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章 自欺欺人(1 / 1)平流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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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临时担任禁军统领的驸马韩逊战死前线,以身殉国后,不出七日,炿朝都城被破。

炿朝最后一位皇帝,一夜之间陷入疯癫,以“免受敌国之辱”之名下令屠杀皇室子弟和后宫嫔妃。

自然也有因为不受皇室重视,侥幸逃过这道屠杀令的。

比如,韩逊的庶长子。

韩逊的死讯传到都城后,卫阳公主闭门谢客,三日后,服毒自尽,公主府霎时陷入一片混乱。

府中几位有野心的门客,就趁机带着韩逊的庶长子连夜跑了。

时局混乱,竟也无人在意,任由他们一路跑到了荆州境。

在荆州境住下半月后,几位门客还不知作何打算,就听说都城被破,炿朝灭亡之事。

几位门客象征性地哀悼几场,就开始原形毕露。

毕竟这位庶长子名义上是卫阳公主的孩子,勉强算得上炿朝的“皇室遗孤”,几位门客便挟持庶长子东奔四走,打着“前朝皇室遗孤,誓要光复炿朝”的旗号,集结了一大批依旧效忠炿朝的人士。

后来,他们一行人竟然和江湖邪教“天莲教”混到一起,组成了一个名为“连炿盟”的造反团体,在益州境和荆州境内大肆放高利贷、强占田地、干扰赋税、屯粮蓄兵……使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痛不欲生。

“据我爹爹所说,连炿盟最近好像在找什么前朝皇室遗物,已经在杭州境闹了一场。”

闫惜文靠在小塌上,磕着瓜子闲闲道:“还是你未婚夫楚宥敛率军去平定的,顺便清理了杭州官场。”

颜玉皎因“未婚夫”这三个字不适地蹙了下眉,到底没表露什么,只道:“他们如此猖獗,朝廷为何不彻底铲除他们?”

闫惜文“哟”了一声,把瓜子放在桌子上,瞧了颜玉皎两眼:“我天真的妹子,这你就不懂了吧?”

她轻叹一声:“天下的反贼就好比蝗虫,是除不尽的。与之相比,有个明白底细,还待在在眼皮子底下,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的连炿盟,可比那些搞不清、弄不明、莫名其妙要造反的江湖党派好的多。”

颜玉皎稍微思索就明白了闫惜文的意思,一时无语至极。

合着朝廷拿连炿盟当钓鱼钩,钩上来一波乱党份子,就清除一波。

故而只要控制住连炿盟的发展,连炿盟不仅不会对朝廷有任何威胁,还能节省朝廷寻找歼灭反贼的兵力。

“但那些百姓是无辜的,”颜玉皎眉头皱得更深,“朝廷为了省事,如此怠政,百姓们却还盼着朝廷能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闫惜文也淡下了笑容。

室内悄然安静下来。

直到申时三刻,窗外的日光如流水般倾泄而入,屋内渐渐明亮。

颜玉皎才释然道:“总归我们不是男子,没有资格考取功名,考虑这些也无用,自寻烦恼罢了。”

闫惜文随之松懈肩膀。

她这个人总能迅速轻快起来,方才还消沉,现在又拿起瓜子磕起来,眉眼溢出揶揄之色:“是啊,总归还有你未婚夫在嘛,他跟头不知疲倦的疯狗似的,哪里有战争就去哪里。”

颜玉皎顿了顿。

总归是心里不舒服,道:“聊楚宥敛多没意思,聊点别的罢。”

她如今看的明白,圣上初初登基时,需要一把足够亲近他又足够锋利的刀,来帮他铲除一切不稳定的因素,于是他看中了年轻冷傲又与他有兄弟之谊的楚宥敛。

楚宥敛也不负所望,成了一把令人闻风丧胆的好刀。

可是刀用久了,总会卷刃,总会残破,总会遭到主人厌弃,彼时圣上地位稳固,不需要楚宥敛了,楚宥敛又该如何自处呢?

须知狡兔死,走狗烹。

……

罢了,罢了,想他作甚。

颜玉皎自嘲地笑了笑,楚宥敛必定比她考虑周全,轮得着她操心么?

闫惜文自知失言,便略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好好好,我们还是继续说这件前朝皇室遗物吧,据说它早就从江南辗转至京城了,于是连炿盟便派人在京城闹了这两场,似乎是想浑水摸鱼,掌握这东西的消息……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也不是我爹一个太史令能打听的了。”

颜玉皎和颜尚书已经许久未曾聊过朝政之事了,对这些是一无所知。

但目前朝堂上

最清楚这些事的,恐怕只有楚宥敛,问颜尚书也没用。

闫惜文继续道:“这都不重要,重要是陈世子好像中邪了,昨晚被成武侯府的侍从拉出来之后,冲着何茹宓又打又骂,跌破了腿,还不放弃,脱了鞋砸何茹宓呢!”

颜玉皎沉默了一下。

而后直接木着脸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便直说罢。”

闫惜文立马笑嘻嘻地凑过去,摇了摇颜玉皎的胳膊:“好皎皎,麻烦你帮我问问楚宥敛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罢?我实在太好奇了,你不知道,陈世子骂何茹宓骂的有多难听……”

又贴近颜玉皎耳朵道:“其他的我都没听明白,就听明白陈世子说,他和何茹宓在半个月前,在天香茶楼私会过,两个人的关系啧啧……”

这怎么可能?

以何茹宓心高气傲的秉性,若说看上韩翊了,还能理解,探花郎毕竟前途无量,若说看上了陈世子……那简直荒谬绝伦了。

颜玉皎微微眯着眼。

雾里看花,越看越看不清。

不过颜玉皎心中再好奇,也咬死了她不可能去问楚宥敛的,让闫惜文死了这条心。

.

隔几日,暑气渐渐上涌。

一大早,颜玉皎就在梅夫人的催促下,愁丧着脸,带了几个丫鬟,坐马车去看自己的嫁衣。

她原本不想去,既然成不了亲,还有看嫁衣的必要么?

可梅夫人让她稍安勿躁,不要露出端倪,先按成婚的规矩来。

而按照规矩,皇室子弟的嫁娶诸事宜虽然由皇室内务府操办,但嫁衣还需要新娘亲手缝上几针。

其中,内务府的制造局就负责皇室子弟的婚服和嫁衣。

马车从尚书右丞府出发,向东一路穿行,越过喧闹的商品街,让人饥肠辘辘的美食街,又经过一长段空净的街道,抵达了重重守卫的制造局。

一路颠簸,耗时耗力。

颜玉皎坐马车都坐困了,若不是和宫中女官见面,需要保证洁净的穿着和优雅的仪态,她早就让丫鬟去买些零嘴小吃了。

但无论心里抱怨,颜玉皎还是眉眼含笑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看起来还挺像名门闺秀的样子。

领路女官们一一向颜玉皎行礼,而后引着颜玉皎往嫁衣所在之处缓缓前行,其中一位女官低声讲解着嫁衣的各种制作工艺和所用珠宝。

颜玉皎听的似懂非懂,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她们一行人来到存放嫁衣的密室,为她讲解的女官轻轻掀开了嫁衣的防尘布——

璀璨光华瞬间亮了整间屋子。

颜玉皎一整个呆住。

“按照郯王世子的吩咐,参考前朝安阳公主出嫁时所穿的翠衣裘的款式,选取了数百种珍稀鸟兽的羽毛,以红色为主、青色为次,辅以蚕丝,织成了各种纹理图案……”

颜玉皎已然被这件绝世珍品深深给迷住了,完全忽略了女官的声音,向前两步,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

嫁衣两襟的绒毛被她轻轻拨动,如流水一般温柔,波光粼粼。

京城大大小小的首饰店衣品店,颜玉皎隔三岔五便会逛一逛,什么镇店之宝、异域奇物、绝世珍品也都有看过几眼,自诩也是鉴宝品物名家,可她却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件嫁衣绚丽与华美。

嫁衣并非普通的正红色,而是随着光线流转,每个角度都折射出不同色泽的红,五彩斑斓一般,又有各种精巧珠子点缀其间,细碎碎如同星子被敲碎,静静流淌。

前襟和袖口纹的是祥云、牡丹、福字和喜字,裙摆是栩栩如生的孔雀开屏的尾巴,仿佛这只孔雀还有生的气息,能缓缓收拢尾巴。

颜玉皎喉咙发紧,由于嫁衣太过珍奇华贵,她连多摸两下都很犹豫,嗓音也几乎尖利。

“这是……我的嫁衣?”

女官笑道:“正是世子妃您的嫁衣啊,早在三年前,世子爷就亲自深入岭南边境的迷雾瘴气林,围猎各种珍奇异兽,只为夺取其羽毛和兽皮,制作这件嫁衣。”

三年前就准备了?

颜玉皎满头热血稍凉,稍稍从嫁衣的华美绮丽中回过神。

她默默收回手:“我说怎么才订婚嫁衣就制好了,原来是世子爷为他的前未婚妻准备好的……”

现在人家用不上了,也不想多为她费些心思,就扔给她用了。

颜玉皎都不打算嫁给楚宥敛了,还是感到几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女官连忙解释道:“颜小姐误会了,孟小姐原定的嫁衣不是这件,这件嫁衣……一开始不是嫁衣,而是是郯王世子送您的道歉礼物。”

颜玉皎微怔:“什么?”

这位女官连颜玉皎和楚宥敛之前有过矛盾都一清二楚,显然和郯王府的关系非同寻常,此刻的解释自然也颇为可信。

“那时,世子爷和孟小姐还没有婚约,奴婢们便问世子爷这件衣服是做给未来的郯王妃,还是别的什么女子,也好方便定下衣服的款式,然后世子爷说是送给颜小姐的,当作道歉礼物,款式越华丽越新颖越好。”

“可惜衣服做好后,世子爷一直没有机会给您送过去,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着它面世了……”

“如今您与世子爷订婚了,世子爷便让奴婢们将它改成嫁衣,也算是圆了世子爷最初所愿……”

颜玉皎听得一阵沉默。

心里的酸涩荡然无存,随之涌上来的是丝丝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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