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ch.802 水手的答案
关于乐器,金斯莱比罗兰更有发言权。
侦探出身非凡,这些个穷人难得一见、难得一听的玩意儿对他来说都是寻常俗物。
钢琴。
竖琴。
提琴。
当然,还有长号。
无论高音、中音或者低音,演奏者都需要屈尊下跪,通过发声处展现音乐的妙与威力。
他们会绕过去,用手捉住拉伸管,通过前移或后拉,调整音调。
当露比讲出自己的外号时,金斯莱就明白了。
他不懂露比,但懂乐器。
罗兰则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金斯莱不明白的是,以罗兰这样的脸和身边环绕的女人数量,竟然在这方面表现的如此不符合他对于某些群体的看法——着实罕见。
“你给我讲一讲我就明白了。”
侦探瞥了他一眼,不讲话。
当露比离开后,房间自然安静下来。
薄薄的墙板无法阻挡四周围传来的乐声——无论人们奏响什么样的乐器,无论是打击、吹奏或通过弦来发出声音的,无疑都不会被几迭纸厚的墙板所阻拦住。
四面八方不断响起驯服孪生羊羔、捕捞贝壳的欢呼。
这让金斯莱十分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尤其是对于一个自小耳濡目染的‘不标准式’公子哥,这地方总让他想起他那不合格、也不够体面的父亲,被冷漠与寂静吞噬的母亲。
佳偶何处觅得?
在书稿与秘藏中。
心灵比血肉更加坚固,血肉比心灵更易堕落。
罗兰把玩着手中新得的镶蓝宝石手杖,就坐在侦探的对面:“你比我见过的所有牧师都要像虔诚教徒,金斯莱。”
正襟危坐的男人仿佛天生就有不污不腐之身,在这欢愉之地尤其不合群。
“我们都恪守自己内心的准则,罗兰。我并不喜欢放纵自己的欲望,让灵魂千疮百孔。”
“使灵魂千疮百孔的可不是欲望,”罗兰向后靠了靠,抛给他一支雪茄:“你说了仪式者才会说的话。”
金斯莱接住雪茄,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后点燃。
他慢吞吞的,浓缩后释放的烟雾一股脑吹了出来,让屋内的声音都缓了几拍。
“…你从来不探究我的过往,现在想听了?”
“不想,”罗兰掐着雪茄,拳头顶在一边脸蛋上:“我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金斯莱。你答应过我,侦探社的命名权交给我。除此之外,我对你本人的血亲与姓氏并不感兴趣…你不会和露露一样吧?”
金斯莱看了他一眼,腔调带着嘲弄:“你还真爱结交‘怪’朋友,罗兰。”
他当然知道贝内文托家的小‘女儿’究竟怎么回事。
“如果我是女人,恐怕也不会对你感兴趣——就像我完全理解鲁伯特·贝内文托先生一样。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比他还漂亮的男人,而是一个真正称得上‘男人’的另一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罗兰张了张嘴,忽对金斯莱做了个手势。
接着,两人迅速起身,等待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四镑物有所值。
露比为他们出了趟远门,请回一位数年前在此行叱咤风云的女士。
她现在是近郊某墓园守墓人的妻子。
有五个孩子。
最大的在银行工作。
在这行当里,她算得上极为标准的‘成功人士’了——多数女人都活不到嫁人。
“日安,两位先生。”
匆匆而来,女人只用软布包了脑袋,身上套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裙,披着色调相符的小斗篷。
她上了年纪,脸上皱纹不少。
倒是脊背笔直,行礼与谈吐像模像样。
让金斯莱挑不出什么错处的像模像样。
“日安。”
罗兰稍稍欠身:“我想露比小姐已经讲过,女士。我不问您的名字,也不打听您不愿说的——和我们聊聊吉姆·沃克,然后,对此守口如瓶。”
“您就能从房间里带走适量的金镑。”
这女人比身边的姑娘要精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我第一次见到吉姆·沃克是十年前,先生们。非要准确,大概在十年前的冬天。”
她接过露比递来的水杯,轻声道谢。
“他血淋淋的,又黑黢黢的,一个人在大雪里走,几乎要活不成。”
金斯莱打断:“血淋淋?黑黢黢?”
“是啊,先生。他身上都是油渍污渍,衣不蔽体。瘸着腿,每一步都流出血。”
侦探追问:“你是说,你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少了一条腿?”
“准确说,是一只脚,”女士配合地弯下腰,露出自己的脚踝,用食指在脚腕上划了一道:“从这里开始,先生。从这里开始,就没有了。”
那不叫腿。
应该说,失去了一只脚。
“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讲。换了条木的,活灵活现的,了大价钱——但当时就我观察,那里的切痕十分平整,仿佛最快最利的刀片,一下子砍断。”
女人强忍着作呕,回忆起当年的往事。
“…切口平整,可又神奇的没有让他立刻死去——先生,我从前给医生帮过忙,很清楚人是怎么一回事。倘若用刀砍掉脚,人会流血而死的。”
她简单给两人解释了一句。
“但他没有?”
“但他没有,先生。”女人点头。
她说,吉姆·沃克丢了脚的地方确实流血,可又不像被砍下来似的,鲜血一下子喷出来——只是淅淅沥沥,被鹅卵石调皮堵塞的溪流一样。
“…他就这样拖着,用一块长木头作拐杖,断断续续地拖着血痕,敲开了我的家门。”
女人停顿了一下。
“至今为止,先生,我都不后悔救了他。小沃克没有做过坏事,哪怕人越来越油滑——如果可能,谁不愿意好好活着呢?”
她的眼睛终于从软布兜帽中露了出来。
没有杂质的深蓝色。
里面流淌着悲怆与哀伤。
“抱歉。”
她短促吐出气音,揉了揉脸,迅速调整好情绪。
“…我为他包扎伤口,又喂了些粥,让他在家里住了三个月。先生,就这么多——哦,他本来该做个水手的。”
金斯莱眯了眯眼:“您说什么。”
女人唉声叹气:“那时才多大呢?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他瘦的不像样,眼睛却亮晶晶的,问我——女士啊,倘若地上有个怕水的怪物,谁能制服它?”
“我告诉他,既然怕水,那么,水手就是最勇敢的英雄了。”
金斯莱默默看向罗兰。
还说不是你的任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