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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立冬三

大清科举舞弊之风积疴已久,学子间的不满之声便也常有,但正如王锡璞所言,那些声音最终只是石沉大海,并不曾兴起大风浪。

可此次事态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或正因这不满被压抑了太久,金陵学子聚众阻截考官船只的举动似一把燎原之火,这场火从金陵烧至整个江南,前后不过一月,竟又蔓延到了京师——有学子联和入京誓要将此事告至御前,乃至有官员上书弹劾此事,这把火最终烧出了天子之怒。

皇帝怒斥此事,下旨使钦差前往南京彻查此事,天子有言,一经查明,凡与此次舞弊案有牵涉者,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以军机大臣和珅为首的钦差官员迅速抵达了南京城。

即便橘子只是只猫,在听到“和珅”二字时,也很能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了——那可是耳熟能详的清朝第一巨贪啊!

一众金陵官员更是吓软了腿,有甚者已然魂飞魄散。

钦差手段堪称雷厉风行,不过短短七八日,便有五十余名大大小小官吏被捕入狱,此番舞弊情节尤为严重,官员间收受贿赂,纵容考生夹带文章入场,甚至有考生请人冒名代考、越号混坐等乱象更是比比皆是。

案子办到这一步,单单只是惩治这些官员以及被供出有舞弊之举的考生,是不足以平息众怒的,那些因此落榜的学子们需要一个交代,而谁又能保证余下未被查明的举子中没有漏网之鱼?

至此,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以南京城为中心,乃至苏州杭州等地,此番整个江南的秋闱成绩俱作废,朝廷要重开考场。

许多已经返乡的考生皆被官差强硬拷回南京,如同押讯囚犯,途中病倒者过半。

王介身为中举者,已被南京官员及钦差数次讯问,时常被扣在衙门数日不能归家,一次次质疑审问、直到被告知成绩作废,在这猝不及防的变故高压之下,王介迅速消瘦下来。

王家上下亦是寝食难安,犹如绷紧的弓弦。

这一日,官差闯入家中,哪怕一直配合恭顺如王介,双手同样也被拷上了锁链,被押着赶往考场。

“介儿莫怕!”三太太急追数步,声音颤颤,却是头一回这样大声地道:“你凭得是真正的才学!既能考中一次,便能考中第二次的!”

但考场变了,王介也变了。

钦差亲自监考,每个考生身侧都立着佩刀的官差,而考生们大多衣衫不整,在进入考场前他们都被剥衣查验过。

考场之上风声鹤唳,考生中凡有形态可疑者,当场便会被拖去刑讯。

这些曾被处处礼待的文人已毫无尊严可谈,也有人怒斥钦差做法,却被冠以藐视天威之名除去衣冠,当众杖刑。

王介性情谨慎,从不做义愤出头者,他试图竭力稳定心神,但考卷上的字却扭曲变形,他脑海中再无法凝结出半句文章,戴着沉重锁链的手只是一味颤抖……

冷汗喂饱了单薄的长衫,他在颤栗中失去了对时间的觉知,还能坐在原处不曾昏厥过去是他仅有的意志力在支撑。

王介几乎是交了白卷。

经过他身侧抽走了考卷的考官神情大怒透着鄙夷。

这张白卷,被视作不学无术亦或是公然挑衅对抗朝廷的证明,而无论是哪一项罪名都是灭顶之灾。

王介被剥去了长衫,押去了大牢。

三太太闻讯昏厥过去,王家一夕间全乱了。

四日后,王家等到消息,王介舞弊窃取举人功名的罪名已被定下,依律要除去一切功名,流放吉林。

“不……”三太太失态地道:“我儿没有作弊!是朝廷冤了他!”——老太爷生前被流放吉林,至死都没能再回来!

三太太被强行带回了房中,厅内一片死寂之时,贞仪从外面匆匆而来:“……二哥哥无罪无过,理应要去衙门求回公道清白!”

橘子跟在后面跳进厅中,只见王锡璞面若死灰地跌坐回椅中,喃喃道:“不,这使不得……”

“我已探听过了……此次朝廷不单是为肃清科举舞弊之风,其中也涉及朝堂南北党派之争……”王锡璞的声音低到难以听清:“就连万岁……也有意趁此震慑江南学子……若非得了什么示下,那些钦差是断不敢如此行事的……”

王锡璞几乎是畏惧绝望地垂下了头,闭上了眼睛:“我为官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科举案,多少无辜官员被牵连至人头落地,我们这样的人家又算得上什么……此中利害,根本不是你我能够想象到的……”

他怕极了,正因懂得官场的黑暗血腥,所以才更怕,怕到什么都不敢做了,只恐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更大的祸事。

贞仪几乎不可置信——所以,二哥哥就这样被放弃了吗?

“贞儿,此事轻重远不是你一个女儿家可以衡量的……”王锡瑞拿沙哑的嗓音打断了侄女的话,看向卓妈妈,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她将贞仪带回去。

彻夜未能合眼的贞仪,在窗外天色蒙蒙发亮时忽而起身。

橘子赶忙跟上。

贞仪一路奔向了寄舫书屋,借着朦胧天光在书屋里四处翻找。

橘子也跟着上蹿下跳,虽然它不知道贞仪在干什么,却也跟着一通忙活。

贞仪翻出了许多二哥哥做下的文章,策论,以及几卷亲笔书画,抱在怀中,快步而出。

知者因知而惧退,故有无知者无畏。

天色已亮,时辰尚早,贞仪方才跨出家门,恰见有客早至。

那从骡车上走下来的长衫青年竟是詹枚。

“二小姐!”身后院中隐有奇生的追喊声传出。

贞仪:“詹家阿兄——”

无需多言,詹枚似已瞬间明晓了,只抬手打起车帘:“二妹妹,快请登车!”

贞仪匆匆点头,上得车去,橘子紧随其后。

立冬第一日,晨风中夹杂几分早寒,车轮滚滚而去。

这一年的立冬,卓妈妈没有了早起蒸上一锅咸肉菜饭的心思,贞仪也未顾得上再翻开那册月令集解。

詹枚的出现不是偶然,他正是因听闻了王介的遭遇才匆匆赶来了金陵。

并不宽敞的车中,一番交谈后,青年认真道:“与二妹妹不同,我散漫惯了,历来不比二妹妹这样心性坚定不移,大多时候我甚至很信时运天命之说。”

贞仪依旧抱着那些文章字画,只听他接着说道:“但我也相信,听天命之前,当先尽人事。”

他最后道:“二妹妹,我随你一同去。”

清朝舞弊风气十分严重,这段参考了清朝年间江南才子吴兆骞的遭遇,史实上的吴兆骞因此被终身流放直到惨死。

写这本书的初衷是想尽可能地还原贞仪所处的时代环境,但那个封建时代对普通人来说太黑暗太苦难,所以有了橘子。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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