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章 将计就计(1 / 1)靡宝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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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位于胡同深处,轿车只能停在路边。宋绮年和傅承勖两人在迷宫一般的胡同里穿梭许久,才终于抵达。

泥巴路,灰墙乌瓦,一株三角梅从墙头探出脑袋,花朵艳丽,给古城破旧的民居增添了一抹亮色。

宋傅二人特意选在清晨还算凉爽时出门,可站在陈家门口时,都已汗流浃背。

耳中突然听到一阵欢笑声,宋绮年扭头望去,一群孩子正在胡同口玩耍。

烈日当空,胡同里一丝风都没有。可孩子们毫不在乎,自得其乐。

这里的一切都让宋绮年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绮年?”傅承勖唤道。

宋绮年才把注意力转移了回来。

陈家的漆门已经十分斑驳,台阶缝隙里长着杂草。陈教授长期住在上海,他妻子儿女也不在北平,家里的屋子想必缺乏照料。

傅承勖上前敲了敲门。

院内无人回应。

“是不是时间太早了,陈教授还没有起床?”

“也不早了。”宋绮年道,“陈教授有早上起来打太极拳的习惯。”

“那就是出去了?”

话音刚落,门咯吱一声开了,却不见人出来。

两人纳闷。

傅承勖忽而咦了一声,宋绮年随即也发现了门缝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姑娘正自门缝里好奇地往外瞧。苹果似的脸蛋,嘟嘟的嘴唇,一双大眼睛宛如水浸过的黑葡萄。

宋绮年认出了这张可爱的面孔:“这不是郭仲恺的小女儿吗?”

她当即蹲了下来。

“你好呀,小妹妹。你是谁?”

小姑娘吃着手,含混道:“宝宝。”

宋绮年笑:“宝宝你好,你家大人在家吗?”

小姑娘未答,院内已传出女人焦急的呼声:“宝珠?你跑哪里去了?”

宋绮年抬起头,就见于主任如一阵旋风般奔过来,一把将孩子抱起。

“吓死妈妈了!一转眼就跑得不见人影。被人牙子拐走了可怎么办?诶?”

宋绮年呆滞地注视着于主任。

于主任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瓜子脸,白皮肤,细眉细眼,薄薄的嘴唇。人到中年,身段丰腴,但言谈举止都还是一股雅致的书卷气。

而宋绮年的脸庞却有些方,杏眼丰唇。江湖儿女的豪爽作派就更不用提了。

自已大概像郭仲恺多一些?

于主任一见宋傅二人便热情地笑起来。

“宋小姐,傅先生,我们刚才还在担心,说胡同里复杂,不知道你们俩找得到这里不。”

宋绮年还在傻笑,傅承勖便接过了话:“没想到您也来北平了。”

于主任道:“老郭来北平办公,我们学校也放暑假了,我就带着孩子跟过来了。老郭,老陈——”

于主任朝院子里喊:“宋小姐他们到啦!来来。他们正在书房里,你们快进来。”

一走进了这间小小的四合院,一股说不明的感觉涌上宋绮年的心头,让她神魂一荡。

屋舍已十分破旧,四处杂草丛生。

东厢门前种了一株紫藤,盘根错节,长得十分粗大。茂密的枝叶铺满房顶,如一把大遮阳伞,挡住了西斜的毒日。

脚下忽而踩空,低头一看,原来地砖缺了一块。

宋绮年抬手,又摸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是一块砌在墙角的大石砖,半人多高,已被人摸得十分光滑。石砖上有块缺口,填着颜料。似乎是孩子用蜡笔在那里涂抹过……

又有一阵孩童的欢笑响起。

宋绮年转过头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落一角。

“傅先生,宋小姐,真是稀客!”

陈炳文和郭仲恺掀开帘子走出来,热情招呼,将人请进了书房里。

书房里到处堆满了卷轴,大部分家具都罩着粗布。

“乱糟糟的,让你们见笑了。”陈教授随手收拾了一下,“我这里现在只有书本画卷和耗子,连盐都没有。吃的喝的都是老郭带来的。”

“所以叫你别住这里了。”郭仲恺道,“你也不过待几天就走,不如住我那里,还有人给你洗衣做饭。”

“这里也没那么不好。”陈教授道,“别忘了,当年我们两家在这院子里可住了足足七年。”

傅承勖惊讶:“两位原来是老邻居?”

“我和老郭都是在这个四合院里结婚成家的。”陈教授道,“那时候他是个小警察,我也是个小讲师。我家住东厢,他家住对面西厢。”

“是啊。”回想当年,郭仲恺也不禁笑起来,“一早起来抢厕所,夏天把凉席铺在院子里睡觉,冬天,孩子们在胡同里打雪仗……”

他话音倏然一顿,显然触发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郭氏夫妇和陈教授都神色一黯。

傅承勖察言观色,立刻转了话题:“陈教授只住几天?您还打算去哪里?”

“敦煌!”陈教授道,“我已从复旦大学辞职,将前往敦煌,参与莫高窟的维护与研究工作。”

他说这话时,双目炯炯,红光满面。

热爱与对理想的追求,让这个年届半百的老人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宋绮年由衷敬佩:“上次听你说过后,我还特意去找了点有关敦煌的资料。有数不清的洞窟,壁画精美绝伦,藏在洞窟里的宝贵佛经,听着正是最适合您去的地方。”

“可惜刚被发现时,保护不力,被洋人偷走了许多宝贝。”陈教授痛心疾首,“政局动荡,战乱连连,多少国宝得不到保护,就这么流落去了外乡……”

“好在洞窟如今已被保护起来了。”傅承勖急忙把气氛拉起来。

郭仲恺的目光自傅宋二人身上掠过,也意味深长道:“那些流失海外的国宝,也有许多被爱国人土送了回来。”

“是!”陈教授又提起了精神,“我前几天去故宫博物院拜访朋友,看到了他们刚刚收到一个捐赠品:一幅山西古寺流失出去的宋元时期的观音木雕。这古寺的木雕全都由当时极有名的一位木雕大师所制,作品现存极少,非常珍贵!说起来,这位庄启扬先生,近来陆陆续续给博物院捐赠了许多珍品,都是早年失窃的国宝。我对此人实在敬佩至极!如果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

“听起来,确实是一位品德高尚,心怀祖国的人土。”郭仲恺点头附和。

傅承勖笑而不语,眼底流露出深深缅怀之色。

“咦?这本就是陈教授新出的书吧?”傅承勖拿起一本封面印着青绿山水画的书,“我来北平前才拜读过,有些地方正想和您讨论一下。”

一提到学术,陈教授精神振奋。他立刻把傅承勖招去一边,和他翻着书聊了起来。

宋绮年知道,这是傅承勖给自已制造和郭仲恺聊天的机会。

这还是宋绮年第一次同郭仲恺单独聊天。

要放在过去,她不知多紧张,生怕郭仲恺火眼金睛,识破自已的伪装。

此刻,她依旧紧张,却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还是郭仲恺先开口,打破了冷场。

“宋小姐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宋绮年定了定神:“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您关心。我听傅先生说,您那日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郭仲恺摇头:“我可不敢揽这个功劳。人是傅先生抓住的,我不过白捡了个便宜。只是傅先生为人低调,不肯居功。可惜……”

魏史堂脱逃的事让所有人都扼腕叹息。

“我相信您已经尽力了。”宋绮年宽慰道,“我也相信您这次一定会将他重新抓捕归案,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的。”

“多谢。”郭仲恺很感激。

“还有我师兄那事。”宋绮年又道,“我想替他向您道歉,又觉得应该由他亲自赔礼道歉,才算对您尊重。”

郭仲恺呵呵一笑。

“袁康此人,会做这事并不意外。他和你一样,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只是入错了行。你终于将才华用在了正道上,却不知道他还会走多久的弯路。”

宋绮年对此倒有信心:“我觉得给您做手下的经历,对我师兄影响其实不小。他口头不说,言行上已和过去大有不同了。我对师兄有信心,只要时机合适,他会走回正道的。”

“如果能这样,倒真是好。”郭仲恺显然是真心欣赏袁康的。

宋绮年替袁康感到欣慰。

小宝珠年纪太小坐不住,于主任带着她在外头的院子里玩耍。

宋绮年透过窗户望着那对母女,心中羡慕,不禁道:“您的小女儿真可爱。”

郭仲恺硬朗的脸上霎时浮现浓浓的慈爱。

“顽皮得很,她妈妈把她惯坏了。”

做父母的总是这么说,可又甘之如饴。

“我听师兄说,您家大公子在美国念书,学机械。”

“是啊,他没打算走我的老路。”郭仲恺又骄傲,又有些遗憾,“我们郭家是警察世家,祖父在清朝做到总捕头,家父虽然走得早,但也已经当上了捕头。我本已经给儿子铺好了路,他却不愿意走。”

“可是学机械也很好呀。”宋绮年道,“学好了本事,回来振兴祖国的制造业。”

“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也由着他了。”郭仲恺笑道,“只是出国留洋,一走好几年,我们老两口膝下空空,后来宝珠来了,才缓解了我们的寂寞。”

话已说到这份上,宋绮年鼓起勇气道:“听说……您还有一位千金。”

郭仲恺神色一黯。

“是,我大女儿。她小时候生病去世了。”

宋绮年的心猛地一沉。

是呵。

这样的世道,孩子一旦失踪,找回来的概率极其微茫,而流落在外的孩子半数以上都会早早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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