对国债,地方债有清楚的认知,但是他们思考了片刻就明白这本质上还是再次借钱,而且是在借钱的基础上再借钱,以前是借国家的钱,局限在天京,六环机关城等两地,但以后就真的要让地方县府去借钱了,到时候整个大夏朝都在借钱,自然能够凑出十亿两白银出来!
但想到向天下百姓借十亿两白银,即使是司律和司民也觉得头皮发麻,董行书本来觉得自己已经逐渐接受了周铁衣那一套经济理论,是儒家改革派中最开明的,但此时听到要让地方县府借十亿两白银,他仍然忍不住出声道,“荒唐!”
薛明浩被董行书这一声打断,他自然不敢训斥董行书,只能够用无奈的神色停下了宣读,这些神仙打架,他没必要凑上去当炮灰。
董行书也不看郝仁,直接看向周铁衣,“我且问你,若以后还不上这十亿两白银,天下该如何治?!”
周铁衣笑了笑,“若按照我的改革之法,连十亿两白银都还不上,这天下也不用治了,拆了才好。”
“混帐话!”
“大胆!”
“周铁衣你这是失心疯了!”
声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过现在的周铁衣老神在在,丝毫不惧,看向御座上的大夏圣上,“圣上既然让薛总管念出来,就说明这策论自然有可取之处,既然郝仁已经将策论拿出来了,那么采不采纳全凭圣上心意。”
周铁衣直接将皮球重新踢给了大夏圣上。
大夏圣上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若周铁衣真的出一个馊主意,他甚至不会大发雷霆,还会哈哈大笑,但怕就怕周铁衣现在出一个‘千钧一发’的好主意。
而这篇十亿两策就是如此。
虽然粗略一听,这是误国之策,但现在大夏朝已经借了多少白银了?
股市里面四亿两,债市虽然少一些,也有几千万两,因此刚刚大臣们才能够如此轻易商讨今年的计划,稳定局势。
而距离自己想要成圣,至少还要再拖一年半载甚至更长的时间,想要拖这么久的时间,那么安定整个天下就需要更多的银子。
四亿多两都借了,好像也不差这十亿两白银了。
从这个道理上来讲,如今大夏圣上就像是上了赌桌借钱的赌徒,在没有赚够的情况下,借了四十两的高利贷和借一百两的高利贷没什么区别,反正现在不还,也还不起。
但不借这个高利贷,那么说不定才借了的四十两都要马上还回去!
计策本身没有问题,但是出计策的人肯定有问题,大夏圣上不确定这篇策论里面还有什么隐患,同时他需要保证这次的事情出现新的变数。
于是大夏圣上出声道,“无论好坏,策论听完再辩也不迟,薛明浩,继续读下去。”
薛明浩躬身领旨,继续宣读郝仁写得洋洋洒洒的策论,一时间大殿之上再次鸦雀无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