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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吕芳娶亲,锦衣天下!

玉熙宫。

朱厚熜看着内阁呈奏。

这显然利国利民的政策。

但以两世为人的目光看,高拱“有奖举报,全民参与”的扫黑除恶斗争,想法是好的,可要是就这样下发到地方,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空谈。

原因很简单,举报人身份隐藏是大问题。

黑、恶,对应着,白、善。

不过,人是复杂的,人世,更是复杂的。

如果“上头没人”,黑、恶哪敢肆意妄为?

况且,举报成真,对地方象征着“白”、“善”的青天父母官都会加以惩罚。

这就和那“登闻鼓”一样,有朝制,凡有鼓响,地方父母官就必须升堂问案,不然,就有大罪。

然后呢?

哪个地方衙门登闻鼓前没有设置几个衙役,专门就看着登闻鼓,谁敢登闻告状,惊了县太爷,管你有冤无冤,先打二十板子再说。

一来二去,谁还敢登闻告状,哪个敢不老老实实的请讼师,递状纸,送献银,等老爷高兴了,有时间,才有可能看到民冤。

若是规定黑、恶存在,便是地方父母官懒政、怠政,那些县官恐怕会大肆拦截上告百姓。

巡查钦差,代天巡狩,可又能有多少人呢?待的时间再长,总有离开的时候吧?

地方官吏、黑、恶存在的联合报复,怕是会让上告百姓吃更多苦头。

所以,百姓的举报,绝不能由地方衙门、官吏所接,要由独立于朝廷以外的衙门受理,包括奖励的发放,也要由该衙门来负责。

那么,遍观国朝,这个衙门是哪个?

朱厚熜坐在御案上,手中的狼毫笔写下了“锦衣卫”三个字。

起笔间,朱厚熜顿了顿,饱满的笔墨点点滴落在纸上,一张上好的宣纸,就这么毁了。

搁笔。

朱厚熜望向了越来越稳重、沉默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黄锦,问道:“黄锦。”

“奴婢在。”

“吕芳在金陵过得好吗?”

“回圣上,干爹过得很好,甚至…还娶了房媳妇。”黄锦答道。

髀肉复生的事。

吕芳不可能对人言,但在兴王府、紫禁城、西苑几十年,压抑的心性得到释放,在今年早春时,终于有了萌动,一眼便瞧上了位俏寡妇。

能伴驾几十年,吕芳的外貌形象自然不必多言,在“回春”后,长出了胡子,发须转乌,皱纹尽消,读过书,又白又洁,走出去,说是一二十岁的青年都有人信。

更难得的事,见过了世间的大风大浪,万事沉凝似水的气质,使得吕芳走到哪里,都很出众。

吕芳落入金陵的事,只有两京少数朝臣、宦官知道,只要干儿子的黄锦还在,还掌着司礼监、东厂大权,外朝、内廷就没有什么人会多嘴说什么。

所以,金陵没几人知道为太祖高皇帝守陵的吕芳,就是当初权倾朝野,在内廷一手遮天的老祖宗吕芳。

吕芳求亲,很是顺利。

作为干儿子的黄锦,还特意让人从京城捎去了贺礼。

结的婚来,夫妻二人倒也过得非常融洽,可以说是你尊我敬,琴瑟和鸣。

朱厚熜不免有几分惊讶,道:“都娶了媳妇了啊。”

想想也是啊。

髀肉复生,就是个正常人了,吕芳在走的,只是个正常人该走的路。

娶妻、生子。

突然间,黄锦跪了下去,说道:“请万岁爷放心,干爹只会有义子干儿,不会有子嗣延续。”

说一千道一万。

吕芳都是宦官,时至今日,都在宦官之属,终有一天,娶亲之事会为朝野所知。

仅是娶亲,朝野或会当成笑谈,但不会多想什么,毕竟,宦官是可以娶亲的,“对食”嘛。

连宫里的太监都可以有对食,更何况是已经出宫的太监,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吕芳一旦有子降生,那就有大不同了,要么吕芳是头上戴了帽子,要么吕芳是入宫时没阉干净。

前者还好说,又多了个笑话,外朝、内廷或许会更加怜悯吕芳,而不会再加以迫害。

但若是后者,就要朝廷动荡了,吕芳出入紫禁城几十年,谁敢细想其中之事?

吕芳的无子保证,是对圣名的保证。

朱厚熜叹了一口气,望着黄锦,复杂道:“你也想离开了?”

吕芳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告诉了干儿子黄锦髀肉复生的事。

再想到黄锦这段时间的沉默,朱厚熜不禁在想,黄锦是不是也想像吕芳那样离开他了。

吕芳离开时的那股极致的孤独感,在这时又涌上了心头,朱厚熜不是仙人之体,胜似仙人之体,早已寒暑不侵,可不知怎的,莫名地有点冷。

黄锦头磕了下去,再抬起头时,双眼无声地流下了泪水,泣声道:“奴婢不想离开万岁爷,永远不想离开,奴婢打小就没了家,万岁爷在哪,对奴婢来说,家就在哪。”

死去的陈洪。

现在的黄锦。

是两个极端,陈洪幼时所受的欺辱、打压,使得陈洪一辈子无法释怀,临死都想得到吕芳的一句承认。

黄锦却不一样,在不知事的时候就进了宫,懵懵懂懂的,就得到了吕芳的照顾,所有的师兄弟为讨吕芳的喜欢,而对黄锦不断释放着善意。

陈洪不幸的幼年,了一辈子去治愈而终不能痊愈。

而黄锦幸福的幼年,却足以治愈一生,他将吕芳当成了真正的爹,把内廷当成了真正的家,而朱厚熜,则是他信仰的神灵。

从未想过离去,知晓干爹吕芳髀肉复生后的沉默,是觉得神灵成真了,人啊,总是叶公好龙。

黄锦不敢再在神灵之前玩笑,神灵虽近在眼前,却总觉得遥不可及。

身有残缺,而心不缺。

他。

没有想过离开内廷。这一刻。

朱厚熜了解到黄锦心中所想,泛上心头的寒意被驱散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温暖。

望着黄锦的眼神,满是温和,道:“回来吧,让吕芳也回来吧,吕芳想当人,朕的身边也有人的位置,回来吧,回来吧。”

黄锦一愣,迟疑道:“可…可万岁爷说过,十步以内,就有芳草,让奴婢等人除了草,干爹如若回来,岂非万岁爷食言?”

吕芳的倒台。

有着种种原因,但归根结底,是与前内阁首辅大臣张居正“同归于尽”了。

张居正借吕芳领司礼监掌印太监四十年来,内廷种种不堪,来诽谤圣上。

这直接导致了圣上自诉己罪,吕芳离宫,而张居正也在父丧第一时间,被圣上勒令离朝回乡终制守孝。

不论是吕芳离宫,还是张居正离朝,全都没有背着人,而为朝野所知。

这与第一次吕芳为了杨金水,被发去守万年吉壤有着本质的区别。

只要吕芳回京,必然会掀起巨大朝廷风波,当然,现在的圣上不惧这些,可朝堂才安宁了些日子,没必要闹得鸡飞狗跳。

朱厚熜点点头,又摇摇头,笑着问道:“吕芳的模样,你还认得清吗?”

黄锦又是一愣,猛地摇摇头,答道:“回万岁爷,倘若走在街上,我与干爹擦肩而过,断然不敢上前相认。”

得知吕芳髀肉复生,黄锦便让人绘了干爹的画像,那模样,不能说与在内廷时有所不同,只能说完全不一样。

相貌堂堂,长髯飘飘,再配上那渊渟岳峙的气质,俨然是个大家公子,谁能想到,这会是个五十年的宦官?

“那就是吕芳,三十年前的吕芳,多了胡须的吕芳。”

朱厚熜知道“回春”后的吕芳是什么样,继续说道:“连你这个干儿子都不敢认,又何况是旁人呢?”

随着朝廷几轮清洗、动荡,朝廷中,基本上已经没有嘉靖十三年以前的老臣了,即便有,也大多老眼昏,哪怕当面,也认不出“回春”后的吕芳。

黄锦喜意溢于言表,道:“万岁爷的意思是,为干爹换个身份?”

“‘芳’除草,便是‘方’,赐予国姓,自即日起,没有吕芳,只有朱方。”朱厚熜为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人赋予了新名。

至于为吕芳,不,该说是朱方的身份炮制,锦衣卫、东厂都能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黄锦喜过头后,又不免有几分担心,道:“那要是真有朝中老臣看出来了怎么办?”

“吕芳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吕家人中也有不少外嫁的姑娘,嫁给朱家,生下了‘朱方’,可以是吕家的外甥,也可以是吕芳的外孙,外甥像舅,这个,还要朕教你吗?”朱厚熜笑骂道。

这黄锦,连装都不会装,想要朱方的一切,都出自于帝口,如此一来,才真正为吕芳赋予了新生。

谁也反复不得。

黄锦终于不再绷着了,破泣为笑道:“多谢万岁爷,那奴婢这就让干爹回来。”

“回来?回哪?”

“回宫啊。”黄锦理所当然道。

朱厚熜被这天真的回答给逗的一乐,摇摇头道:“你干爹不容易,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就别再挨一刀了。”

内廷,好人可进不得。

黄锦意识到莽撞了,情绪又是一落,是啊,他想让干爹时刻在身边,但干爹却不一定想啊。

疼…

朱厚熜没再逗黄锦,说出了心中的决定,道:“吕芳伴君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荫封个锦衣卫指挥佥事,也是应当的,就去北镇抚司吧。”

锦衣卫官职。

自上而下,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十个等级。

指挥佥事位列第三等,仅在都指挥使、指挥同知以下,方便做事。

黄锦明了,这都在万岁爷的计划中,倏然一惊道:“万岁爷这是担心锦衣卫了?”

“是啊。”

朱厚熜眼中晦暗不明,说道:“几十万精炼之人,陆炳不在,朱七又镇不住,朕如何能放得下心啊。”

短短三年。

锦衣卫就膨胀了数倍,密使遍布两京一十五省诸省、府、县,甚至外国。

向东,整个倭岛,都在锦衣卫的恐怖控扼之下,归附于大明朝的尼子氏,一边给大明朝挖着金矿、银矿,一边在对东国进攻,在尼子氏步步紧逼下,武田氏、上杉氏两大家族,只能苟延残喘,彻底臣服,不过是时间问题。

向西,锦衣卫在东南亚半岛的密使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景王朱载圳在那片半岛上的成果中,锦衣卫暗中帮了不少忙。

再往西,马六甲海峡,已经归属于大明朝,锦衣卫在狮城、马六甲城、槟城等重要海峡城市做了不少努力。

继续往西,在南亚次大陆,就是莫卧儿帝国,或许是锦衣卫遭遇最大的瘪,那里对婆罗门教的虔诚供奉,连锦衣卫都渗透不进去。

可再往西,锦衣卫在欧罗巴大陆上,取得了大获成功,郁金计划,就是证明之一。

锦衣卫密使遍布欧罗巴大陆上下所有阶层,甚至可以说,整个欧罗巴大陆对锦衣卫是单项透明的。

当欧罗巴大陆诸国议会、教会做出什么决定,锦衣卫知道的时间,比该国国王知道的时间都早。

再往西,非洲、美洲,这两个没有开化的地方,锦衣卫暂时还没有什么大举动,但也在随手弄了几个“棋子”扔进去。

而世界东、西的中间,奥斯曼帝国,锦衣卫的渗透也有不少了,包括奥斯曼帝国北边的沙俄,都往里面掺进了“沙子”。

锦衣卫,早就超过了洪武年间的巅峰,成为了真正的世界级大势力,颠覆王国,乃至帝国,都只有想或不想,而不是能与不能。

毫不夸张的说,北镇抚司,就是个“国家”,黑暗中的国家。

不可避免的,光明里的国家拥有的问题,北镇抚司也存在,或更大。

锦衣卫中出现了大规模且严重的腐败,这在陆炳没有前往西洋前就存在,在朱七成为代都指挥使后,不断暴露了出来。

这让两世为人的朱厚熜,不由得想起了华夏北边那个巨熊,还是没有倒下前的那个巨熊,有个闻名世界的组织,“kgb”。

何其相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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