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汐桐究竟有没有来送过他,是元虚舟在濒死之际最想知晓的答案。
他并?不觉得这?样的执念有多幼稚可笑。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愿景固然宏伟,可大多数人活在世上,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活,只有在平凡而微小的事?物面前,才会感受到心脏在跳动。
他也不例外,这?并?不需要什么道理。
如今真真切切地听到她的控诉,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他那时并?没有痛到产生幻觉。
是玄瞻那个老顽固骗了他,而她选择瞒着他,才害他擅自误会了她好多年。
可师尊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不想暴露呼风印的秘密,还是在防着他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出格……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元汐桐搂紧,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要圈进领地藏好的姿态,骨头和骨头之间严丝合缝地镶嵌住。从此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放开。
“是我的错,”他的声?音从元汐桐的头顶缓缓穿过来,“我在出城那日受到了呼风印的反噬,所以没顾得上掀开车帘看一眼。”
语气很?平静,是早已接受经脉中这?份力量的获得,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不会轻易地言痛。
呼风印会反噬宿主?这?一事?,元汐桐知道,她还知道现如今唯一的化?解之法是修习无象心经,不然只有散尽修为?一条路可走。
月满则亏,呼风印会在前一任宿主?力量最巅峰时慢慢消退,去寻找下一任宿主?,以确保这?股力量能顺利传承,不会突然断代。
原来,哥哥这?么早就开始遭受到反噬了吗?
距离下一次太白食昴还有三年,他不仅要承受被再次反噬的风险,体内的修罗之力还像火药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燃,夺走他的神智……
元汐桐心思敏感,向来分得清什么时候可以矫情,什么时候该收起小性子。娇气的控诉再也说不出口?,她沉默着看向元虚舟,眼里满是担忧。
撞见她的眼神,他却满不在乎地笑笑,安慰道:“受点?反噬之苦而已,我又不是要死了,不用这?么早就哭丧着脸吧?”
呼风印和修罗之力,两股力量,一头是世间至纯,一头看似是至暗,它们?在他体内角逐已久,他暂且将它们?看作是和他共生的毒素。
一个人体内有多种毒,这?不是稀奇事?。在潜伏期内,他需要做的是克制着不让其毒发,并?且积极寻找解毒之法。
他会找到的。
信誓旦旦说着自己死期还没到的哥哥,嘴角牵着的笑容在日光的照耀下,陡然显出几分明媚的可靠。
自重逢以来,元汐桐就没在他脸上见过这?种,少年时期的哥哥最常有的意气风发的神情。
他变回?了她最怀念的模样,他不再遥不可及。
可没等到她感到心安,元虚舟便话锋一转,直接问道:“倒是你,你说给我回?了信,信呢?被你藏哪儿了?”
信?
元汐桐勾在他脖颈上的指头突然一蜷,整个人不自在地低下眉去,下意识就开始躲避他的眼神。
她是给他回?了信没错,但那些信件,在落笔的那一刻,是抱着他绝对?不会看到的想法写成的,因而充满了少女最阴暗最自私的无病呻吟。
哥哥离开了帝都,无召不得归家?。
长久陪伴在自己身边,无论她闯什么祸都能替她兜底的共犯已经走出去了,即便是被流放,他也过得很?好,只有她被留在原地。
她适应得很?慢很?慢,以至于在不堪重负时,会很?没出息地想着,自己要是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还在夜深人静时很?怯弱地巴望过,哥哥有一天?会回?来拯救她。
这?里面当然也是夹杂着恨的,她恨哥哥为?什么不是她的亲哥哥。
那时她年纪太小,未经人事?,不明白这?份感情究竟哪里出了错,只觉得每次想起他,都感觉有些痛苦。痛苦到需要在每封信的结尾处表达出对?他的厌恶,才能获得扭曲的满足。
她在皇室宗亲之内失去了哥哥的庇佑,即便她的妖力一日比一日强盛,也必须装出一副可怜弱小的模样保存实力。
其实忍得很?辛苦,所以她会在永远不会寄出去的信件里写下所谓的“报复”名单,兀自在内心享受着将这?些看不起她的人处刑的快乐。
……
她究竟是什么德性,元虚舟最清楚,但她还是没做好准备,在刚刚才心意相通的这一刻,就将心底最阴暗的秘密剖开给他看。
一时嘴快,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她收回?手,低着脑袋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没……我没带在身上。”
元虚舟却将横在她腰后的手收紧,盯着她直问道:“在你的多宝盒里?”
元汐桐震惊地抬眼,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就见到他摊开了空着的那只手,高约一尺的多宝盒就这样悠悠在他掌心浮现。
这?下她可以说是大惊失色,伸手就要去抢。
但他却一抬手,让她扑了个空,“看来是在这?里。”
他的脸上有得逞的笑意,语气笃定得有些欠扁。元汐桐顿时燃起一阵羞愤,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手脚并?用地拉着他的胳膊往上攀。
他却顺势往山坡上仰倒,箍在她腰间的手往上移,按住她的后脑勺就亲了上来。
好狡猾。
元汐桐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接着去抢夺那个多宝盒,还是该认真回?应这?个吻。
好在元虚舟并?没有介意她的不专心,他只是轻轻地扬起下巴,一下一下地,贴着她的嘴唇亲。笔挺的鼻梁蹭上来,缠绵的热气从唇角移向耳畔,很?执拗地要在她发肤之上烙下他的痕迹。
终于,元汐桐揪住他的衣襟,决定暂时不去关心那个盒子,事?实上,也的确没办法分出神来去关心。呼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乱了,连同?身子也颤栗着蜷了起来。怎么亲了这?么多次,却还是会因为?他每一次的触碰而焦渴得像是要窒息。
要怪就怪元虚舟,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用掌心贴住她的背脊,还时不时地用手指头去拨弄她后颈的碎发,这?让她生出了自己快要被烤熟的错觉。
值得庆幸的是她是坐在他的腰上,并?不能真切地感受到再往下挪几寸的部位是不是已经开始硌人,只能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那里大概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化?。
但想象往往会滋生出更荒唐的东西。
灼烫的吻终于移回?她的嘴角时,她的耳朵连同?颈子都已经泛起了大面积的粉,醺醺的展露出坦白而率真的渴望。
她仰着下巴,主?动迎凑上去,不需要他钳住下巴就将唇齿张开,舌尖颤颤地抖,要不由分说地被他叼住,含吮,或者含住什么东西才算满足。
这?样下意识的可爱反应让元虚舟愣了片刻,直到意识到自己已经全然得到允许,才闭上眼睛,捧住她的脸,几乎是有些虔诚地吻上去。
起初他吻得很?克制,是情投意合之下想对?她尽量温柔,虽然她张开的唇瓣和主?动缠过来的舌就跟迎客似的,每次分开时,他都要和她鼻尖相触,来平复呼吸。
但心跳一直在闷响,而呼吸并?未得到半点?平复,反倒愈发的紊乱。
终于,他贴着她的面颊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支起她的下巴,将长舌深重地侵入她的嘴里,结束了这?段漫长而礼貌的招呼。
“呜……”
又被亲得喘不过气来了。
结束的时候,元汐桐甚至有些失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宝盒已经被元虚舟塞回?了她怀里。她捧着它,听见他问道:“明明是给我的回?信,却不想让我看吗?为?什么?”
“也不是不想……”元汐桐看着他,“就是,你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的看,好不好?”
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距离传达给他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木板。
元虚舟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起,但他选择了停下。
正如这?盒子被交到他手上这?么久,他从来没有不顾她的意愿去强行窥探一样,他答应了她的请求:“好。”
元汐桐松了一口?气,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将多宝盒递回?他手里。
他接过的动作很?是珍视,像是要将她最不堪的妄想照单全收。
行云经过他们?头顶,搪住热烈的日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再次对?视的时候,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踌躇,为?幻梦般的偷闲终究要回?到现实而不舍。
“帮你娘达成心愿后,你打算做什么?”元虚舟突然问。
“不知道,”元汐桐摇摇头,“我还没有开始想。”
夺回?南荒之主?的位置对?她来说没有特别强烈的实感,她不是盲目乐观的个性,不习惯大业未成之前就开始得意忘形地畅想未来。更何况这?条路,越接近终点?,就越凶险。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使命是不是就是为?了在某一刻死去。
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事?成之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哥哥呢?”她反问他。
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习惯性地喊他哥哥,似乎不认为?这?样的称呼饱含着某种禁断意味。
但元虚舟却不得不多替她着想一点?。
他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双亲都知情,但若要定下终身,携手同?行,却仍旧要获得允许。父亲在这?个家?里没什么地位,元汐桐的一切都需要问过炎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