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好一个两头吃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百姓民以食为天吗？奈何百姓需要上缴的粮食太多了，导致粮食不够吃，年年如此，你说镇江府的百姓怎么活下去？”

崔淑兰明明是一个女子，却懂的相当多，看来镇江崔氏在当地对自家女娃娃的教育也是相当看重。

难怪多数人都说大户人家的女子就是懂事。

如今看来，这话不假。

“镇江府作为靠近长江流域的府，怎么会有粮食不够吃，太子颁布改革之前，百姓没人按照粮食收成进行上缴，除非是收成不好，否则上缴粮食后，剩余粮食肯定足够吃才对。”

杨晨自己决定要亲自走访镇江府，自然是有调查近一年以来，大明气候变化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他很快就说出这个问题，却得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今年天气确实不错，可也耐不住朝廷的税太高了！

百姓粮食上缴，须按照原本税收的火耗增加一部分税，除此之外，还需要各种买手，否则官府就会为难百姓，这些百姓为了活下去，不少人主动把田地卖到我家里来，我父亲想要当好人，于是也就收下了百姓的要求，却没料想到周时中这个大贪官为了扶持自家在镇江府站稳脚跟，定准我家财产，而后开始动手！鸠占鹊巢尤为可恶！”

崔淑兰的回答让杨晨看的一愣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回事。

百姓为了活下去，避免自家粮食被其余贪官给拿走而存活下去，主动去投诚当地豪族。

现在看来，这崔家能做大做强，是实实在在的得民心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我们细说。”

在场唯一皇室家族的朱樉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身份赋予他维护皇室权力的责任，若是此时不站出来，将来被他父皇知道，必然会受罚。

随着崔淑兰的解释，杨晨很快就了解前因后果了。

首先就是百姓为什么会成为流民，原因有很多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周时中这个知府在当地进行了独裁，为了能培养自己扶持的家族，直接对崔家来一个釜底抽薪。

他不仅对崔家下手，还尽可能的歪曲朱元璋颁布下去的旨意。

比如说取消徭役，变换成摊丁入亩，从今往后，百姓不用远离家乡进行无偿徭役，而是以缴纳粮食人头税银两的方式进行抵徭役。

结果到了周时中手中，这项利于百姓的政策居然变成了徭役是取消，但代价是粮食缴纳更多，真金白银反而模糊过去了。

本就没读过书的百姓怎么可能会怀疑知府的话，最后所有人落入他的计谋，百姓憎恨的目标转变到朱元璋身上。

因此，为了避免徭役，百姓只好将田地以契约的方式委托给崔氏。

这就是为什么周时中盯上崔氏的原因。

“所以，现在镇江府的大部分百姓全部都离开了？那田地谁来耕种，粮食怎么办？他既然按照这样的命令行事，不会担心当地里长上报给御史吗？”

杨晨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极为不善。

他为什么要去镇江府？

不就是看上了本地的人力资源吗，加上靠近长江，在蒸汽机没研发出来之前，他能在这地方利用水力进行操作，提高工业效率。

可就算设备再怎么先进，技术再怎么高，也需要人啊！

毒盐矿挖矿需要人，碾压成齑粉融入水中也需要人手，现在镇江府的人全都跑光了，他还干个屁！

里长相当于后世的村长，只是职权没有村长这么高而已。

崔淑兰颇具无奈，似乎对周时中所做的事感到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杨大哥，你想的太简单了，自从周时中想要对崔家下手开始，里长谁来做就已经都是他的命令规定。

你所说的御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朝廷下来的人都跟他串通一气，否则我也不会拿着大诰上京去找我大哥，去找陛下告状！”

往深处了解后，杨晨终于弄明白周时中这家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

他不仅仗着自己是当地知府，为培养自己家族选择对崔家下手，还贪赃枉法歪曲老朱的旨意，为什么这么做？

全部都是为了给自己家族铺路，镇江府虽是一个很普通的府，可掌管地亩也有十万顷，这些良田哪怕只有十分之一落入他手上，每一年也能产生出常人无法想象到的利益。

现在，原本地方的里长是官府的人才对，却被周时中使用类似“劳务派遣”的形势，将里长给收买起来。

里长相当于村长，负责当地税收、徭役，然而现在这个里长已经成为周时中的提线木偶，说话根本就不是里长说了算，作为官府跟百姓之间的枢纽，却不能由自己说了算，可想而知当地百姓过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日子。

原本百姓过的就苦，现在一被木偶里长忽悠，朝廷不仅没有取消徭役，还要多收钱，更要拿走他们祖传的田地，最后所有村民都开始向着周时中培养的家族靠拢。

将来谁要是去服从徭役，那么就是会被周时中安排早就准备好的人离开。

届时，服徭役的钱他要拿，百姓上缴的税钱，他也要拿，反正百姓是跟他合作，田地也是在他手上，怎么吃都是他吃最大。

甚至还要两头吃、三头吃！

别说杨晨了，就是朱樉都感到忍不住咂舌。

“好家伙，玩的居然这么！父皇若是知道，肯定会剥了他的皮！”

他在自己封地西安也不是没有利用税收进行贪污，在他看来，贪污手段无非就几样。

却没想到，今天刚走出来不到一小会，就能见识到如此样十足，连吃带拿的贪污手段，难怪他听闻自己父皇的政策在怎么规定对百姓好。

民间的日子依旧难以看到好转，就这些家伙的行为，朝廷拨款一千万两白银，能落入百姓口袋手里有十万两都是烧香拜佛咯。

同时这也更加坚定杨晨要培养出一支队伍，一支从军队里面出来的基层队伍，唯有让大明群众服务中心遍布到整个大明，让他推荐给老朱的政策执行下去，大明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效率强大起来。

“难道当地百姓就没人觉察周时中是在对他们肆无忌惮的压榨？无人敢反抗吗？”杨晨凝惑的问道。

崔淑兰笑了笑，而后轻蔑说道：

“当然有，可大人你想想，民告官，有多少人能告得了。”

这话一出，杨晨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白问了。

当局者迷，以前他看到过有人说民告官，等到民去公堂对峙这才发现，自己告的官居然坐在高堂之上，居高临下的审判着他。

运气好一点，对方还会说这么一句话“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运气不好就是“来人！给我打上一百大板，再让对方说话！”想要告知府，唯有上京，这是朱元璋留给百姓为数不多的路，那就是大诰。

杨晨也不得不佩服朱元璋，在他执政期间，只要有百姓手持大诰上到京城，那么他都会腾出手来去管理这件事，因此而死的官员数量达到上万名。

这种皇帝审判的方式极为罕见。

若是放在其他朝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算是大明其余皇帝执政，这些皇帝都因为觉得麻烦，想尽办法的去取消大诰。

大诰就此成为朱元璋之后的独唱，人走政息无一例外随着时间流逝慢慢体现。

崔淑兰眼下已经认为杨晨就是京城大公子，反正都是告，与其向着未知的京城行走，还不如趁着现在有力气，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周时中利用职权控制官吏，控制镇上、村里的宗族。

百姓不得已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能想到反抗的人少之又少。

崔家也是因为有意反抗，拒绝周时中的控制，最后落下家破人亡的结局。

多少人被白天当官，晚上褪下官衣，换上夜行衣的土匪给杀了。

崔淑兰能活着走到这里，也是实属不易，若是没碰到杨晨，恐怕也早就成为路边枯骨。

宗族作为百姓私下的联合组织，各族人甚至更为依赖宗族的管理命令。

也正是因为周时中的指挥，使得百姓更加不愿意去应征徭役。

按照往来徭役制度，里长只要能找到去干徭役活的人就行，至于是不是本人，都是当地官吏说了算。

拨开云雾见清明，杨晨了解全部的事情原委，不仅没有感到心中痛快，反而十分压抑。

他站起身来，望着远处即将变成夕阳的太阳叹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世道，人吃人的世界哪里都有，只是没想到离我这么近”

杨晨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大明的残酷有所了解，却没想到人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能卑鄙到这个地步。

同时也为这些人感到悲哀，因为接下来周时中等人将会面临最为残酷的惩罚！

“朱樉。”

“杨大哥有何吩咐？”

听到杨晨呼唤自己，朱樉立马挺拔身姿，大有一副准备上阵杀敌的模样。

“刚才这位女子所说的事情你也听到了，于公，她是大明的子民，手持大诰前往京城伸冤，如今被我们撞见了，你既是陛下的儿子，理应有为你父皇分担的职责。

于私，她是你麾下指挥使的胞妹，如果前线将士知道自己守护的大明辜负了自己的亲人，亲人被贪官污吏给迫害，那么他们必然会动摇军心，军队是一个王朝最后的守护，倘若连军人的家人都守护不了，哪还有什么脸面去守护整个大明。

所以，等会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朱樉心头感到一片火热，很久以前他就想要为自己父亲分担一些事情，只是遭遇阻挠实在太多，导致朱樉从未真正能做好。

现在有一个可以表现的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

“杨大哥！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得到回复，杨晨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抬头看向远处隐约的城市建筑，距离镇江府的大门就在眼前，只要抵达到那里，那么一场恐怖的厮杀就会出现。

就是不知道这周时中是负隅顽抗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命运制裁。

无论如何，他最后的结局，杨晨都不会让他好过。

“都休息好了是吧，休息好了，那就跟着我启程！”

杨晨没有浪费时间，骑上马就向着镇江府前进，至于崔淑兰，则被他安排在一辆全部都是女眷的马车上。

本以为自己会落入一群坏人手中，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般境遇，崔淑兰坐在一辆普通马车内，发现周围都是女子，顿时显得极为不安。

一来是她以前没有过这样，二来作为第一次离家出走就以难民的身份，现在她身上多少有些泥泞，与其他人的光鲜亮丽相比，自然是格格不入。

“妹妹，你不必紧张，我们都是老爷家中负责打下手的女工，以前她们还在宰相府里面做事，现在都被老爷收复了。”

“就是就是，我看姐姐你好像也很娇贵，落入这副模样肯定受苦了，快擦擦脸吧。”

无论是小春四人，还是吕雪妃等女眷，届时对崔淑兰十分招待。

随着她们的熟络，崔淑兰也把自家情况全部说出来。

崔家在周时中的安排下，多数被抓的人都安排到那一处毒盐矿。

虽说毒盐矿提炼出来的岩盐有毒，人吃了会死，却依旧是有不少人愿意出资购买岩盐，然后拿去售卖给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

没办法，盐的价格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拿出去售卖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为了挣钱，这些人不择手段都是正常的。

而周时中什么也不做，只是从中抽取提成，也能赚得一笔钱，因此不少被关在监狱里面的人都被他给安排到毒盐矿里面去采矿。

崔淑兰逃离镇江府之前，她父亲跟其余弟弟姐姐都被逮捕，现在可能就被关在这个位置里面。

一众女子对崔淑兰的经历感到十分惋惜，甚至有人感同身受到流泪。

外边马背上，杨晨瞅见朱樉身上那一股同仇敌忾的气势，似乎等一会就要大开杀戒，于是开口劝阻说道：

“朱樉，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想要为你父亲出气，不过我事先说明，做任何事都需要有充足的证据，否则坏了大事可就不妙了。”

听到这话，朱樉脸色就困惑起来，凝重询问这是为什么：

“杨大哥，我不懂，周时中既然已经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不把父皇的命令放在眼里，留着他的性命还有什么用？

让他多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那就是容许他迫害百姓一天，再说了，刚才不也是你说要为崔淑兰做公道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