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提议陈有福联手攻打范家大院,陈有福立即同意了。陈有福问大汉道:“你们打算怎么灌进去?”
大汉挠挠头皮不好意思:“我还没想好……我想爬墙……”
陈有福立即否定了这个馊主意。他道:“别爬墙,里面的人早拿长矛等着呢,露头就死。我有个主意说来大哥听听。你看,墙基的条石只有两尺高,上半截都是火砖砌成。我们找根大木头,大伙儿一起抱着撞墙,准成!”
“这城里哪儿去找大木头啊?”大汉还在挠头皮。
陈有福指着小街两旁的房子道:“修房子不用柱子?把门廊的柱子拆了就行!”
“那房子倒下来砸到人怎么办?”大汉一边说话,一边用鼻子闻了闻抠过头皮的指甲。
“你们都带了绳子吧?”
大汉通过鼻尖感受了一下头皮的油度,觉得比较满意,于是抬头答道:“那是!出来捡东西,咋能不带绳子和包袱呢?”。
“把绳子捆在柱子的下面,就在础石上头一点。大家离远点,一起拉倒便成!”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大汉呵呵笑了,一面招呼手下动手拉柱子,一面对陈有福道:“高个兄弟在那里学会的这一招?”
陈有福道:“我们川北的土暴子抢大户,都是抱大树干撞墙。我们那儿穷,大户家也只有土墙,两三下就倒了。”
大汉还在呵呵地笑。他用手重重拍了拍陈有福的肩背道:“我看你就是一个土暴子!不,你比土暴子还厉害!”
陈有福也嘿嘿笑了,只不过笑容有些僵硬。两人正说着,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巨响,街旁的房子垮了半边,一群人灰头土脸地拖着一根木头柱子,嘿哟嘿哟往外拉。巨响也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乱民,当木头拖出来时,大家伙纷纷大声鼓噪。鼓噪声中,乱民们丧失的士气迅速恢复。
陈有福见到时机差不多了,便向大汉道,他要去召集更多弟兄。他走了之后,大汉身旁一个喽啰提醒大哥,那高个兄弟会不会借机溜了?
大汉认真想了一下道:“应该不会。他都叫我大哥了!”
用木头撞墙需要助跑的距离,在狭窄的巷子里施展不开。大汉便把撞击地点选在大门一旁的砖墙上。又看到了发财的希望,暴民们渐渐熄灭的欲火重新升腾,纷纷挤到木头边要求一试身手。正如陈有福所预测的,蒸熟碾烂的糯米汁勾缝的火砖墙虽然坚固,但在大木的猛烈撞击下,迅速裂缝坍塌。
杀呀!抢啊!捡东西喽!高亢的嚎叫声震耳欲聋。暴民们抛下木头,争先恐后地挥舞兵器往豁口灌去,在此被绝望的范家护院和家丁截住,双方展开了拼死的搏斗。
“怎么办,排头,我们就这样干等着?”黑暗中,老谭有点按捺不住,焦急地询问陈有福。
“就在这儿等!等他们都死光了我们再进去!派人联络高先生,向他禀报我们的想法,由他决定是否派兵过来增援。”
“那我们的功劳不就出去一半吗?”听口气,老谭有些不乐意。
“啥我们的功劳?世子要我们拿下范家大院,拿下来就有功劳,没拿下啥都没有!东西抢走了也不怕,我们在城外有埋伏,乱民一个都跑不脱!”
白天在雅河之滨,陈有福对朱平槿豪不在乎首级的印象很深。他想了想又对老谭解释道:“世子仁义,他不在乎首级,他在乎我们的伤亡,叫做那个……”
“零伤亡!”老谭迅速补充道。
范家大院距离州衙并不远,因此这里的激烈战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州衙后宅的花园里,守御千户所军官和家丁都在轻松地讨论这场战斗的结局。土司大军已经到来,知州和千户大人亲来部署明天的反攻,意味着战局已定。一场个别战斗的结果,无非是内中的一段插曲而已,所以没有人为山岗下的激战担心。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或许城里打得再烂些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按照大明的卫所制度,在地方重要的关隘和城池,独立设置守御千户所,直属于都司或行都司。守御千户所的编制与普通卫所差不多,都是一所五百户,正千户一员,正百户五员,副职若干,外加一个镇抚官。
一个守御千户所,理论上有兵丁一千一百一十二人,但实际有兵三四百的就是一流部队,其余的军户当然成为了各级军官的奴仆或者佃户。家丁一般是军官自己高价豢养的,比起兵丁来说,战斗力高出一个档次。辽东战事频繁,朝廷为了守边固边,也出银子豢养一批家丁。这些家丁并非军官个人所有,而是朝廷的正规部队。他们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在营家丁”。
州衙后宅的花园不大,花厅更小,只能摆下一桌人,剩下的四桌只好摆在花厅外的园子里。此时黑夜无月,空中阵阵冷风,把花厅里挂的灯笼吹得东摇西晃。五张大桌已经坐满军官家丁,阵阵冷风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情绪,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雅州知州王国臣在管家奴仆的簇拥下,出现在耳房门口。李、陈两位副千户连忙上前迎住,众人也离座跪了请安。没有见着阮士奇,李副千户便向王国臣问起千户大人的下落。
王国臣呵呵笑着,诙谐地甩了一下袖袍道:“那吃货不知怎地,临开席了说肚子疼,要上茅房!这儿有贵客,我们不等他。”说完把贺有义介绍给众人,众人连忙亲近一番。
众人坐定,王国臣也不谦让,站起来道:
“贼子数万,寇我雅州。城门洞开,将士们却浴血城垣,死战不退!坚守城中东南一隅竟日,以待胜机!如今世子亲领土司大举来援,千钧一发间转败为胜!真乃千载奇功是也!
我衙里藏有一坛成都府的大曲酒。此酒可不比平常土酒!当年本官打马上任雅州,路过省城,遥拜藩君。王爷念本官郡守边陲,便赏下这一坛好酒来!今日世子领兵救援雅州,可不是应了当年之故事?守城将士劳苦功高,与王府救兵共谱佳话!今晚本官准你们痛饮,明早一同出击。内外夹击之下,贼子不吝齑粉矣!来来来,快快上酒!”
王大人的开席之语不长,调门却很高。短短数言,便把在座将士们的功劳定了性。将士们想到升官进爵,发财大大的,早已是热血上涌。
下人们早将大坛里的酒分作大碗上桌,只有王国臣、贺有义所在的花亭上桌,每人有一个小酒壶。王国臣端起满溢的酒杯道:“请诸位将士满饮此杯,预祝明日旗开大胜!”说完他先干为敬,按照老规矩向外亮了一下杯底。众人心花怒放,齐声应诺,连忙干了。
王国臣见众人也亮了杯底,便大声道:“今晚大家敞开喝!可有一条,不准学你们的千户大人,吃坏了肚子!”
王国臣话音未落,桌上已经有人捂着肚子掐着喉咙倒下了。转眼间,周围倒下了一大片。依旧坐立于席上者,寥寥无几。
王国臣的脸色陡变。他扔下酒杯,对管家道:“灯杆上的三盏灯笼挂起了吗?”
管家回答挂好了,王国臣又对一脸凄然的陈副千户道:“本官文人,不善用兵器,只好请陈大人补刀了!”
陈副千户这时岂敢违拗?他连忙陪笑道:“岂敢大人相请,末将自当效劳!”
贺有义也笑道:“等会儿,也请大人提剑在众人面前露个脸!”
王国臣对着贺有义深深一躬道:“本官谨遵世子之令!本官与陈大人的身家性命和将来前途,可都押在世子身上了!”
范家大院的喊杀声渐渐平息,院门外也没了人影。陈有福觉得时机已到,率人打起火把,走出了隐蔽的民宅。与高安泰联络的人还没有回来,陈有福叫住老谭,让他在宅子外面守着,看见高先生便告诉他自己先进去了。
围墙豁口之处,尸体堆积成丘,六十多人不得不踩着死人往里走。间或有个人没死透,被踩中后发出一声惨叫,立即被队员们补刀送上西天。陈有福按照朱平槿的要求,已经传令不留活口。
二门处照例又是一堆死尸。陈有福进了二门,没有看见活人,于是下令分头搜索。一连的两个班走左边,二连的两个班走右边,他自己的排带着范质走中间,直奔范文光的寝院而去。
经过三百年十几代人的营建,范氏一族的宅子已经累积成了一座小型城市。宅中有街,街边有院院中有院,院中造园院与院相衔,屋与屋相连。鳞次栉比的悬山顶、硬山顶遮住了天空。到处都是通道,四面都是高墙。
陈有福等人月前还是人市中待卖的草标,哪里见过这等豪华庞大的宅子?这群山猪土狗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得眼睛生痛,脑袋发晕。若不是有人领路,估计他们进去了三天也走不出来。
一个院子中传来女子隐隐的哭喊声。老文用眼睛征求了陈有福的意见。他见陈有福点头,连忙吩咐后头跟上。一行人循声而去,刚到院子门口,便见着一具女尸扑卧在门口的狮头石柱上。一张年轻的粉脸睁着大大的双眼,身下的鲜血已经把石砫淋透。
老文一脚踢开虚掩的院门。前院里又横卧着几具女尸。一具女尸的裙子被掀起,亵裤被扒到脚踝,背上一个血洞,还在汩汩冒血。
见着部下发呆,陈有福喝道:“看什么看?还不仔细搜查?”
前院两边的厢房里也有女尸。在正房山墙旁通往后宅的过道中,发现了两具裸尸死在一起。男尸仰面朝天,肚子上插了把剪刀,只留手柄在外头。他一只手掐住女尸的脖子,下身光溜溜的,灰白色的命根软软地歪在一边。女尸侧卧于地,双眼外凸,舌尖外伸,面色紫红。裤子也是扒了,两条雪白的玉腿僵硬地展露在寒风中。
路过的士兵哪里见过女人的胴体啊?他们个个眼神迷离,面色潮红,脚步难张。陈有福气得脸色通红,他想起了媳妇被土暴子按倒强奸的画面,又想起媳妇的大肚子被活活破开,一个血糊糊的孩子被戳在枪头上烤熟……
此时,他的脸上糊满泪水,猛地转过头来,对着那些士兵们怒吼道:“你们只知道看女人!你们忘了自家的仇恨!你们忘了我们来干啥!如果这女人就是你们妈,就是你们姐妹,就是你们的媳妇老婆,你们好意思再看吗?!”
老文自从认识排长,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他连忙上前劝慰,又叫士兵们赶紧离开。范质在一边恨恨吼道:“范家的男人女人都不是好东西,都他妈的活该!这屋里是五房家的二小姐,平日最是高傲嚣张,从不拿正眼瞧我!哼哼,想不到她也有今天!老子回去就把……”
进了后宅,宅门紧闭,里面传来阵阵动静,还有女子的哭喊声和惨叫声。陈有福站在门口,一个戒备的手势,士兵们都在他两边展开,准备厮杀。老文从一旁过去,轻手把门掰开。房门被风一吹,不听使唤地嘎吱一声大开,里面的情形再度让护商队的新兵们睁圆了眼睛。
一个汉子把着圆桌,死死压住一个拼命挣扎的女子。他白花花的屁股向着门外,光溜溜的身子正在拼命耸动。肉体相撞,发出啪啪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