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够抹曲事实的,并非完全纯粹的谎言,而是半真半假的虚构。
封徵雪眼见这般荒诞的场景,又听到这般怪诞的对谈,甚至有几秒的愣住,去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记忆做了假,或是被岁月稍微掺杂了水分?
但无论如何也不会。
他不会和曹精诚说出那样的话来,也从没和曹精诚走到一张床上睡觉的地步。
可关键是,为什么这个剧本里的npc,会有他的这部分记忆,又要篡改记忆中原本的对话,让代表他们的属相生肖,以一种这样奇异的方式对谈着讲出来呢?
只见那诡异的十二张木桌上,正北方绑了只蓝黑色的老鼠,正西方刷出只金公鸡,正南是匹火红的马,正东方则是能发出自己的声音的兔子。
此四物之光彩最亮,其余八只桌上的八只动物,也都泛着幽幽的荧光,如同被一条隐线紧紧缚住在砧板上,或剧烈或轻微地挣扎,按这排法……
俨然是十二生肖了。
正北为子,正南为午,正西为酉,正东为卯。其余代表丑寅、辰巳、未申、戌亥的八地支动物也在相应的位置上。
封徵雪从小跟着父母,后来跟着师父,学得都是中医,于是一些易经八卦之类的知识,当然也涉猎了一些,其中五行、十天干和十二地支几乎是最初级的传统入门,所以以前上中学时,封徵雪有时也会给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偷偷算上几卦。
什么“你今年最好带个朱砂手链”,“穿红色不好,换成蓝色系或者黑色系试试”,“在书桌右摆一个水杯,前面靠讲台的位置摆一块橡皮”之类,解决了不少人的运势问题。
可自打师父也去世,封徵雪便几乎没再碰过这些东西。
只有在决定和曹精诚恋爱之前,才又鬼使神差地摇了一卦,直到现在,那结果封徵雪还记得——第三十九卦水山蹇,下下卦,整体寓意差不多是险阻在前,也不利婚恋。
不过那时,封徵雪还是没有管,固执地决定了和曹精诚在一起,毕竟他那十年的大运就是合会期,本身就极为不顺,封徵雪早就习惯。
按后来的发展,还真有些应了这卦象。
封徵雪反而释然,因为无论卦象怎样,该要去做的事还是要去做,该遇到的人还是会遇到。
不如不算。
但眼下的这道谜……
倒还是真的出在了封徵雪擅长的领域上。
估计只消通关这个场景,估计朱晓文的那条支线,也能像秦时的任务那般被完成了。
封徵雪靠近一些,看着那张正东方的木桌,兔子的双眼空洞,却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和越来越重的消毒水味,与这周围的造景格格不入。
封徵雪暗自思索,目光在十二张木桌上缓缓移动。终于,封徵雪伸出手,轻轻触摸了那只绿色的兔子的耳尖,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的同时,兔子的绿眼睛也微微闪烁,封徵雪的心跳加快。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兔子的三瓣嘴利发出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陌生和诡异。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那声音问。
封徵雪不假思索,说:“确定。”
下一秒,被绑在桌子上的兔子倏然消失,一抹澄清的绿色冲出一条细长的光柱,犹如激光的射线一般,从医书院的上梁某处发射出来。
一直跟在身后默然无声的蔺四沉也像被激发了什么开关,紧接着哼出了一声极为嘲讽的台词:“嗤,看来除了江九幽,你还有别的姘头。”
封徵雪蹙眉,心中一阵恍惚。
连带着原本因蔺司沉的出现而不再作痛的心脏,又有了几分隐约的不适。
下一刻,桌上的奇遇十一只动物,也接二连三的消失,绿、红、金、黄、蓝,五色的光芒也如那绿光射线一般,从屋顶房梁的某处毫无章法地射出来,并渐渐开始附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害。
封徵雪看了眼自己的血条,果然,血条的状态虽然目前还健康,但掉血的确伴随着不同颜色的光射,逐渐明显起来。
难不成这个子关卡……还真是用以前的自己,作为故事主角做的?
封徵雪唇角一挑,甚至还觉得这系统确实是用了心,确实更有意思起来。
“你见过这地方么?”封徵雪回头问蔺四沉。
蔺四沉用扇面遮住口鼻,蹙着眉嫌弃道:“我如何见过,我又不是你,也是头一次来这医书院。”
“哦,”封徵雪点点头说:“你既不曾来过,那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蔺四沉:“一只兔子会发出你的声音,又对这个男声说出那种话,难道不是再最明显?”
封徵雪又点点头,一双美目瞥向蔺四沉的血条,便见对方的血条也在被光射刮着痧。
既然,“蔺四沉”是目前作为唯一陪同npc,和他一起刷进副本的,那自然会提供必要信息链。
于是封徵雪耐着性子,继续与他对话:
“那只是像我的声音,并不是我的声音。”
“哦?你怎么证明那不是你的?明明一模一样。”
又来了。
经典的自证陷阱,封徵雪极聪明地选用“你”做主语,像上次一样回应。
“未必吧,你怎么证明一模一样呢?”
蔺四沉冷着眼望他,将扇子捂得更近,思考半晌,又冷哼重复道:“哦?你怎么证明那不是你的?明明一模一样吧,别狡辩了。”
几乎原样不变地重复了方才那句话。
封徵雪没法,只得放弃用原来的方法“解题”,顶着毛毛雨般的掉血,又查了一遍自己的任务描述,封徵雪的瞳孔瞬间紧缩!
——关于“自证清白”的任务描述,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虽然仍显示着相同的进度,但关于“自证清白”那一行的叙述,已经赫然更换了地点:
自证清白:证明你与蔺四沉于医书院并无发生任何暧昧关系及肉体关系】
从“桃源村”变成“医书院”!
这真可笑。
封徵雪的眸中寒光一闪,预料着这场景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会发生些什么。
“去死吧。”
封徵雪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房梁上的不知什么地方,很突兀地响了一声,随后,一招“通络膏肓”便从房梁上直悍悍地打下来!一道隐秘的金光藏在那些五光十色的光线里,啪地一下!万分突然地冲在蔺四沉的膏肓穴上!——几乎完全复刻着封徵雪方才和蔺四沉再碰面的那番对打,连招式的等级都没差别的。
但有区别的是,现在的蔺四沉完全没设防,几乎是立刻,就被那“暗箭”般的出招所伤,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大口血来!连血条也陡然下了一半以上!
封徵雪也惊了一跳,在这剧情副本里,蔺四沉和蔺司沉的血条数值差很大,几乎是原来本身的百分之一,和自己所拿这剧本的角色差不多,以方便身份的对齐。
可这眼见的蔺司沉就被这么普通的一招,打了个半血,还喷出一口鲜血出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还是对封徵雪有些震撼和难以接受,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膏肓穴本就在第四胸椎棘突下旁开三寸的位置,这招通络膏肓本就算杏林门派所有的攻击技能中,伤害最可观的大招技能,这要是再多打几下还了得?
封徵雪几乎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蔺四沉的手腕,将自身治疗技能甩给蔺四沉,三五秒钟将蔺四沉的血条抢救回来大半。
然而接二连三的金光,却仿佛被激怒的镭射,更高频次地向着蔺四沉扫落!
与此同时,只听那上梁处,像是装了个被开启的收音机,或高声或低语般,用熟悉又陌生的声线,窃窃地嘲讽着:
有来自前同事的声线:
哦,戳穿你就这么恼羞成怒啊?】
一刀惨白的光照了下眼睛,这回是向着他的脑袋袭来!
封徵雪定睛一看,这惨白的玩意儿是一把剁骨刀!俨然是用刀客的技能劈的!
好在封徵雪现在的反应也不慢,向左一闪,避开了剁骨刀的的袭击,那剁骨刀见是没中,立刻又将尖刀向着他的眼睛来捅,房梁上那同事的声线最突出,又说了一句封徵雪记了许久的一句话:
早知道被男人操这么爽,你该去做男科的医生啊,哈?】
封徵雪的眼前一黑,脑门登时蒙上一层的冷汗,堪堪躲过一半,那剁骨刀便顺着他的耳朵劈下!正将他的耳尖削下一块!一阵剧痛便从耳梢上袭来!
这时,一个颇久远没听过的女声,也伴着那同事的声线,一起洒落下来,是曹精诚出国前的邻居,他们牵手时曾被这人见过:
求求你们了好伐,不要再在我女儿面前牵手了好的吧?】
我女儿才十岁,不要让她看到的呀】
一股绵绵的巨力,便又从后方拥了上来。
封徵雪来不及去感受那又究竟是什么,抓住蔺四沉的后领,扯着人躲进墙角凹槽,强撑着理智,以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不对劲,”封徵雪对蔺四沉道:“看来有个机关在房梁上。”
蔺四沉此时也沉了眼,突然伸出手来,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封徵雪正在流血的右耳。
“疼么。”蔺四沉低声问。
封徵雪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这句话是在他的程序里的,还是蔺司沉自己想说的。
“还好。”封徵雪不动声色地答道。
然而眼见蔺司沉英挺的眉头一拧,一股冷意包裹在凶狠里,蔺四沉哼了一声,捂着他的耳朵讲:“哼,等蔺子谦回来,就让他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