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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闻嘉看来,快要结婚的对象称之为未婚夫没什?么问题。
池镜沉默了几秒没说话。他自认为了解余闻嘉,一直以来都觉得他是个内敛深沉的人。他寡言,审慎,不露声色,习惯将自己包裹起来,有时?候就连池镜也看不透他。
高中时?期的疏离,驻外六年?的空白?,其实早在无形之中拉远了他跟余闻嘉的距离,让他淡忘了余闻嘉原有的、最本真的特质。
——他就像一阵风,无声无息,没动静的时?候让你感受不到他,一有动静就把?你打得措手不及。
就像那晚,这阵风迎面就朝池镜卷过来,将他裹挟走,让他没有一点思考的余地?——或许有那么一点,但池镜没有思考出答案。
形婚的事,池镜到目前为止还?是顺其自然的心态。
他原以为余闻嘉也一样。
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
“订婚了才能叫未婚夫。”池镜回过头去,语气随意地?说,“你这么称呼我?合适吗,余博士。”
“可以订。”余闻嘉说。
“形婚就不搞那么多流程了。”池镜背对着他说。
余闻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池镜转头看了眼后座上?的那一小束花,问余闻嘉:“特意买的?”
“嗯。”
“要做戏的话……花要带进去吗?”
余闻嘉的眉头很不明显地?皱了一下,他说:“看你。”
池镜想了想,说:“还?是不带了,这么故意,显得做作。”
“嗯。”
送花被池明撞见不是余闻嘉本意,不过也算无心插柳柳成阴,池明能多想那是最好的,本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身边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池明这会儿倒是没误会,但是真的迷惑,百思不得其解余闻嘉怎么在中秋这天?突然送了他哥一束花,小小的一束,淡蓝色,他也不认识是什?么品种,只能肯定?不是玫瑰。
池明没有略过这一茬,进饭店的时?候问余闻嘉:“你送的那花,怎么个意思,干什?么突然给我?哥送花?别跟我?扯什?么节日送花,我?不信。你跟我?哥,你们俩是不是瞒着什?么事儿呢。”
这时?候池明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他就是觉得余闻嘉和池镜有事没告诉他,他好奇。
余闻嘉不可能明着跟池明说,我?跟你哥在谈恋爱。
虽然是做戏。
但他也的确给不出别的解释了,本来他今天?买花的出发?点就是“节日给恋人送束花”,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真实的解释。
“就是节日送束花。”余闻嘉说,“能瞒你什?么事。”
池明知道余闻嘉跟他哥关系要好,但送花很不符合他的人设,更?何况是在中秋节送花。
“没见过谁中秋给人送花。”池明说。
“那是你没见识。”池镜走在前面,突然接了一句。
池明没问出个所以然,还?被人身攻击了,他气得深吸一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池镜的后脑勺。
“是,我?不仅没见识,我?还?没你有人气。”池明转头看看余闻嘉,“送个花都没我?的份,某些人光想着你了。”
池镜在前面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操。”池明被气笑,上?前一步勒住他哥的脖子,一顿猛摇,“这嘴是淬过毒了,甭要了,我?给你缝上?得了。”
池镜脖子都给池明勒红了,进包厢的时?候三?人脸上?都有笑意,尤其是池明,刚折腾完他哥,很爽,嬉皮笑脸的。他嬉皮笑脸地?在他姥姥旁边坐下,姥姥笑着拍了他胳膊一下。
池明现在的脾气比小时?候好多了,他上?学那会儿是个刺儿头,虽然不会主动惹事,但别人绝对惹不了他。现在成熟了脾气收敛很多,还?经常会笑呵呵地?跟人臭贫,看着挺没心没肺。但人的性格底色不会因为成长而扭转,他本质上?还?是那么个人,气性大,脾气爆,发?火起来很吓人。
池明跟池镜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要说池明脾气爆,像团火,那池镜就是块冰,沉静,坚硬。
池镜很少发?火,但他发?火比池明更?吓人。
池母和池姥姥坐一块儿,姥姥旁边的位置被池明坐了,池镜就在他妈旁边坐了下来。池镜的位置靠余闻嘉爷爷那边,中间隔了两个座位,本来余闻嘉可以直接坐他爷爷旁边,但他没有,他拉开池镜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池镜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余爷爷也是转头发?现自己旁边座位空着,才开玩笑地?说了句:“没人挨着我这老头儿坐啊。”
人还?没到齐,还?差余闻嘉他表哥,他表哥也是医生,三?甲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忙得没话说,今天?还?不一定?能过来。
余母笑着跟老爷子说:“一会儿梦长挨着你坐。”
“他今儿来?”老爷子笑眯眯地?问。
余母给他倒茶:“说是今儿不值班,忙完了就过来。”
“他家那位呢?”
“这得看情?况,他家那位也忙。”
“那不等他俩了,先开席。”
饭桌上?其乐融融,余闻嘉“戏”做得很到位,池镜正吃着,他突然拿公筷给他夹菜。还不止一次,还?拿他的碗帮他盛汤。
池镜在心里?笑笑,心想家宴确实是个大舞台,此时?不演更?待何时?。
余闻嘉的那些体贴举动一旁的池母和姥姥都看在眼里?,这会儿两位还?没瞧出来什?么,只当俩孩子关系亲近。
随着余闻嘉越发?“体贴”,长辈们终于觉出这俩孩子今天?好像是有点“亲近”过头。
余闻嘉跟个二十四孝好男友似的,又是夹菜,又是续饮料,又是拿纸巾,他把?纸巾递过来的一瞬间,池镜生怕他亲手给自己擦嘴。
其实余闻嘉正有此意,人家当他入戏太深,他实则出于本能,手往池镜嘴边探过去的时?候池镜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他手里?的纸巾。
余闻嘉愣了一下,手顿在半空中。
池镜被他这一通操作整得有点无奈,失笑道:“要不你直接亲我?一口得了。”
两人挨得很近,池镜说话也压低了声音。
余闻嘉侧过头看他,两人对视了一眼。
池镜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小声道:“稍微有点刻意了。”
余闻嘉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觉得程度还?好。
他也明知池镜说的那句是玩笑话,却还?是忍不住给出回应。
“亲你一口应该更?刻意。”余闻嘉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
池镜笑了一声:“怎么,你是觉得今天?的一系列操作还?不够刻意?”
“肯定?没有亲你一口刻意。”
池镜觉得自己就不该说这玩笑话,开玩笑把?自己开进去了,绕不过去了。他有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跟余闻嘉贫嘴说笑,就像小时?候那样,爱逗他、调侃他。
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如果要彻底转变,这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旁边姥姥看他俩半天?了,老太太笑盈盈地?看过来:“今儿怎么这么黏糊啊你们哥俩,老挨在一块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池明“呵”了一声:“这话说的,姥您似乎是忘了谁跟谁才是真正的哥俩。”
“哎哟,这醋都吃。”姥姥笑了起来。
“我?可没吃这醋。”池明给她夹菜,抬眸瞥一眼旁边那俩人。他眼神里?带着审视,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事实证明,“做戏”是有效果的,而且这个效果来得远比池镜想的要快。
家宴结束,池镜送两位长辈回家,池母一开车门看到后座上?放着束花,意外道:“哟,哪来的花啊。”
“余闻嘉余博士送的。”池明把?姥姥扶进后座。
“啊?”池母转头看着池镜,“嘉嘉送的?”
“说是节日,所以给送束花。”池明替池镜把?话说了,眼神不明地?看着他。
他助得一手好攻,却完全不知道池镜和余闻嘉葫芦里?卖什?么药。
两位长辈坐在后座,拿着余闻嘉送的那束花看了又看,直夸好看。虽说二老都知道余闻嘉和池镜关系好,但余闻嘉突然给池镜送个花,她俩还?是挺纳罕的。
池镜先把?两位老的送回家,然后再送小的。
“回哪儿?”池镜问池明,“家还?是公司?”
“先不急,回之前我?先审一下你。”
池镜笑了一声:“你跟谁说话?”
“跟你。”池明转头看着他,“我?要审你。”
池镜把?车熄了,点了点头:“审吧。”
“你跟余闻嘉琢磨什?么呢?”
“什?么什?么?”
池明“啧”了一声:“甭想糊弄我?,你俩今天?不对劲过头了,到底琢磨什?么呢。”
池明既然已经怀疑,池镜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他想了想,直白?地?跟池明说:“我?说我?俩谈着呢,你信么?”
池明愣了一秒,倏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实在难以置信,“什?么”两个字都变了音调。他震惊得失语了片刻,随即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池镜笑了笑,他早猜到这事瞒不过池明。
“你们俩不可能。”池明语气笃定?地?说。
“为什?么?”池镜还?真有点想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
“因为你是你,他是他。”
“这算什?么回答。”
“我?了解你,也了解他,你们要真谈了,不可能瞒得过我?,别告诉我?你们今天?才开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