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窈和沈聿的离婚启事, 第二天便见了报。
不同于往日蜷缩在报纸一角,这一次的启事反而占据了整张报纸的主要版面。
不用猜,时窈也知道此事出自谁的手笔,只可惜,“罪魁祸首”自从昨晚因为她的拒绝,恼怒之下离开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没有去百乐门,更没有回沈家,只是当晚在舞厅内,听见了哪家贵客赞叹着沈知韫又拿下了一笔大生意。
直到第二天一早,时窈被管家叫去餐厅用早餐,才看见了消失两晚的沈知韫,正坐在主座安静地吃着早餐,神色微白,隐隐有几分倦意。
见到她,他的神情依旧没有多大的波动,仿佛回到了她还是他弟妹的时候,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时窈埋怨地看着管家:“徐伯,大哥不愿见我,你往后别喊我出来用早餐了。”
管家飞快地看了眼沈知韫,只得回一抹干笑, 第二日照旧唤她前去用早餐。
如是这种冷清日子,一直过了三日。
第四日晚,时窈上台演唱完,披好披肩方才走向门口,迎面便撞见同样消失数日的程澈风尘仆仆地跑到她面前。
小少爷俊俏的脸色很是疲倦,穿得也比起往日的精致随意了许多,手中拿着报纸,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一回到申城就看见了,你,你离婚了?”
时窈打量了下他:“小少爷这是去哪儿了?”
程澈闻言,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也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同家里那个老头说我每天不学无术,被连夜赶到安城送了一批货。”
时窈微顿,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没有应声。
“对了,”程澈想到什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个衣箱来,“既然我都回来了,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什么承诺?”时窈故作不知。
程澈瞬间炸了毛:“你之前答应我的约会……”说到一半,看清她眼中的揶揄,知道自己又被她耍了,“你又耍我。”他小声嘀咕。
时窈笑了一声,睨了眼他手中的衣箱:“这是什么?”
“这是前两天准备好的衣服,”程澈很快重新振奋起精神,“明天你记得穿这件。”
他再三强调:“一定要记得。”
时窈半开玩笑:“不会又是乞丐服吧?”
“什么乞丐……”程澈下意识反问,很快想起自己曾经刻意戏耍她的过往,脸色白了白,“不是,我那时混账了些……你别……”
越说他的话便越发慌乱,索性紧紧拉过她的手,毫不在意四周若有似无的目光:“往后我定然不那样了。”
时窈看着小少爷慌张的神色,失笑一声,颔首应了下来。
程澈的眼眸一亮,只差一条尾巴在身后摇摆:“我先回去同老头汇报,明日一早去接你。”
时窈笑盈盈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车里,正要起身离去,旋即察觉到什么,回眸看去。
舞厅后方的三楼栏杆上,沈知韫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极淡,看起来没有丝毫涟漪,即便迎上她的视线,也只是淡淡望着。
唯有头顶的好感度不知不觉间已经涨到了90.
时窈沉吟片刻,对他歪头一笑,转身走上一旁正等待着她的轿车。
翌日。
程澈果真如他所说,一早便等在沈家门口。
随之一起的,还有照常来唤她去客厅吃早餐的管家。
时窈描好最后一笔妆,穿着程澈备好的精致旗袍,将收拾好的皮箱提下客厅,一抬头正迎上管家诧异的目光。
时窈笑了笑:“徐伯,往后便不用叫我去用早餐了,如今我和沈聿已经离婚,再继续住在沈家恐怕有些不合适。”
“今天我有事要出门,晚上便将行李搬走,麻烦了。”
说完,她笑盈盈地绕过脸色惊怔的管家,一步步朝外走去。
“时小姐……”管家还要说些什么,却只见时窈头也不回地转过弯,不见了身影。
僵立片刻,管家最终轻手轻脚地回了餐厅。
餐厅主座的男人抬眸看来,目光落在管家空荡荡的身后,唇微微紧抿。
管家走上前,小心地将时窈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沈知韫垂下眼帘,没有开口,过了许久,他仿佛听见了门口轿车发动的声音,方才安静道:“嗯。”
*
另一边,时窈看见今日程澈的穿着,方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自己穿他送来的衣裳。
他送来的是件绣着单枝玫瑰的白色旗袍,暗色的叶子与嫣红的花瓣,相得益彰。
而今日的程澈,同样穿着件银白的马褂,袖口同样是一枝玫瑰,二人站在一块,一眼便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装”。
一路上,程澈不断看向她身上的衣裳,唇角掩不住的傻笑,可一旦迎上她的目光,便立即清咳一声,正襟危坐。
不知过了多久,程澈才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
“这是?”时窈不解。
程澈打开油纸包:“我之前见你总爱吃甜食,这是宋记新出的奶油桂花糕,你尝尝。”
时窈微讶地看了他一眼,从油纸包中拿出一枚,尝了一口,再抬眸便迎上程澈期待的目光:“怎么样?”
时窈笑:“你自己尝尝。”
程澈看着她的笑,脸颊变得滚烫,忙低下头拿出一枚放入口中,甜而不腻的奶油伴着绵软的糕点,好像比他先前尝的还要可口。
“小少爷。”时窈突然唤。
程澈睫毛一颤,抬起头来。
时窈的手从他的唇角拂过:“沾上了。”
程澈的耳根“轰”的一声变得通红,瞳仁轻颤着,看着她的笑,好一会儿才道:“你也是,沾上了。”
时窈自然地将脸颊凑到他面前:“帮我拂去。”
程澈呼吸一紧,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鼻息间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良久才僵硬地伸手,将那一丁点碎屑轻轻拂去。
时窈睁开眼,笑道:“多谢小少爷。”
程澈慌乱地移开视线:“……嗯。”
时窈睨了眼他飞快波动的好感度,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
时窈转眸看去,很熟悉。
这里正是原主被卖进的野堂子附近。
“时窈?时窈?”耳畔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时窈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叫你你都没听见。”程澈不满道。
时窈看着他:“一个疯子。”
“疯子有什么好想的,”程澈闷咳一声,“我没和人约会过,但前几日同人打听过,说什么出来要游游湖,看看电影,可你好像并不太喜欢那些……”
说话间,轿车已经停在江边的一处草地前。
时窈朝江面望去,前世,如果没有遇见那个疯男人,这里是原主准备投江自尽的地方。
“所以,今日带你来这里。”程澈从后车厢拿出一个火红的物件,塞到她的手中,自己留了一个。
时窈不解地垂眸,继而微怔。
程澈拿的,是一个纸糊的火红狐狸,狐狸面部想来是出自名家之手,画得惟妙惟肖,好不喜人。
有一瞬间,时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真身。
她顿了顿,轻轻碰了碰狐狸的眼眸。
“你喜欢吗?”程澈忐忑地问。
时窈看着小少爷满含期待的眼神,难得没有调侃,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程澈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先前旗袍每日都换,可独独一个狐狸状的发钗,足足戴了三日。”
时窈没想到一向大手大脚的小少爷,竟能细心地注意到这一点。
“我们快去放风筝吧!”程澈没敢看她的眼睛,拉着她的手朝前跑去。
今日天公作美,风也刚刚好,将狐狸风筝稳稳地吹起,漂浮在半空。
从江边回来,程澈犹不过瘾,又拉着她游了一圈湖,才乘车回到城中。
用过午餐,程澈又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去了一处并不宽敞的院子,院中的一切都是古香古色的,走进屋内,方才发现每个窗子都糊了层厚厚的纸,将外面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随后一盏烛火亮起,在一块白色的幕布后,影影绰绰。
“电影多没意思,老祖宗的皮影戏,戏码多得很,”程澈拉着时窈的手,一同坐在幕布前,不忘小声道,“今日只为我们演。”
时窈看着他得意的样子,牵起唇角,饶有兴致地看起那活灵活现的皮影戏来。
经久不衰的狐狸与书生的故事,虽老掉牙了些,但师傅的唱词生动,时窈不由陷入其中。
直到演完,她方才回过神,却见程澈神秘兮兮地拉着她的手,一同走到幕布后,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皮偶人来,红着脸道:“我前几天在路上时做的,有点粗糙。”
时窈垂眸看去,却见程澈手中拿着一个高挑纤细的皮偶人,穿着靛蓝的旗袍,戴着熟悉的黑色网纱帽,眉眼微挑着,笑意盈盈。
是她。
“你要试试吗?”程澈干巴巴问。
时窈笑:“好啊。”
说着,她接过皮偶人,贴在幕布后,可到底是初次上手,操纵起来僵硬又不自在。
时窈想了想,转过头:“小少爷。”
正呆呆看着她的程澈猛地回过神来:“啊?”
时窈眨了眨眼,朝他靠近了些:“我有点不熟悉,你能教我吗?”
程澈的心随着她的接近高高提了起来:“……好。”
说着,他伸手想要握住操纵皮偶人的手柄,却在看见她的手时,心中一慌,不由自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看起来宛如从身后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