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越回到宋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正在客厅里等着,看见他回来匆忙上前迎接。
宋祁越的神情格外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他只是点点头,吩咐管家去休息后,便一个人去了餐厅。
安静地吃完晚餐,宋祁越正要上楼,却在走进电梯时,余光瞥见一旁的杂物间。
迟疑几秒钟后,宋祁越缓步走进杂物间,推开了那扇许久没有推开的暗门。
打开灯光开关的一瞬间,偌大的屏幕也随之亮了起来,摄像头拍摄的画面真实地投射在屏幕上。
桌面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尘,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味道。
宋祁越看着屏幕上那些曾经记录着他阴暗面的画面,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反而是屏幕前的那张桌子,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曾经在这里,时窈踮着脚,抱着他的后颈说,她心疼他。
那一天,他们的疯狂从地下室,一直蔓延到卧室,片刻没有停歇。
失控,放纵。
就像,今晚的时窈和……顾珩。
他终于知道,当初门外的顾珩是什么感受。
宋祁越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声音很小,指尖被桌面上的灰尘染脏了也全然不觉。
一片寂静里,他突然拿起一旁的高脚椅,恨恨地朝面前的屏幕上砸去。
顷刻间有电火花滋啦啦地冒着,屏幕上很快裂出了道道缝隙。
宋祁越仍觉得胸口的那团无名火没有得到丝毫纾解,惹得他几近窒息,他又一次用力地朝屏幕砸去。
一下,又一下,像是宣泄,又像是在控诉。
直到一块屏幕在半空中摇摇欲坠,而后“啪”的一声用力地砸在地面上。
宋祁越站在地下室的中央,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通红的瞳仁渐渐变得漆黑而混乱不堪。
“……哥哥。”小心翼翼的嗓音在地下室门口响起。
宋祁越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穿着白色睡裙的宋蓁站在那里,精致的面颊上满是震惊与惶恐,她正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残留的几道微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宋祁越木然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有损坏的一小块屏幕上,仍如实播放着她房门外走廊的画面。
宋祁越收回视线,看向宋蓁眼中明晃晃的惊吓,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中分外平静。
没有被发现真面目的慌乱,也没有被看见这些监控画面的心虚,更没有察觉到她害怕她时的愤怒,反而……毫无波澜。
是的。
他不在意了。
宋祁越朝门口走去,宋蓁几乎立刻匆忙后退了几步。
宋祁越恍若未见,目不斜视地经过她的身边,平静地离开了地下室,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直到回到卧室,看见厚重的地毯上一滴滴的血珠,宋祁越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背被飞溅的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
宋祁越抽出纸巾随意地擦拭着,却在看见手腕上残留的暗色痕迹时,动作停滞了住。
他想起有一晚,有个女孩问他:你会娶我吗。
*
顾珩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鼻息间是时窈被子上淡淡的香气,将他完完全全的包裹在其中。
昨天傍晚一直“忙碌”到深夜的画面钻入脑海,顾珩只觉“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朝脸上涌来,不由自主地掀起被子,蒙住灼烫的脸颊。
很快,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猛地掀开被子朝身边看去。
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时窈的影子?
顾珩急匆匆地坐起身,又想到什么,转身穿上长裤,推开门:“时窈……”
话没说完,便一眼看见光脚窝在沙发上的女孩。
她随意裹着件香槟色的睡裙,潮湿的发丝懒懒地耷在身前,正拿着毛巾慢慢擦拭着。
听见他的声音,女孩懒洋洋地回过头来:“醒了?”
顾珩的脸颊又开始热了起来,眼神慌乱地游移了一圈,讷讷地“嗯”了一声。
时窈低笑一声:“我订了外卖,昨晚到现在你一直没吃东西,先吃些。”
“哦。”顾珩乖乖应道,随即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看着她。
“怎么?”时窈挑了挑眉梢。
顾珩走到她面前,仔细地望着她面上每一丝情绪,半晌咳嗽一声,不自在道:“……你不累?”
时窈想了想:“还好。”除了双腿酸软些。
“怎么会……”顾珩神情一急,却在想到什么时,眉眼突然耷了下来,像是失落的大狗垂落了尾巴。
时窈不解地蹙眉,很快反应过来,安慰道:“放心,第一次总会快些,后面渐入佳境时,你就做得很好……”
“时、窈!”顾珩慌乱地加大音量,打断了她的虎狼之词。
时窈故作疑惑:“你不是想听这个?”
“当然不是!”顾珩心虚地大声说着,耳根红得要滴血。
“这样啊,”时窈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放低了嗓音,“那昨晚在浴室,红着眼睛求我的人,难道不是你?”
顾珩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昨晚,从玄关到卧室,一直折腾到深夜,他仍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挤进热雾缭绕的浴室里,欲求不满地抓着她的手,期期艾艾地求着她帮自己的画面陡然变得格外清晰。
“我……我那是……”
“还嘴硬的话,以后就去求别人吧。”时窈慢悠悠道。
毕竟她的精元任务已经完成了。
顾珩逞强的话僵在嘴边,随即想到什么,抬起头控诉地看着她:“昨晚我们都那样了,你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让我找别人?”
时窈看着总理直气壮的少年,默了默,揉了揉眉心:“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被大少爷你挑出刺来。”
顾珩听着她无奈的话中显而易见的纵容,心脏又急剧跳动了几下,忍不住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起头发来。
大手大脚的少年少见的细心温柔,时窈乐得自在,任由他擦拭着,半晌想起了什么,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笑看着他:“顾同学。”
顾珩听见陌生的称谓,皱了皱眉,迎上她的笑眼,才低低“嗯”了声。
“我记得你当初还说过,”时窈戏谑道,“想体验一下我的滋味,是不是真的这么好。”
“滋味怎么样?”她反问。
顾珩的手慌乱地顿了下,毛巾松垮垮地从指尖滑落,他忙重新拿起来,眼眸胡乱转动着,落到茶几上的请帖上。
是他们订婚宴的请帖。
“谁的请帖还没送走?”顾珩欲盖弥彰地问。
时窈扫了眼请帖,不在意道:“宋祁越的。”
“他?”顾珩眉头紧蹙,“他的请帖怎么在这儿?”
时窈轻飘飘道:“昨晚落下的。”
“昨晚?”顾珩重复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他昨晚来过?那岂不是……”都听见了。
时窈睨他一眼:“你又不是没听过……”
“那怎么一样!”顾珩激动地打断她,“他是个死变态,我可不是!他一定是想偷看你。”
“以后一定要在门口立个牌子,宋祁越与狗,不准进入!”
时窈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珩顿了下,呆呆地看着她的笑脸,目不转睛,神情怔忡。
时窈想了想,将毛巾拿过扔到一旁,凑到他眼前:“喜欢看这张脸?”
顾珩眨了下眼睛,呼吸随着她的接近渐渐放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隐隐期待着什么。
时窈却想起什么,慢慢悠悠地补充道:“阿珩?”
两个字轻易惹得顾珩的眉头不解地蹙起:“干嘛突然这么叫我。”
“你不喜欢?”时窈煞有介事。
“我当然不……”顾珩正要反驳,下秒猛地反应过来。
他的神情也变得苍白,过去自己让她扮演宋蓁、说自己只想看宋蓁那张脸的混蛋事浮现在眼前。
一个令他感到惊悚的念头突然在一片患得患失里闪现。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他惊慌失措地问,“报复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
越说他越是慌乱,声音也变了调:“我那时候很混账,你想报复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时窈,”他突然用力抱住了她,“我现在改了,你不能始乱终弃……”
时窈起初不解一句玩笑话引来他这么大的反应,听着他混乱的话,很快反应过来。
他看着仍不断寻求她保证的少年,暗忖着自己真的不算好人,在这样一张好看泛红的眼眸下,总有人忍不住心软,而她……
“那可要看你以后的表现。”时窈笑着说道。
*
订婚宴是在二月五日举办的。
毕竟是两个家族联姻,顾家为此特意将名下的酒店闭店一天,只为这场宴会。
时窈一早便来到了化妆间,等到化完妆换好礼服,已经快十一点了。
顾珩进来过一次,站在后面呆呆地看着她,时窈透过镜子反射瞪了他一眼,他也不见恼,反而傻傻地笑了起来。
直到被人催促着去取订婚戒指,顾珩才反应过来,和来人一起匆匆忙忙地离开。
造型师整理好发型便离开了,一旁的服装师和化妆师被人叫了出去,再回来后也不约而同地一齐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不多时,偌大的化妆间只剩下时窈一人。
时窈感受着识海里宋祁越原本混乱不堪的好感度一瞬间变得死寂,微微笑了下,暗叹着这场订婚宴大概是不太平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化妆间的房门被人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