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7章 寻常人家。(1 / 1)鱼曰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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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之外,是一处名为兰溪村的小村落。

远远望去,村落上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清澈的溪流穿过村庄,小溪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房屋错落有致,宛如宁静的田园画卷。

时窈吃力地背着萧黎,走进一处荒废已久的院落,拨开丛生的枯黄杂草,用袖口擦拭了下屋内仅剩的一张古老的八仙椅,小心扶着萧黎坐下。

而后她又走到唯一的土炕前,将厚重的灰尘扫落,锋利的软剑削出整齐的草垛,平铺在土炕上。

忙完后,她方才将萧黎扶到土炕上躺下。

她做这一切时,萧黎便安静地看着她,一动没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发烧了。”直到时窈的声音响起,萧黎的眸子才动了动,落在她的脸上。

时窈抿了抿唇:“我去找大夫。”

说着,她转身便要出门。

却没等走出半步,手腕便被人拉住。

时窈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萧黎,待看见戒备的目光,她轻怔了下,徐徐弯起唇角:“我不会暴露身份的。”

萧黎看了她一眼,最终松了手。

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是肺腑剧痛,萧黎感觉浑身一阵阵热气翻滚,整个人像是被放在干热的火盆中灼伤一般,喉咙里溢满了血腥气。

不知不觉之间,他竟再次想要昏睡过去,可此地人生地不熟,他的多疑不允许他就此沉睡,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朦胧中,萧黎感觉到有老人的声音响起,随后那人给他号了脉,开了药。

时窈似乎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他的额头多了一块湿漉漉的绢帕,泛着凉意,丝丝缕缕地钻入骨血里,说不出的舒适。

而后几个时辰,每逢绢帕被他染热,便有新的凉绢帕换上。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不知过去多久,萧黎觉得自己体内翻涌的热气渐渐平复,已能注意到周遭隐隐传来的鸡鸣犬吠之声。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一片昏暗。

一旁只亮着一盏煤油灯,静静地释放着微弱的光芒。

而油灯旁,时窈坐在那里,煞白的脸庞在灯光下竟洋溢着一股淡淡的暖光。

她的手中拿着一根枯草,低着头,正在编着什么,可那双眼睛却是迷茫的,显然心不在焉。

一缕碎发垂落在脸庞,微微摇晃着。

“编的什么?”萧黎开口询问,此事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得厉害。

时窈编织的动作猛地僵住,睫毛轻颤了下,过了许久,才终于缓缓抬头朝他看来。

“嗯?”萧黎扬了下眉梢。

时窈的唇动了动,却没等开口,眼中却飞快凝起水雾。

萧黎微滞。

身为他的暗卫,自是受过无数训练与折磨,以往便是被刺穿肩头都面无表情的时窈,此刻却……眼中有了泪意。

因为他的清醒。

“我还以为,窈窈不想孤醒来呢。”萧黎不喜此刻被影响的情绪,转过眸子,如以往一般调侃。

时窈垂下眼帘,再抬眼,已经眨去眼底的湿润:“郎中说,若今夜未能醒来,怕是……”

余下那些不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安静地转身去了门外,很快端来一碗仍冒着热气的汤药:“郎中说,你若能醒来,便喝下此药,约莫三四时辰便能去热,之后便静养内伤,勤理外伤便好。”

萧黎看了眼汤药,正要将其接过,却见时窈拿着汤碗的手轻颤了下,极其细微。

他抬眸看向她:“嗯?”

“没事,”时窈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抿着唇低下头:“汤药已经不热了。”

萧黎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收回视线,拿过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时窈看着他喝下,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人也变得和以往一般安静。

又等了一会儿,见萧黎已重新躺回原处,轻阖双眸,呼吸也比之前要平和,时窈方才走出门去。

几乎在她离开的瞬间,萧黎便睁开了双眼,探究地扫了眼她的背影,目光森冷。

刚刚,她那句“没事”,撒谎了。

她有事瞒着他。

若是她背叛了他……

萧黎的手不觉紧攥,心中突然对这个可能的结果,充满着超出寻常的怒意。

她若真敢背叛,当年他可以给她新生,如今便……不介意亲自要了她的命。

久未住过人的房屋,连窗子都是破烂的,只留下光秃秃的窗框,微微起身,便能瞧见院中的场景。

萧黎半眯双眸,朝窗外看去……

此刻,荒芜的院中。

时窈随手朝锈迹斑斑的铁锅下塞了几根柴木,便慢悠悠等着冷水烧热。

系统:宿主,我其实可以帮你将伤口治愈。】

时窈又拿出一根木棍,翻了翻燃烧的柴,扫了眼身前的血迹。

原主常年一袭黑衣,即便受伤,血迹也极不明显。

可虽如此,她方才怎么说也是因屋内那个狗东西而伤,他竟从始至终未曾注意到她的伤势。

时窈心中冷笑一声:“不用,这些伤还有用。”

系统:什么用?】

时窈没有应声,待冷水冒起热气,她方才缓缓走上前,站在月色下,褪去衣裳,露出身前身后的伤……

*

屋内。

萧黎原本带着淡淡杀意的目光,在看见月色下的女子肌肤时,已经顷刻烟消云散,整个人甚至近乎愕然。

皎洁的月光里,时窈便站在那里,艰难地褪去身上的衣裳。

原本如上好白玉的肌肤,却爬满了可怖的伤疤,一道,又一道。

甚至,有两处伤口,仍在流着鲜血。

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仿佛也嗅到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搅得他呼吸都有些艰涩。

萧黎一直都知道,暗卫营内如人间炼狱,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必是经历过非人的训练的。

他也见过无数血淋淋的伤,皆无甚感觉。

可独独时窈身上的那些痕迹,竟让他觉得可怖。

就在一盏茶的工夫前,他还在怀疑时窈背叛了自己,可分明……是他忘记了,时窈也受了伤,甚至她身上的伤,是为了保护他。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在照顾他,连自己身上的血迹都未曾处理一下。

萧黎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

窗外隐隐传来一声闷哼,萧黎的眸光动了动,他很清楚,只有实在难以忍耐,她才会发出细微的动静。

他望着女人清理伤口,洗去血污,却在拿出青瓷瓶上药时,动作停顿了下,侧眸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最终,她将瓷瓶重新收回袖中,只拿出一个简陋的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一股脑倒在伤口之上。

几声难以压抑的闷哼与喘息声再次响起……

萧黎重新躺回土炕上,眼神一片复杂。

暗卫常年受伤之故,总会随身携带上好的伤药。

可时窈……却将上好的伤药留给了他,自己只用着粗糙的止血药物。

她难道不知,不说其他,单以她卑贱的身份,他也绝不会允许立在自己身侧之人是她?

系统:萧黎好感度:35.】

时窈满意地听着系统的报备,将衣裳慢条斯理地穿好。

她就知道,以那个狗东西的多疑,方才自己不自然的神色,不信他不防备自己。

在他最怀疑自己时,将那些伤势露出,得到的不只是好感度的提升,还有愧疚。

而愧疚,可以让人更容易地达成一些目的。

时窈系好鞶带,若无其事地回到房中,一眼便对上萧黎望过来的视线。

时窈停顿了下:“我在外面发现一张破草席,今晚睡在地上。”

事实上,这破旧的屋子,地上与土炕最大的分别,便是土炕高一些吧。

萧黎仍望着她,见她再不肯开口,徐徐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时窈怔,继而摇摇头。

愚蠢。

萧黎心中忍不住轻嗤,自己虽不会给她身份,可以自己现下的处境,若她说自己不想爬阉人的榻,他也不是没有答应的可能。

可她既然什么都不说,他自然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黎阖上双眼,索性再不言语。

许是伤势作祟,也许是汤药有安眠之效,萧黎这次再未昏迷,反而逐渐生出几分困倦。

可当意识逐渐沉溺于睡梦之中时,那场灭门之灾再次钻入梦境,斑斑血迹在梦里蜿蜒,白绫上的母妃飘荡的身影也在梦里轻轻地摇晃……

萧黎猛地睁开眼,呼吸微紧。

“睡不着吗?”轻缓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萧黎眉心微蹙,未曾理会。

屋内静默片刻后,低柔的吟唱声在房中安然响起:“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萧黎转眸:“你在做什么?”

吟唱声渐渐停下,时窈安静了会儿:“幼时,隔壁家的大娘便总这般哄人睡觉,我偷学来的。”

萧黎半晌挤出一字:“俗。”

时窈默了默,没有理会他,只继续轻轻地吟唱着。

夜色静谧,女子的嗓音如清泠的水珠纷纷落入池塘,漾起点点温润的涟漪。

萧黎伴着这样的歌声,竟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

没有再梦见那些可怕的往事,亦没有折磨他数年的画面。

他睡了这些年来,最为香甜的一觉。

大抵也正因此,等到第二日醒来时,萧黎仍有些恍惚,好似自己仍还停留在幼时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年岁。

直到胸口的闷痛传来,萧黎才后知后觉地清醒。

这不是当年,他前日才被人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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