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什么呢?”
见江弦放下笔,抻直了后背伸个懒腰,朱琳便凑过去轻声问了一句。
“你回来了。”
江弦握住女王陛下搭在他肩上的手,“这不是之前答应给《花城》写一篇稿子嘛,终于给他们写好了。”
“你可真能写。”
朱琳慵懒的趴在江弦后背上面,双臂穿过他的脖子,捧起桌上的稿件。
她翻开第一页,轻声念出第一行的名:
“十八岁出门远行?”
“【十八岁】+【初次出门】=短篇《十八岁出门远行》!”
是的,江弦所合成的那篇先锋,便是“先锋五虎”中的“东邪”余华的成名作。
这篇的篇幅并不长。
朱琳摸了一下稿子的厚度,大概也就不到两万字。
“本来早就能够写完交给《花城》的,不过这段时间一直忙着《人民文摘》的事情,最近这才终于腾出点空来,抓紧时间写完。”江弦开口道。
他挠了挠侧脸,朱琳耳边有几缕不乖巧的鬓发垂在他脸颊旁,若有若无的痒。
“讲的什么内容?”朱琳问。
江弦想了想,总结说,“大概就是.一个18岁的少年第一次出门看世界的故事。”
很多人应该都对《十八岁出门远行》这篇比较熟悉。
大概是20多年之后,这篇以“突兀”的姿态出现在了文学教育领域。
它入选了人教版高中新课标教材以及语文版高中的新课标教材!
可见,在历经大浪淘沙后的诸多“先锋”当中,这篇《十八岁出门远行》仍是能经受住时间考验的一枚珍宝。
“剧组那边怎么说的?”江弦关心道。
“已经定下来了。”
朱琳笑着说,“王导对我演秦可卿这个角色相当满意,就是戏份少,这样也好,我有更多时间照顾咱家年年。”
“秦可卿啊.”
江弦回想了下,这大概算是朱琳第一次古装.
也不算。
《少林寺》之中白无瑕也是古装扮相。
只不过白无瑕衣着朴素,远没有秦可卿、女王陛下这类角色那么雍容华贵。
江弦想着想着,就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朱琳穿上秦可卿衣服以后的样子。
和女王陛下那么相像的角色,一定能从其中看出几分女王的影子。
一边想着,心里就生出几分火热
“哎呀,手又不规矩。”朱琳把腰间的那只大手按住。
江弦反攥住她那只软滑细嫩的手,笑道:“什么叫不规矩?这话说的,你是我媳妇,要说也只能说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说着便将朱琳拥入怀中。
柔软的身躯带着,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心醉神迷,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最近两个人都忙着事业,可有一阵子没好好亲热,如今这么相拥在一起,一时间犹如干柴遇烈火。
嗯,偶尔“白日宣淫”,倒也有着一番颇为别样的情趣。
又是抱,又是吻。
朱琳只觉得身体一点点变得灼热。
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她用仍保留着的一丝清明,抬起双手使劲推开江弦,强压住喉咙里的音量:
“嗯。”
“别闹、别闹。”
“啊。”
“朱虹还在外面.”
江弦当然不是没轻没重的色中饿鬼。
亲热个差不多,这才放开已经衣衫半解、酥肩半露的朱琳。
“.我、我就不该过来看你的。”朱琳脸色潮红,胸脯剧烈起伏。
她刚才可真是慌得要死。
一想起自己妹妹还在外面,这要是被她妹妹听见她的狼狈叫喊,她这个姐姐以后还哪好意思面对她。
嗯,不过回想起刚才那一幕。
朱琳也不懂为什么,心惊肉跳担心被发现的同时,她也比起平常敏感了太多太多
“姐、姐夫。”
正想着,外面朱虹喊了一声。
“我能进来吗?”
“.”
朱琳和江弦对视一眼。
看着自己媳妇满眼的窘迫,江弦轻咳一声。
“.等一下。”
“哦。”
江弦站起身,走向门前,给朱琳留了几秒整理衣服的时间,这才推开门。
“怎么了?”
“姐夫,外面有人找你。”朱虹抱着孩子进来和江弦说道。
“哦,我知道了。”
江弦听着狗叫声,眺目往窗外看去,瞥见李陀正在院子里逗弄着他爹养的京巴“馒头”。
“陀爷!”
江弦笑着喊他一声。
另一边,朱虹暗自打量着书房里头,瞥见朱琳衣衫凌乱、神色怪异。
“姐。”
“嗯?”
“你和姐夫这么着急给年年弄个弟弟妹妹啊?”
“找打。”
朱琳刚褪下几分潮红的脸又烫起来,撵着朱虹从书房里头出去。
李陀这个人爱狗,也不嫌狗脏,抱着“馒头”来到江弦的书房里。
“哟呵,你这书房布置的可真是一绝.全京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李陀放下狗,四处打量。
书房墙上挂满字画,红木书架上除了整齐的书籍,还摆满稀奇精致的小摆件,以及各种的瓶瓶罐罐。
李陀拿起一个绘着青花纹样的细口瓷瓶,光是看着就觉得值钱。
“这个看着有意思。”
“这是崇祯时候的,是个笔筒。”
“哪弄来的?”
“害,平时淘来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喜欢这些东西,那句话怎么说的:‘筑屋庋藏文史图籍,鼎砚骨董,予偃仰舒啸其中,以度晨夕,此外则无所求矣。’”
李陀点点头,“是啊,我要有你这一屋子,真是无所求了。”
“.”
江弦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就无所求了?
这才到哪儿啊?!
在后世,他可听说过贾平凹那书房。
据说贾大作家的书房,就像个农田,分了块块地,中间全是古董,边上留块小道,让人挤来挤去。
凡是进来求字的,走那条窄窄的道,还得小心点。
不然要是一不小心碰着啥古董,那可吃不了兜着走的。
而且人家贾平凹也不怕你打他这些心头爱的主意。
他的书房里有摄像头你敢信。
据说有个小伙子跑去找贾平凹求字,趁他失神,溜到楼上的另一个书房捣鼓了。
贾平凹就告诉他:
“小同志,要留神啊,我这儿装了监控,直接连警局呢!”
人家那书房,古董都是按堆算的。
在这环境里头捣鼓文字,那才有逼格。
江弦还得朝着人家靠拢呢。
“开门,太开门了!”
李陀端着江弦的一对五彩狮穿花小罐把玩半天,颇有些爱不释手。
“明末清初的,喝点水。”
江弦给李陀端一杯茶。
李陀把小罐放回原处,和江弦坐在一对黄花梨圈椅上谈起正事儿。
“江弦,你不是问我要稿子么?我选了几篇我感觉特好的稿子给你拿过来,都是短篇,你看看怎么样。”李陀从挎包里取出几份稿子,塞到江弦手里。
李陀是京城文化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京城的作者都知道,手里只要有难发行的稿子,都给李陀送去,保准能找份期刊发了。
因此李陀家每个月收着的稿子,甚至比一些文学期刊的编辑部还多。
江弦要组稿,从李陀这儿绝对是不能错过的,一定能发掘好些个新人作家的稿子出来。
他喝一口水,掀开一份李陀交给他的稿子,很快看了进去。
李陀则继续打量着他这间书房。
他站起身溜达两圈,盯上江弦那张又宽又长的雕花书桌。
本来是想品一品桌子,结果注意力被桌上的那份稿子吸引过去。
“江长官,这份稿子是”
“什么?”
江弦抬起头,顺着李陀的目光看去,“哦,是我最近刚写好的一份手稿。”
“你刚写好的手稿?”李陀吃了一惊,神色也变得兴奋起来,就像是一名老饕,碰到了平常难得一见的珍馐。
“我能看看么?”
江弦笑了笑,“陀爷要是不嫌弃,不妨为我掌掌眼,我这篇也是跟了跟最近流行的‘先锋’的风。”
“先锋?”李陀愣了一下。
江弦赶忙解释,“就是马原之前那篇《ls河女神》一类的,我把这一类称为先锋,这个描述当然很笼统,意识流、荒诞派这些具备西方现代主义特色的,在我看来都可以归入‘先锋’这个大派别当中。”
李陀点点头,“意识流、荒诞派这些年都很火,不过仍是没有形成一场思潮,也就没人去归结过这一类,之前倒是也有‘先锋’这种说法,但从没人正式提出过‘先锋’。
说起来,最近我也在关注马原的那篇《ls河女神》,自从他那篇发表,文坛这一类的作品就好像雨后春笋一样,一下子冒出来许多,我有预感,一场新的文学思潮已经初具雏形。”
“你先看看我这篇写的怎么样。”江弦笑着道。
李陀答应一声,在椅子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捧起江弦这份名为《十八岁出门远行》的稿子阅读起来:
“柏油马路起伏不止,马路像是贴在海浪上。我走在这条山区公路上,我像一条船。
这年我十八岁,我下巴上那几根黄色的胡须迎风飘飘,那是第一批来这里定居的胡须,所以我格外珍重它们”
李陀一读就感觉到了这篇的不一般。
和传统的味道不同,这篇从起始的几句开始,便有一股浓浓的荒诞味道扑面而来。
这篇讲的故事也很简单:
十八岁少年“我”听了父亲鼓励,第一次独自出门远行。
一开始“我”对未知世界满怀憧憬,可旅途中挫折不断。
“我”面对一切都如此的放松,因为“我”总是把眼前的新鲜想像成一些“我”有限的记忆中已经熟悉的过往。
甚至于“我”的小聪明让一支烟换取了免费搭车的喜悦,“我”有点沾沾自喜,出门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可后来变了,汽车抛锚了,接着一群路人抢走货车上的苹果。
“我”想阻拦结果被他们打,司机却在一旁冷漠看着,最后连“我”的红色背包居然都被他抢走。
到了晚上,“我”只能在被遗弃的货车里过夜,成为了唯一的受害者。
故事结束。
李陀放下手上的稿子,抬起头,恍惚一阵。
他看一眼仍在阅读稿子的江弦,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江弦这篇,可以说写的非常简单。
“我”出门搭车、汽车抛锚、有人抢车上的苹果、“我”阻拦结果被打.
整篇就讲了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
但这却一点都不简单。
就和你看《让子弹飞》这电影似得。
故事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个故事,但其中略显夸张和荒诞的情节,让整部电影都变得深刻和匪夷所思。
“看完了?”
李陀的动作吸引了江弦的注意力。
他抬起头,“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
李陀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
诚实的讲。
他完全不知道江弦的这部作品想要表达什么。
“匪夷所思。”
李陀这个评论家憋了半天,最后只从嘴巴里挤出四个字。
“匪夷所思!”
回想这篇的内容,可不就是匪夷所思?
主人公“我”想要搭车,可是几乎所有的司机都像看不到“我”似的,没有停下车来接“我”。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司机,司机接了“我”给的烟,却在得知“我”要搭车的时候仍叫“我”滚。
“我”在上车之后吼了司机,但司机不但不骂“我”,反而对“我”报以微笑,热情地跟“我”聊天。
走到半路,车子抛锚,司机不但不急,反而站在路中央做起广播体操。
有村民要抢司机的苹果,“我”告诉司机,司机却非常高兴。
苹果都被抢完,司机不仅朝“我”哈哈大笑,还抢走了“我”的包。
“你怎么会想到写这么一篇?”李陀疑惑的发问。
江弦当然一早就想好了灵感的来源:
“前段时间我看到一条新闻,说有一箱苹果在运输的路上被人给抢了,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把这件事写成了这篇。”
“听说一箱苹果被抢了就能写成?!”
李陀有点傻眼。
怎么在江弦那儿,灵感来的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一个苹果被抢了的新闻都是一篇!
他写一篇就比下蛋都难。
哪怕行万里路看遍祖国河山,都憋不出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