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冬生等人打算从此离开村庄。

在此之前，他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处理。

“去见见那位村书记吧。”

……

他们主动上门拜访，姜大福睡眼惺忪地出门来迎接。

“几位老师，有事吗？”

他好像觉得很惊讶，很困惑，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脸。

“我们房子里死过人。”

宋雨棠的话很干脆。

“………”

姜大福愣住了，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一家三口，从夫妻到孩子，全都被砌在墙里头了。做这种事的人真是丧心病狂。”

“你……你们……”

姜大福声音颤抖，抓着门檐的手下意识往后倒退。

这个反应已经足以说明某些事情。

“看来，你很惊讶我们还活着。”岑冬生语气平淡，“是送进那个屋子里的人都会死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饶了我吧……”

岑冬生没心情和一个普通人纠缠，他不是警察不是法官，不需要听烦人的狡辩或忏悔。

男人的双目泛起光芒，声音低沉。

“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来。”

姜大福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茫然，只觉得凭空生出一头猛虎朝他扑来，惊吓之余，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再没有记忆。

被吓呆的人只会循着本能回答问题，很快将曾经发生在这个看似和平村庄里的黑暗过往，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

姜大福虽然不是亲自杀害那对夫妇的凶手，但他却是帮凶。

受害者的住处都是他安排的，留下来没有处理的尸体，亦是他亲手砌在了墙中。

而且，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这一切的开端很简单，姜大福在成为村书记的那天梦见过姜奇，并且身心皆受它掌控。

姜奇一手打造的鬼屋，毗邻的现实区域就是姜屯村。以它一贯的行事风格，自然会想办法彻底掌握在手心，历代村长都成了鬼魂的傀儡。

在姜奇的或迷惑或威逼之下，这百年以来，村里的人们一直有在帮助鬼怪杀死外人，送到鬼屋中去转化为鬼魂军团的一员，或是帮忙处理痕迹。

所有被送入那间屋子的人，第二天都会在这个世界上人间蒸发；因此，姜大福本来以为他们是不可能出来的，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在一夜之间，将盘踞百年的鬼屋连带着幕后黑手一起端掉。

……

“行吧，真相了解得差不多了。”

岑冬生看着昏迷在地上的姜大福。

“具体的后事处理，还是交给超工委的人来。”

姜大福干的是为虎作伥的事情，要如何处置罪责，会根据他本人的主观意愿，比如行事之时是否清醒来区分；除他之外，村子里还有些知情者，都将受到惩罚。

宋雨棠望向那间屋子，想着被当作牺牲品的一家三口在死前的心情会有多绝望，眼神稍微有些惆怅。

“普通人的性命，如风中浮萍。”

象征着孱弱生命所遭遇的悲剧，因普通人的软弱无力而饱受超自然力量的欺凌……灵气复苏时代的混乱特征，已慢慢普及开来。

“是啊。”

岑冬生说。

所以，他才会觉得要有稳定的秩序，无论这份秩序的规则本身是否会让人感到无法接受——首先得有。

……

事后，岑冬生驱车回到天海市，依次将两位队友送回去。

宋雨棠和父母住在一起，姜云湄则是独居。他先送前者到家，等到了后者家门口的时候，女孩邀请她上去坐坐。

岑冬生想了想，没有拒绝，他正好有话要对她说。

“终于回来啦！”

姜云湄拿钥匙打开房门，踢掉出门穿的长靴换上拖鞋，“啪嗒啪嗒”跑入房间，趴到自己的靠枕上紧紧抱住，躺在沙发上举起双手高呼，兴奋得像是刚放暑假的小学生。

……也太兴奋了点，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仿佛忘记自己还邀请了别人，还是一位异性客人上门做客。

岑冬生将门关上，默默等了一会儿后，才看到姜云湄从沙发上慢悠悠坐起身。

“要喝点什么你去冰箱里找，自己倒，别和我客气。”

女孩拿手指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美丽又娴静的微笑。

“还有，岑老师既然肯和我一起上来，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这时候想装模作样已经没用啦。

“看得出来？”

岑冬生也真没和她客气，从冰箱里拿了易拉罐装的可乐，扯下拉环“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了。

“扔给我一罐……是啊，岑老师也是有什么想法就会表露在脸上的类型。”

姜云湄接过可乐，笑呵呵地回答。

“其实只是提醒你一句。”他说，“云湄，你这段时间可能还会更忙碌。”

“欸？”

“现在的姜家，是你的了。”

姜云湄眨了眨眼。

“家主都已经死去的当下，没有比你更适合。姜家本身就是咒禁师家族，让最强的咒禁师来掌管权利，算是理所当然吧。”

岑冬生说。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要素，只要有超工委的支持，你想当姜家的主人，一样是轻而易举。”

“哈哈……的确。”

“所以，我是来询问你的意见的。虽然有人向我提出了这个建议，但你要是觉得管理家族和产业太辛苦，直接找个人托管就行。”

“我本来想说，我只是一个大学生，让我管理家族和产业好像不合适……但既然主动提出来了，说明这事有别的意义？”

姜云湄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猜测。

“我想想，姜家本来就有在民间咒禁师与普通人之间担任中间人的定位，是希望继续下去吗？”

“不错。以前你们是必须到处扯虎皮拉大旗，现在可以有机会让这个身份变得名副其实……”

岑冬生回答道。

“但这是对姜家而言。对你个人而言，我觉得太累了，没有必要去尝试。你还要和我一起出任务呢。”

在沉默片刻后，女孩的神情认真起来。

“无妨。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做。”

她说。

“我会把学校那边的事务全部仍在一边，先从家族管理开始。”

“没问题吗？”

“我是岑老师的助手，既然接下了这个责任，我想我有义务去学习和掌握。”

“义务？”

“其实我早就意识到了，姜家不是我的终点。以岑老师的能力，未来身边肯定不止我们两位被认可的队友。”

“我对发展势力没有兴趣。”

“但会有人出于种种目的来追随你。就是那种你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也不会特地赶走的存在。”

“这倒是没错。”

“那这种人……该如何处理呢？我觉得总要有人帮忙处理。”

姜云湄将双腿交叠，一手托腮，摇晃着手里的易拉罐，笑意醺醺然。

“我打算试着从现在开始努力，当个候选人，以后岑老师有需求了，希望能从我开始考虑。”

“……说实话，你有点对我太好了，学姐。”青年感慨道。

“哈哈，真是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我叫你‘老师’，你喊我‘学姐’吗，真是混乱。”

据说从小被周围人众星捧月长大的美人们往往有任性的一面，但岑冬生目前遇到的女孩们却都不在其中。

宋雨棠看上去就是那种受过优秀家庭教育出身的人；而姜云湄的话，大概是因为她本身就责任感过强的缘故，任性的一面只会被她自己压制。

至于家中的姐妹两人，要说任性……她们的确是自作主张，自我意愿过强的类型，但她们的“自我”程度超脱了某种限度，试图让整个世界围绕着自己旋转，在旁人眼里反而很难称之为单纯的“任性”。

在岑冬生思考的同时，姜云湄还在很认真说道；

“有你在，我身后才有依靠，可以不考虑风险去做事，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总之，想方设法帮助你，是我从一开始就定下的目标，所以你不用在意。”

她偏了偏脑袋。

“还是说，岑老师有别的人选吗？”

“……有还是有的。”

姜云湄所描述的有关于他未来的状况，岑冬生自然是有考虑过的。

正如她预见的那样，哪怕男人没有哲人王那样气吞天下的野心，或是像平等王那样主动去组建自己的势力，但高等级咒禁师拥有的社会地位，注定他不会是孤身一人。

除非是苦行僧类型，或是对人际关系有本能排斥的孤狼，大部分甲等咒禁师都会有自己的追随者团队，以及相应的产业。

总不能成了特权阶层中的特权阶层后，还要事必躬亲吧？

他本来觉得这种小事，让姐姐大人随便找人处理一下就好。

“我是打算让我的女友来帮忙的。”

姜云湄原本像慵懒的猫儿般微微眯起的双眸，这时睁大了，看来这句话是真的超出她预料了。

“女友？原来岑老师有女友啊……”

她喃喃自语。

“对了，好像是听学妹以前说起过……不好意思，看来我的建议提得有些冒昧了。”

“不。”岑冬生摇摇头，“我现在觉得交给你就好了。”

“呃……可以吗？”

这时候的姜云湄反而瞻前顾后起来。

“把这种事交给外人，你女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不会，她还挺忙的，这种小事就不麻烦了。”

“……”

姜云湄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岑老师，我感觉你作为男友而言，好像还挺没有自知之明的。”

“是吗？只要坦诚相待就没关系吧，我会和她说明的，她不会在意的。”

“行吧。你觉得无所谓，我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做，我只听你的话，不用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你说对吧？”

“嗯，这样就好。”

“哈啊……那就……”

从懒洋洋的姿态中振作起来，姜云湄看起来有了些许动力。她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

“先从姜家开始吧，积累一下经验，我不能只满足于在象牙塔里的经历，是时候该去接触真实的世界了。”

*

在那之后，岑冬生与姜云湄告别，一路驱车回到了自己家。

打开家门后，清颜妹妹在上学，而姐姐大人还是和他离开之前一样，正坐在阳台上悠闲看书，就像这个家中的时间从未流动过似地。

但有些事情的确变得不一样了。

在回来的路上，岑冬生和超工委的工作人员联系过，能感受到如今的这座城市看似风平浪静，但暗面世界的势力格局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你回来啦。”

安知真将书本合拢，放在膝盖上。

“情况如何？”

“姜家背后的鬼怪已经被我了结。你那边呢？”

“很顺利。怀着坏心思的人倒是有不少，但都是些成不了气候的货色。几个有可能拉起旗帜成为头目的，都被你提前杀了。”

人师，吸血鬼，操虫师，姜奇……

一数下来，岑冬生算是亲手处理了四个甲等邪术师和屋主，其中还有距离凶煞不过一步之遥的怪物。姜奇只要别倒霉碰见特等咒禁师，在灵气复苏时代的黎明属于大魔头类型，但都在作乱前被他扼杀于无形。

“看来这几个月，我还做了不少事。”

岑冬生所做的事情，放在未来都是不小的功绩，加之实力近乎神通术士，完全有资格竞争统治局直辖部门的部长；而若是分配到天海市之外，那就是统治某座城市，包揽一方大权的长官。

……虽然他的心愿是抱大腿，但总归不算是白抱的。

“没错，你帮了我大忙。这点所有人都知晓。”

安知真笑眯眯地回答。

只听从总顾问一人之令的第一顾问岑冬生，从最开始的灵异论坛，再到超工委建成，虽然男人的行动从不在体制之内显露，但有关他的消息和传闻，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天海市的咒禁师社会、乃至被其它地方的咒势力听闻。

“过来吧，冬生，我来好好奖励你。”

女人的语气变得妩媚婉转这种诱惑在二人正式成为恋人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但今时今日，有些不同。

“知真姐……”

男人舔了舔嘴唇，心头微微发热。

“我想，我现在想要的‘奖励’……可不普通。”

“呵呵，很期待吗？”

安知真对这个反应并不惊讶，她放下书本，姿态优雅地站起，主动朝他走过来。

“当然。”

“在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后，我也有些心痒耐难。是啊，或许是时候了……”

女人轻轻抱住了他，成熟女性柔软饱满的身躯散发着诱人馨香，漆黑长发散落在他的胳膊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她在岑冬生耳畔低语。

“你有做好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