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知道顾念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说出那句话的。
我相信国家的判断。
相信个毛!
是最高法院判定的叛国罪,也是最高法院决定的死刑。她顾念的一生,都在为国家工作,最后却也死在国家手上。
她知道证据确凿,最高法院只是凭证据判案。她恨那个伪造证据的人,可始终没办法对国家毫无怨怼。
那一句相信,变相承认了她相信顾念叛国。
她承认了,她自从被隔离,相信清者自清,后来法庭上在证据面前震惊的说不出话,再后来入狱被枪决,始终没有认过罪,从未承认过叛国事项。
可她刚刚,竟然承认了。
只是为了一场比赛的冠军,为了安念如这个身份带来的顾穆两家荣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承认了顾念叛国。
夜风中,顾念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在训练场上奔跑着,最后跪在地上捧着脸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呜咽。
泪水漏过指缝砸在水泥地上,在暮色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钟摆沉重的击打声,沉闷却又透着压抑。
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起,散发出无可救药的颓败气息。
还不如……死了算了。
为什么要重生?为什么偏偏是安念如?
要是寻常百姓,甚至给她一个贫苦孤儿的身份多好……她反正凭借一身外语能力能够闯荡出一片天地出来,没有家人亲属的牵连,甚至还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光明正大的为顾念伸冤。
可偏偏就是安念如……偏偏身上非要背负着穆家还有顾家,两家都是正派军队世家,容不得与叛国有关的任何牵连。
要不是考虑到顾穆两家,她怎么会选择最艰难的这一条路?怎么会参加演讲比赛?又怎么可能会……承认叛国?!
穆子言拿着奖状寻着踪迹来到训练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女孩瘦弱的身躯跪在地面上,捂住脸,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融入漆黑的夜色里,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安念如。”
女孩颤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明显听到了穆子言的声音,却依旧埋在手掌里,没有抬头。
沉默让穆子言心中更加慌乱,几步便走到顾念前面,蹲下身半强迫性的将顾念的手从脸上拿开。带着些力气的动作让女孩反弹的厉害,反手便是一个用力,脚下顺着力道也踢了上去。
穆子言皱眉,身体比头脑更快的躲开来,再次身手桎梏了上去。
这一次女孩也是反抗。
出招与接招不知不觉的开始了,穆子言刚开始只是存了一点想看看安念如到底能玩出什么的想法,随着动作的变多,眉目之间越发的染上几分兴趣。
抬腿,踢腿,向前一步,握住关节,一个反手。
这是擒拿,这是虚步,这是勾手,下一个是反掌出拳。
穆子言眸光一亮,动作虽然还有些不标准,力度也小很多,可能够清楚的看出来,这是军队训练中特有的招式,也是每一个士兵必学的练习课程。
再女孩下一个擒拿的时候,穆子言出手很快,用了巧力,一个反擒拿便制住了顾念。
训练场没有开灯,月色朦胧,看不清顾念的脸,可她脸上浓稠到凄烈的悲伤却看得穆子言瞳孔一缩。
穆子言只觉得心尖微颤,细细麻麻的疼痛从他握着的指尖传来。
“你怎么了?”
顾念垂眸,“我夺冠了,高兴。”
这表情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穆子言伸出根手指,抹了抹顾念脸庞的泪水,“这是……”
“汗。”顾念抢在穆子言说完之前便开口,说谎说得面不改色,“跑步太用力,所以留了满脸汗,这么迟回去要没热水洗澡了,还真是难办呢……”
穆子言挑眉,“你这声音,也是跑步跑哑的?”
顾念,“……”
女孩微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借口的模样意外的取悦了穆子言。他一只手摩挲着顾念的脸庞,将未干的泪水拭去。
却在看进顾念双眼的那瞬间停住了动作。
被泪水打湿的双眼清澈的仿佛山间清泉,映着月光,越发的盈盈如玉。
明明大脑不断的提醒他该讨厌她,可唇却克制不住的覆了下去。先是眼角,顺着泪痕一寸寸轻柔熨帖,最后覆上顾念微张的唇。
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最简单的碰触。像是软纱抚过,又或是轻风吹过,更或者只是冬日第一缕阳光的照射。
触碰的湿润柔软让两人都是一惊,穆子言下一秒便起身,却没有太高,隔着些微的距离定定的看着顾念,眸中沉淀的神色复杂的无法分辨。
顾念迟缓的眨眼,在穆子言脱离后才后知后觉的身手猛地推了一把穆子言,奈何没推成功,反倒自己因为反作用向后跌坐在地上。
两人就这么,一个半蹲,一个坐着,相互看着,皆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